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康熙 ...
-
腊月已经快到尾声了,整个皇宫都是过年的喜庆。当然,我说的整个皇宫也不过是我在的永和宫罢了。康熙来过一次,我并没有出来伺候,也没有太多好奇。在自己的屋子里只靠听,却也听到了一个天子驾临的气派,想来我的前一世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
他,康熙,今后会是我的公公,我有点难以想象。前一世的公婆都是极好的人,对我几乎比亲生父母还要慈祥和宠爱,饶是我不太通人情世故,也知道这样的公婆实在无可挑剔,反倒是我这个儿媳妇从没为他们做过什么,几乎谈不上孝顺,只是尊敬而已。来到这一世,我的公婆居然又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命苦还是命好,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有很多之于我的幸运是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只是我最想要的那份幸运从来不属于我罢了。
大年二十八,德妃的几个孩子都来她的永和宫请安,连太后抚养的九公主也在,不知道是不是事先的了什么音信特意这么安排的,临近晚膳的时间,康熙也来了,而我刚好在德妃身边伺候着。就被安排着伺候着这老老小小一大帮人吃饭,说是伺候,我也不过就是旁边侯着罢了,斟茶倒水,净手布菜都不用我。
我低头站在后边对着康熙和德妃的后背,并不曾看清康熙的长相,只知道他中等身高,应该不会超过一米七五,对于现代人说,他保养的不错,虽然没有看到脸,但至少他没有肚子。他的声音很好听,好像学过音乐的人一样,每一句话出来似乎都带着胸腔共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扩音器,他每天上朝必须大声说话练出来的。这个时代的人见面果然像红楼梦里一般,见面互相都询问最近喝得什么药,康熙和德妃这两口子也是,互相慰问了身体状况,推荐了好的汤药。
康熙开始询问儿子的功课,教育果然要从娃娃抓起,四阿哥恭恭敬敬地回答完,十四这个小奶娃儿也奶声奶气地汇报着,每次看到他们跟小大人似的说话、办事,我心里都是喜欢的紧。上辈子所有的绝望和伤痛放在一边,我其实是没有太多遗憾的,虽然没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至少,我是经历过爱情的甜蜜和璀璨的,哪怕结局再不堪,于我也是足够了的。唯一堪称遗憾的就只是还没有尝试过做母亲的感觉,有时候也会想,要是当初不是总以为以后还有机会,早早要个孩子,或许,就算婚姻和爱情真地走到了尽头,我也不会选择结束生命。所以也更不会有这神奇的令人发指的现在的经历。我只想着自己心事,影影绰绰眼前人影闪动也没在意。直到德妃唤我过去,我才发现饭似乎都撤了下去,康熙坐在正位,德妃坐在他旁边正冲我招手,也是一愣的功夫,我便赶紧上前跪下。
康熙抬了抬手说:“起来吧。”我便恭恭敬敬地立在了一边,刚刚抬眼的功夫,扫了一眼康熙,模样并无出众之处,饶是那气势,让我这一直觉得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人,都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这就是上辈子传说中的气场吧,我即使低着头,那压迫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德妃笑盈盈地声音说:“皇上,这是臣妾跟您说过的芸颜,她在臣妾这呆了些时日了,这孩子性子好,人也听话,我寻思着老四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人照顾着了,颜儿家世人品也是配得过的。”
康熙好听的声音问我:“你是费扬古家的姑娘?”
我忙又跪下答话,接着又问了年纪,何时进宫等闲话。对德妃说的事情未置可否,便抬抬手让我下去。我倒着身子推到门口没再看任何人的表情,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里,脑子里却不期然浮现着四阿哥那双眼睛,一点点期待和紧张的眼神,我其实并没有看到,却不知为什么就这么确定着。
不在康熙跟前,那股子压迫感便荡然无存,我丝毫也不再有紧张的情绪,仿佛刚刚说的不是我的人生大事那样。脑子里不期然想起着第一次见尹为父母时的情形,猛然意识到我的触景生情,赶紧取出笔纸写字稳定心神,从回忆里把自己拽出来。
纸上反反复复地只写着一句话:“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写了满满一篇纸,我颓然地扔开了笔,我已经想要忘记了吗?真的昨日之日不可留了吗?那让人伤痛的记忆,我虽然不愿再想起,却也不愿忘记。因为如果忘了,那我上辈子便只剩下苍白和无力。最让我无法面对生活选择结束生命的,不便是这种纠结,不能想,又不敢忘。再次悲从中来,想拿起笔在写些什么,手却抖得不能成字。正对着自己绝望的痛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宫女进来对我说,德妃娘娘传我。几乎是有些感激地赶紧随她出门,虽然一直希望自己无人注意,只是宁静度日,但彼时彼刻,我确实需要一双手把我拉出绝望的回忆的漩涡。永和宫已经清静了下来,想来康熙和阿哥们都已经走了。
德妃娘娘见我来,不待我行完礼就赶紧让我起身,面有喜色地对我说:“皇上已经准了你的婚事了,准备年下就指婚,本来的你阿玛的官职稍低,未必能做得上嫡福晋的,耐不住老四一再央求,皇上看你人品大方得体也是个撑得起场面的,就许了你嫡福晋的分位。看来你在我这宫里也住不了多少时日了。”
我既无欣喜也无惆怅,大约因为早就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只是差个最终定论罢了。我淡淡地跪下谢恩。看我并无太大反应,德妃娘娘有些忧心地说:“你这孩子的好处是什么事都是淡淡的,天家的媳妇该有这宠辱不惊的气度。但你好歹还是个孩子,怎么小小年纪便什么事情也进不到你心里去呢,饶是老四那个性子,看他皇阿玛同意了婚事都有些喜形于色呢。你怎么仍是这副样子?”
我只能勉强地应着:“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德妃有些无奈地说:“我哪里是什么教诲啊,只是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总觉得你这孩子好像心里总有什么事情填得满满的,所以再有什么事也装不进去了。自打老四跟我提起你,我早就跟人打听了你从小到大的事情,并未有什么挫折,怎么就成了这么个性子,不像是孩子,倒像是我这个岁数的人了。”
心里一丝苦笑,暗道,可不就是你这个岁数了,没准儿比你还大也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