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古剑/青霄]六道》荒池

2、章一 玄霄·恰逢年少

　　海浪……
　　巨浪自头顶掠过，若怒龙般凌空盘舞，逐渐形成遮天蔽日的漩涡，将他困入牢中，脚下的海水如同择人而噬的海兽，低声咆哮着汹涌而来。
　　他仰起头，悬顶的海水间无数黑影层叠密布，沉沉压来，粗大的龙口玄锁纵横交织，不知发端，亦不知去处。正觉古怪间，一根铁锁骤然当胸穿过，他张了张嘴，眼看着万根铁锁透体而出，眼前一片血红……

　　玄霄猛地睁开眼睛，自梦中惊醒。
　　静静躺了片刻，方才扫了一眼陈设简介的屋室，从榻上翻身而下时发觉胸口的伤已包扎妥当，身上衣物也已一并换去，仅着一件白色单衣。

　　他抬手摸了摸【和谐】胸口的缠带，转眸望向一旁桌上的明镜，正见镜中映出一名粉雕玉琢的黑发男童，红唇星眸，年不足十，只是那神色过于冷淡，眉心与发间仍隐隐泛着红光。他不由垂下眼帘，抬手抚向眉心。

　　那个梦……
　　正沉默间，房门“砰”地一声巨响，向内弹开，将他惊得一震，忙循声望去。

　　“哎呀，这便是玄霄师弟吧，模样好生俊俏，果真讨人怜，怪道师伯喜欢！”
　　门外“呼——”地刮进一阵带着淡淡花香的白色旋风，定睛一看，竟是一名明眸皓齿的少女立于身前，一袭蓝白道服精神抖擞，正是十四五岁的大好芳华。

　　“嘿，我一听到太清师伯收了弟子就从剑舞坪赶来，果然比那俩愣头青快……哎呀，忘了说了，玄霄师弟，我是你夙瑶师姐，师从彦清道人。说起来我师父还是太清师伯的同宗师弟，均属悟剑宗……咦，玄霄师弟？”

　　他本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夙瑶，并不答话，却见她带笑的眸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一展臂将他抱了起来，脆声笑道：“冷着脸做什么？小霄儿你小小年纪，怎的与太清师伯一样别扭？”
　　玄霄被人抱着极不习惯，不高兴地皱了皱眉便待挣扎，却听一个声音道：“师妹，休得胡言。”

　　房门再次被推开，又一名身穿道服的少年步入房中，虽说是在斥责，语调仍带着轻微笑意。
　　那少年看上去约比夙瑶长了两三岁的年纪，生得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倒与他身后进来的第三人形成鲜明对比。
　　最后进门的那名少年身材高挑，眉目却生得极为灵动，顾盼间仿佛随时都会吐出几颗趣珠或一些鬼点子，看着便让人牙痒又忍不住发笑：“哟！阿震，我就说这傻大妞儿定是坐不住跑到这来了吧？”
　　夙瑶收起笑脸，高高挑起眉，环着双臂冷笑着道：“你个呆痞，昨晚上是谁求我不要告诉太清师伯你出去鬼混的？”

　　被唤作玄唐的少年缩了缩脑袋，径自从她怀中抱过玄霄，一手托着他的身子，一手摸摸他的脑袋，嘻嘻笑道：“小霄儿，初次见面啊，恭喜恭喜，同喜同喜啦。我是你大师兄玄唐，现下正跟着彦清那老不死鬼混，是琼华玄字辈里的老大，江湖人称‘诡术目录’。以后你就跟着我啦，师兄罩着你啊！”

　　玄霄年已有九，可怜身量比寻常孩子矮了些许，仍如同六七岁的稚童，而玄唐生得又高，纵使不情不愿，也只有任对方摆弄的份。
　　玄唐也不管他应不应声，兀自道：“呐，我身边那个一本正经的是我好兄弟，你二师兄玄震，也跟着彦清老鬼，你叫他外号‘人【和谐】妻’也成。别看他长得老实巴交的，实际全是假正经，他为人很阴险的，唔……虽然女红很好，做饭也很好吃啦……呃，阿震，我什么也没说。”

