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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惊变夜袭 ...

  •   那抹堪比艳霞的红晕已从他脸颊蔓延到了脖子上,白如玉脂的肌肤上冒出晶莹细密的汗珠,发丝若即若离地粘在他的唇边,怎一个风情万种了得?危险,太危险了,我抵着木床脚憋着气离他远了一点。

      他的眼珠子朝我偏了一偏,突然出声道:“别动。”作势就要拉扯过来。

      我骇得往后猛地一仰身:“你别过来啊!哎!”后脑勺钝钝地一声闷响,东西左右顿时旋转模糊在了一起,恶心得我想吐,鼻涕眼泪不受控制地全出来。

      他腾得就坐了起来,起来的时候身子狠狠晃了晃,一手扶着额一手抱住了我:“活该!叫你别动还乱折腾!”他的境况不比我好多少,几句话下来□□,平时没注意近前一看这几天憔悴清减了不少,颧骨瘦得凸起。说完拳头抵着唇,一连串咳了起来。

      我说:“云溯你是不是要死了?”

      他这一通咳快要把肺咳出来似的,好不容易止住了,嗓子和破铜锣样的了,恶狠狠道:“就算死你也别想逃走。”抱着我的手向里又箍紧几分,薄衫后的肋骨膈得我肉疼,推又推不开,病了力气还这么大他是人吗?

      我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唬住了,揉着后脑勺忿忿腹诽了一会道:“你死了我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了。”

      他看着我,表情模糊在月光里像是有点悲伤又有点后悔,瞬息百变,最后他冷淡道:“辛衍,你的心比谁都狠。”

      这话我不爱听了,有谁比他这狼心狗肺的人还狠么?我犟着脖子要与他理论,可没防备他手一松和避苍蝇一样将我甩了开,跪着那条腿没使好力,于是我再度撞上了床脚,这回我是真吐了……晚上吃的好吃的油焖茄子、铁板豆腐还有甜汤尽数吐到了他身上。

      他的脸比死人还白,我没记错的话这人有严重的洁癖……

      烧得病入膏肓的云溯大爷拳头松了紧、紧了松,终于在我的忐忑焦虑中跌跌撞撞起身去收拾了。这口气才要松下,忽然眼前一黑,我茫然问:“你把窗子关起来了?”

      他哼了声,大致意思是不想搭理我的无理取闹。后脑间歇性地抽搐着疼,我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说:“云溯你点个灯好么?我想,想喝水。”那边窸窣整理衣裳的声音止住了,我听到火石轻轻嚓的一声,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到这会我再迟钝也明白了,怎么办?云溯并不知道我这个毛病,倘若被他知道的话,我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这种恐惧就似刺猬将自己最柔软的腹部被迫要亮给天敌一样,它会丧失性命而我怕是比它还不如。

      “水。”见我一动不动地瘫坐在地上,他许是考虑到我腿脚不便,大发慈悲地亲自将水松了过来。

      我的肘步绷得僵硬,伸出去时微微发着抖,我循着声音强装着镇定去取水,可取了几次都没有碰到。屋里安静得可怕,隔着的那层纸最后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破:“辛衍,没有杯子。”

      全身的力气瞬间流失殆尽,我竭力忍耐着自己脾气:“陛下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提高的音调里我可以听出他很愤怒,莫名地愤怒着:“上次御医替你诊治时你为什么不说你的病已经这么严重了?!你几岁了,还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子吗!”

      “啪嗒”伴随着陶杯摔碎的声音,稍凉的水溅在我的手背上,面对他这样滔天的怒火纵然性子再扭,我也不禁瑟缩了下。

      “辛衍。”发完火后,他咬着牙道:“你不想要这条的命早点和我说,我成全你。”

      黑暗中我感觉自己一大颗眼泪顺着脸颊砸了下来,接而无数的泪珠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以前在国师府时师父对我说姑娘家就是要多哭哭,才好让人心疼。那时的我才被父皇丢到荒山野岭里,极度消沉,觉得师父的说法确实很有道理,但这哭总要是有人愿意为你心疼才有价值。现在我觉着师父与先前的自己都错了,与云溯在一起我已经不止哭了一回了,可我半点都没想过让他心疼,他也不会心疼。我哭,只是因为,我真的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了。

      “现在你哭什么?”他冷漠道。

      我抹了把泪,吸吸鼻子道:“我想师兄了。”我想方晋了,想国师府了,想以前在山中无忧无虑的日子了。虽然师父教的东西很难学,虽然一年吃不到几次肉,虽然每天都要洗碗刷锅,但怎么样都比现在这样每天心弦紧绷来的轻松快活。到此时我再没有什么顾忌,自己最大的软肋已经被对方知晓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时的我没有想过,自己的命从一开始都拿捏在他手上,而他似乎从来都对我无可奈何。

