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江山扇》玉*

45、乱

　　丸子的声音最然稚嫩，可那一股子帝王威严还是在的，我静静地杵在门口，忽然门吱呀一声打开，我一愣，就看到几个大臣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后低着头迅速离开。

　　那些擦肩而过的老臣，没有一个用正眼瞧我。

　　走进大殿，常太傅还坚持地跪在丸子面前，他白发苍苍，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来的沧桑比之昨晚的那个将军还要震撼人心。

　　我忽然觉得很头疼。

　　龙椅上的丸子见到我进来立即跳起来，他粘上我，仍然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姐姐，你什么时候醒的啊，我把团子调回你身边了，你说说应该怎么谢我？”

　　其实丸子的心思我大概也能明白，他大概是觉得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我送出去了，本应该是他的责任，我生生替他受了，他心里极过意不去，所以极尽所能地替我着想。

　　可我哪里又需要这些，我告诉他，我很稀罕自己的小命，但是从来不稀罕这个公主的地位，所以假死可以尝试，真死是绝对行不通的。

　　常太傅对这个建议很满意，他认为这是个皆大欢喜的方法，既可以安抚民心，又能保住我的性命。

　　可是丸子死活不同意，他说：“姐姐，我一定要保你一世富贵。”

　　这个孩子真是太可爱了，但是很严重的问题随之出现了，我问他：“要是国家亡了，你拿什么保我一世富贵啊？”

　　丸子愣住了，于是这个假死计划很快搬上了正轨。

　　但老天显然是认为我作孽太多，假死不足以惩罚我，所以，当丸子也同意了假死安抚百姓之后立即迁都的计划，萧良安用神鬼莫测的速度攻到了梁都城下。

　　据说，百姓对梁朝廷万般失望，在萧良安进城之后居然欢天喜地的迎接，而萧良安也承诺了不打扰他们的风俗习惯，军队扰民必定重处。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下意识地去看朝堂里的大臣们，他们除了惶恐不安，还对我饱含含愤怒，对丸子也失望之极。

　　那些眼神让我挣不开逃不脱，也是第一次让我明白了，自己作为一个公主，究竟让百姓有多么失望。

　　我几乎没有享受过一个公主的待遇，却不得不为这个公主的身份负责。

　　此时的朝堂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人逼我死了，因为此刻没有人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有什么样子的命运。

　　这大概就是自顾不暇的意思，我偏头和丸子解释这个成语，声音压得低低的，丸子听后扑哧笑了一下，他说：“姐姐，常欢乐说得果然不错，我姐姐是个不同于旁人的奇女子。”

　　下面大臣见到丸子笑，愤怒的声音轰然而起，在生死关头，那些礼数尊卑都成了浮云，他们大着胆子质问我说，梁国有此女，亡国必然是定数！

　　常太傅斥道：“大胆！”

　　没有想到这白胡子一大把的常太傅也能发出这样有力的声音，他在朝中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所以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个被冲动冲昏头脑的人立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问：“这次围城带兵的人是谁？”

　　“是宋笛声。”

　　正在敲扶手的玉指忽然一顿，我挑了挑眉梢：“是谁？”

　　…………

　　我很少站在城楼上往下看，据说在高处俯览一切的感觉非常不错，诗人会感慨一览众山小，而掌权者会心生对权力的眷恋。

　　你站在高处，别人都要抬头仰望你，心底的满足顿时油然而生，殊不知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我甚至都能想象，如果齐兵攻破了这座城池，以我坏到一定程度的名声，定然让万千人恨不得分肉而食。

　　墙头上的呼呼刮着，大风席卷了雪花纷纷洒洒地覆盖了整个世界，白茫茫里，我看到齐兵在不远处整兵待发，印着宋字的军旗在猎猎风中招摇，这样的天气条件里，他们依旧士气高涨。

　　放眼望去，梁国的版图望不到头，天边苍白，大雪纷飞迷了眼。

　　梁国的士兵还拿着兵器，可是脸上的表情分明泄气。

　　我忽然想到从前也有这么一个下雪天，颜生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在台阶上，我脚下一滑，颜生立即伸手托住我，低低道了句：“小心。”

　　只是可惜，终究是缘分不够。

　　风雪中忽有银光一闪，只见一支箭以划破长空之势向我射来，我堪堪接住，手心立即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然后我便透过了风雪，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宋笛声。