　　“玄霄师弟。”
　　玄震意味深长地看了玄唐一眼，明面上彬彬有礼地向着玄霄点了点头，暗地里则狠狠给了玄唐一拐子，玄唐当即怪声叫着“兄弟阋墙要不得”，闪身躲到夙瑶身后，絮絮叨叨地念着：“喂喂喂，我说咱琼华四大害怎能自相残杀，要折腾也要折腾太清那老木头，把琼华弄得天翻地覆……”

　　“啊哼……”
　　“啊哼什么啊哼！老子还没说完呢……呃，啊，太清师伯！”

　　夙瑶鄙夷地瞥了他一眼，盈盈下拜，脆声道：
　　“弟子夙瑶见过掌门师伯。”
　　“弟子玄震见过掌门。”

　　“嗯，都起来吧。”太清真人略略颔首，斜了一眼满脸‘我命休矣’，却仍犹豫着是‘放下孩子行礼’还是‘抱着孩子行礼’的玄唐，眯起双眼凉声道：“玄唐。”
　　“啊？啊！弟子在！”
　　“老木头，嗯？”
　　“呃……”玄唐挠了挠头，笑得春光灿烂，“嘿嘿嘿，老木逢春嘛这不是……”
　　太清真人不愧琼华第一人，胡子也未动一根，继续道：“琼华四大害，嗯？”
　　“嗨，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兄弟们平日里抬举……啊不对，师伯！您听我解释！我……”

　　“慎行执事弟子玄唐!”
　　“啊……是！”
　　“身为慎行执事弟子，目无尊长，教唆幼童，上无法纪，下无德行，何谈慎行二字？思返谷三日，且去罢！”
　　“哈？又是思返谷三日游啊。师伯我可不可以不……”
　　太清的胡子抖了一抖，玄唐立即噤声，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向屋外走去。

　　“慢着！”太清真人忽而出声，玄唐立即兴高采烈地蹦跶回来道：“师伯您改变主意了？我知道您最好了我一定……”
　　老者冷冷瞪了他片刻，方才揉了揉额角道：“将老夫的徒儿放下，即刻去思返谷思过。”

　　他回眸看了一眼正笑得不怀好意的夙瑶，又道：“玄震、夙瑶，你们二人也退下罢。”

　　“是，掌门。”
　　玄震和夙瑶应声而出，临关门时，夙瑶却突然冲玄霄眨了眨眼睛，悄声道：“小霄儿，听说你上山时未走太一仙径？那当真可惜！若是过了试炼，师姐便带你御剑去游遍琼华，可好？……呃，师伯在瞪我了，珍重啊！”

　　房门被带上的瞬间，屋内恢复了一片沉寂，太清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玄唐夙瑶几人平日里虽顽劣了些，到底心地纯善，待人真挚，可与之深交。”
　　“弟子谨记。”
　　太清顿了顿，半晌方曰：“修道先修心，修仙必修人。相法万千，大道为一，不可贪功妄进，亦不可遇难即退，盖应守常寻极，此非常人所能也。我宗门门规森严，若你已生退意，修仙问道一事便罢了罢。”
　　“谢师尊提点，弟子心意已决。”
　　老者点头道：“如此一来，依据琼华门规，入门者须得进入须臾幻境之中接受试炼，失败者将逐出门墙。念在你重伤未愈又尚且年幼，此事便暂且……”

　　玄霄摇了摇头道：“师尊好意弟子心领，弟子甘愿一试。”
　　太清皱起眉，寒声斥曰：“莫要逞一时之气！试炼一事，岂可儿戏？”
　　黑发幼童只是摇头，缓缓重复老者的话：“相法万千，大道为一，不可贪功妄进，亦不可遇难即退，盖应守常寻极，此非常人所能也。”
　　老者闻言沉默良久，方才硬声道：“既如此，你便随我来罢。”

　　房门打开的刹那，昆仑山巅呼啸而来的风雪如挟刃而入，仙基未筑的玄霄立时冻得脸色泛白，双唇血色尽退。太清真人视而不见地向外走去，目不斜视，一副宽大的衣袖却凭风摆动，恰巧掩住了迎面而来的刺骨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