      “别的呢?”
      “想师父了。”

      “还有呢?”
      “想景晟了。”

      咔嚓我听到了另外一只杯子不幸丧生的声音。

      与云溯在一起的每天都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惊心动魄的一夜就在我睁眼盲中过去了。这夜我没有睡着,每次看不见时其实我都或多或少有些害怕,在这片无尽头的黑暗里似乎随时都有噬人的妖怪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样的想法很幼稚,但我就是打消不了,而且越想越害怕,只能睁着双无神的眼睛过了一夜。云溯倒好像睡着了,这人一贯没有良心,没指望他能陪我说话。

      枕着胳膊趴在床边眯了会,篱笆内的公鸡打鸣了,门被人推开了,脚步微滞但从轻重大小我还是听出了是云溯,咦,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脑袋后面被他轻轻揉了揉,揉了几下他道:“天亮了,吃点东西。”他这么说,我嗅到了香甜的米粥味。

      我疲倦地嗯了下,身子却懒懒地不想动将脸往肘弯里埋深了些。他的掌心滑到后劲,稍稍一使力强迫我抬起头:“要睡过会睡,先吃点东西再让郎中看看你的眼睛。”

      “没用的。”我迷糊道。

      他蛮横道:“我说有用就有用。”

      被他弄得实在没办法,我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吃着粥,琢磨地想这剧情与我预料得不大一样呀,我以为他知道我眼睛瞎了后一定会……一定会怎样呢?我这个瞎子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威胁和利用价值了。

      喂了大半碗的粥后我表示不想吃了,被撞的头依旧晕晕的,胃里时不时泛着酸,吃下这半碗已属不易。他没有再强求,勺子擦过碗,而后……他貌似也在喝粥,也对,昨夜他也被我折腾得够呛了。可我总感觉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又想不出,脑袋都想得痛不得已放弃了。

      “今天我们就启程去徵州。”喝完粥他下了个决定。

      “不是说进不去吗?还有那些刺客怎么办?”现在的我可谓雪上加霜,腿受伤了眼睛看不见,毫不逊色各类苦情女主角,我突然道:“要不然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我留在这里好了。”话音未落我自己愣住了,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吗?怎么会替他考虑起来了……

      “你想都别想。”云溯不仅不领情,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奉劝你,这辈子你都别想着逃跑的事,白白浪费时间。”

      这人的心真是黑透了……枉我刚才那一点的恻隐之心。

      他今日的状况显然更糟糕了,说几句就要咳一声,郎中来的时候却再没咳出一声来,只是话说得极慢,嗓音艰涩:“先生,内人的眼睛旧疾复发,请看一看。”

      这个郎中从山野里遇到我们后一直很热心地替我治病,今日却不知为何说话很心不在焉,云溯也察觉出不对劲,不动声色问:“先生今日莫非还有其他病人?”

      老郎中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与你们说了吧,你们还是早日离开此地为好。”

      我的心一紧,下意识往云溯那里看去,难道想杀我们的人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么?云溯淡淡笑道:“哦,不知先生何出此言?”

      “东边的榆关失守了,云苍的大军已经破城而入了。徵州离榆关不远,过不了几日恐怕就要打仗了。二位既然不是本地人,夫人又重病在身,还是速速离开为好。村里能跑能动的都收拾行李陆续离开了,老夫在此过了一辈子,不想动弹了。”

      这个消息不论对我还是云溯来说都太突然了,前阵子我大婚时云苍的使臣还送来贺礼,怎么突然就打仗了呢?云溯表现得很冷静,我不清楚他是否在之前就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有没有留了一手。但现下这个内忧外患的处境对他来说太不利了,万一刺杀他的人与云苍勾结在一起,那他能否回到煜京都成了一个大问题。

      眼睛这个病御医束手无策,这个偏远小村里的郎中自然也开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方子,在云溯的再三要求下他斟酌了一番开了一方清心明目的药来,聊胜于无。

      没有光明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一个时辰对我来说就和一天一样的漫长,云溯端着药进来时我耐不住寂寞地摸索到了床边。很久没有这样子了,行动起来没有以前自如便利,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想要东西自暴自弃地砸了下床。

      “是找这个么?”云溯握着我的手碰到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描摹了一遍形状,正是我想要的东西。逃亡之后就没再见到它我以为丢了,竟然是被他拿去了,他想着什么我大约也清楚。

      本不想解释的我居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你别多想,我只是想要拿着它防身的。毕竟我看不见……”