　　他看我一眼，调马而去。

　　我心下气愤难当，不顾内伤拼上全部的内力把箭朝他扔过去，他身子稍稍一侧，那支箭就插在了地上。

　　他回过头来，说：“不愧是颜生的徒弟，小小年纪内力不错。”

　　这声音冰凉，我心也凉了很多，试探着问：“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仿佛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他说：“记得。”正要欣喜这事情或许还有回转，他接着道，“梁国的昭宁公主，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是怪我没有露出真实身份，还是怪我欺骗了他的感情？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一个小兵打马到了大白身边，对他说了几句后，他问了句什么，然后很愤怒的砖头问我：“你把凤紫藏到哪里去了？”

　　我一愣。

　　“殿下，现在你的弟弟在我手里，交出凤紫，否则……”他没有再说下去，勾起唇角朝我冷冷一笑，然后策马回营。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越来越凉。

　　丸子被他抓了，皇宫里的那条密道明明只有我和丸子还有常太傅几个人知道，为什么还会被抓？

　　我打昏了丸子，让别人把他带出宫去，可是为什么会让他落到了大白手里。

　　还有，从大白提到小蝴蝶时的眼神来看，他居然是爱慕着她的吗？可是在山洞的时候，明明是他告诉他，他喜欢我。

　　这其中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疑点，他上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过去萧凤天身边的探子，如今萧良安身边的第一大将，是什么让大白死心塌地地跟着萧良安这只狐狸？

　　这其中定有蹊跷，可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去细细思量，我必须要赶回宫里，把小蝴蝶带到大白面前。

　　可是，我让宫人们翻遍了整座王宫，都没有看到小蝴蝶的身影。

　　深夜，王宫已经成了一座死城，在得到我的允许后，宫人们也四处逃散了。空无一人的大殿里，安静地让人心慌。

　　忽然传来一阵抽噎声，在书桌的下面，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压着声音抽泣。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小蝴蝶？”

　　小蝴蝶抬起了脸，她见到是连忙扑到我的怀里，说：“宁儿，我对不起你。”

　　我笑了笑：“那说说，你是如何对不起我了。”

　　“丸子……”

　　“啪！”

　　我握起泛红晕的掌心，说：“我不怪你了，小蝴蝶，你去，去，去宋笛声那里，把丸子换回来。”

　　小蝴蝶捂着脸，忽然凄惨一笑：“宁儿，你可知道，哥哥拿穆哥哥的命来威胁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一字一句的重复：“你去，把丸子换回来，我不怪你。”

　　小蝴蝶自顾自地说着：“哥哥不让我告诉你，但是宁儿，我却想说，宋笛声他，他一直以为我就是当年救他命得姑娘，可是我哪里是呢，在哥哥把我偷偷接出去和他见面的时候，听着他细细描述那个姑娘音容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说的是你。哥哥已经把你害的那么惨，我又怎么能，怎么能再剥夺宋笛声对你的那份爱。”

　　“宁儿，你去找宋笛声，你告诉他你才是那个姑娘，他肯定会放了丸子的，他是那么的喜欢你，你不知道，他重伤几乎丧命的时候，嘴里喊的都是你的名字，宁儿，宁儿，这世上还有哪个宁儿，能令他这样英雄般的人物念念不忘。”

　　小蝴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泪流满面的她眼睛红肿不堪。

　　我蹲下身子，扳着她的脸面对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去，把我的弟弟给换回来，宋笛声他点名要你。”

　　“宁儿？”

　　“他心目中的救命恩人，是你。”我狠狠掐着她的脸，说，“既然当初做了，为什么不继续下去，萧凤紫，我不怪你，只要你能把丸子救出来。”

　　“当初是哥哥拿穆哥哥的命来威胁我！”

　　我点点头：“对，你哥哥当初是拿你穆哥哥的命来威胁你，可是后来呢，我可是听说，你的穆哥哥已经英年早逝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已经离开了是吧？他离开了，但是没有带你一起走，小蝴蝶，宋笛声待你很好是不是？他虽然话不多，但是对你关怀备至是不是？你舍不得他对吧？你舍不得这份偷来的感情对不对？所以，现在又在我面前充什么内疚呢？你乖乖的去宋笛声面前把丸子换回来，我什么都不怪你，我很明白，被喜欢的人抛弃急需个温暖怀抱的感觉，所以，小蝴蝶，我真的不怪你，只要你，去把丸子救回来。”

　　这时候，宫外忽然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不远处的天已经被火光染红，我向外瞥了一眼后，笑着对小蝴蝶说：“你看，你的宋笛声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