      口被苦涩的药水堵住,连呛了我好几口,他喂着药无喜无怒道:“我明白。”他的声音比十二月寒夜里的冰霜还要冷寂,让我有些不知名的心慌。可我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他的心思本就多疑心眼更比常人要多一个。是,我之前是有想过趁他不备取他性命,但后来发生的事太突然计划还没有规划完整就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境地。而此时原先的想法早已灰飞烟灭,可他一定不信的,说到底我们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信任这个东西。

      喝完了药又被塞了几片蜜饯,他说:“阿衍,我们得走了。”

      不用他说,我也明白,到这时这里已经留不得了,说不定哪天一开门门外就是云苍大军或是追杀而来的刺客。村子里都是些老弱妇孺,她们没理由被我们连累。从到这里我就准备随时要走了,可过了几天看云溯一点儿也不急的样子我错以为他是要在这里长居了。现在他终于下决心要走了,不得不走,因为再不走大煜京的主人又要换人了。

      我们是连夜奔走的,时间地点情节与私奔剧情很类似,但私奔人员是追求幸福,我则很落魄地在追求生存。这回没有上次那么好的待遇了,舒适软和马车在这个小村子根本找不到,唯一能称得上是车是那两头驴拉着的一块木板,云溯显然很嫌弃他它们的速度。云溯找了一匹马,一匹听嘶鸣就能了解到脾气不是太好的马。云溯找了件宽敞的大披风将我连头带人包了起来,在下巴系绳子时他道:“阿衍,上了马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下来。”

      我被他紧张的情绪所感染:“追兵来了吗?”

      “不。”他将我抱上马:“是云苍的军队。”我睁着无光的眼睛往下看,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他翻身上了马拥在我后面:“云苍人早潜伏进来了,是我大意了,阿衍他们在找……没什么,你只要牢记向前跑不要停。”他顿了下:“哪怕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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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溯会死?在我的印象里云溯早已超脱凡人的境界,化身为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奸险狡诈、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集合体了。他是我要耗尽毕生力气所要打败的大魔头,我坚信我与他最后的结局就是有一天我站在大煜宫的正门口当着全国百姓的面狠狠给他三巴掌然后取回我辛家的皇位。可在这夜纵马狂奔的云溯让我感觉到、感觉到他在不安甚至是害怕……他在怕死么?也是,谁不怕死呢?人生苦短,山河大好都未看尽,何况是他这样才坐上世间最尊贵的位置,荣华富贵将将到手,这时候死委实太不划算了。

      夜风呼啸在耳边,山中有狼嚎,马蹄踏过砂石颠得我胸腔里那颗心七上八下,我缩在披风里问:“我们要去哪里?回煜京吗?”

      他没有回答我,我以为自己说的太小他没听见,稍稍提高了音调:“我们去哪啊?”

      “江州”他一开口就剧烈地咳起来,穿过我挽着缰绳的手因为咳嗽微微颤抖。我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了,一说话听着他嘶哑得近乎诡异的声音就明白他病得有多重。我犹豫了下,双手摸到他寒石样没有温度的手紧紧握住:“云溯,你的命是我的,你可不能在我杀你之前病死。”

      良久,他说:“好。”

      我像得了什么安慰,虽然这个人阴险狠辣,但话一出口却是驷马难追的。想想也是,以他办事的风格肯定早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就算云苍出兵在他计划之外,但此处离左羽军营这样近必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的。方晋总说我会盲目地乐观着,如我回宫这事就盲目地坚信自己会反败为胜改朝换代一样,但情况如果已经很糟糕,盲目的乐观要比一味地自怨自艾更能让自己镇静下来。

      安静的树林里本应熟睡的林鸟突然被惊飞而起,羽翅扑过树枝的声混纷乱的啼鸣里,我恍若能见到重重树影里逼近的无数个阴影。我按住别在腰间的小匕首,集中所有的精力倾听暗夜中蠢蠢欲动的声响。一个合格的杀手讲究行踪诡秘难寻,一个顶级的杀手则讲究来无影去无踪,国师府里的陆小双就是活生生的顶级杀手案例,刚去时我在夜里碰见闪现出来的他差点没被吓得精神失常。分析了我耳朵捕捉到的信息,我得出来者仅能算是合格的杀手,但他们训练有素比军队里的士兵都不差。师父曾说过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配合,一个顶级杀手能也只能杀一个与他武功差不多的人,但一群合格的杀手在配合无间下却能突袭掉一小支军队。

      那群杀手宛如腾兔齐齐跃起又齐齐落下,缰绳一紧,奔跑的马被迫嘶鸣着停下了步子,马蹄重重地蹬在地上,震得我心猛颤了颤。我问:“他们有多少人?”

      “二十一。”云溯略一顿,随后低低笑道:“莫非是传闻中的云苍世子手下的裂云二十一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惊变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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