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缘之宿世情缘》夜未染

42、宫闱

　　闪电轰鸣，狂风大作，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雪狸猫奔跑在宫城之中。
　　从平遥宫到锁玉馆并不远，相反，还非常近，然而雪狸猫却采取了迂回政策，绕了大半个宫城，进了数家宫殿，最后才兴致满满地回到了锁玉馆。
　　从后窗户里溜进主殿的那一瞬间，雪狸猫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但见与它面对面坐在云杉木椅上的女子正含笑望着它。
　　“喵~~”
　　说时迟那时快，雪狸猫阿泽兴奋地尖叫着冲向洛雪，一个飞扑，像泥鳅一样钻进了洛雪怀里。
　　“阿泽这是去哪了？外面很好玩吗？”
　　洛雪抚摸着雪狸猫略有污涩的皮毛，丝毫不在意它那脏脏的小爪子在身上乱蹬，甚至那眼眸里的温柔辗转流淌几乎都能滴出水来。
　　“喵~喵~”
　　雪狸猫欢快地叫了几声，近乎谄媚地把口中的东西给洛雪看。
　　洛雪打量着眼前这块明黄色华丽至极的断布，轻笑一声道：“你去了揽月搂？怎么去看春宫戏了吗？”
　　闻言，雪狸猫吱唔一声，竟是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好了，你才多大啊，以后禁止看这种限制级的画面，懂了吗？”
　　雪狸猫把头缩在洛雪怀里，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而洛雪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锦帛，眉毛略略一蹙。
　　这种明黄色皇家服饰，只有皇上和太子能穿，现下太子去了边关，那毫无疑问就是皇上的了。
　　从她进宫到现在，皇上一直宿在揽月楼，而揽月楼的主人于氏也从一个小小的美人一年之间，变成了冠宠六宫，耀眼夺目的正三品贵嫔，并赐封号“珍”。
　　珍，不就是视若珍宝的意思吗？
　　唇边的笑容几若透明，隐约含有讽刺，帝王家的爱情，从来都是雨露均沾，偏爱和宠幸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今日的爱重宠溺，谁能说明日不是弃如敝屐？
　　就像是曾经宠极一时的贵妃，兰若。

　　翌日，天高云淡，金光柔曼，洛雪坐在窗前，抬眼望去，一片繁花锦簇。
　　火红的美人蕉慵懒地吐蕊舒枝，新植的竹林翠色深深，氤氲无际，一片化不开的墨绿，阳光在碧池上徘徊起舞，灿烂的金线映着如绫的波纹，金滟滟的光泽简直耀花了人的眼。
　　洛雪埋下首，继续自己未完的绣品。
　　“想不到骁勇善战的女将军也会飞针走线作女红啊！”
　　温润清雅的声音响在耳畔，洛雪微抬眼，意料之中地看到一痕华丽矜贵的白色。
　　“国师大人早啊。”
　　了了一语，没了下文。
　　观凉也不在意，径自坐在桌旁自斟自饮。
　　“我发现我们两个长得挺像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观凉突然开口道。
　　洛雪闻言，抬头淡然一笑，浅淡的笑容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窗外的三春美景都在这一笑之间化为苍白的灰暗背景。她言笑晏晏道：“国师天资绝色，洛雪不过尔尔。”
　　天资绝色？
　　观凉扬眉轻笑，他放下茶杯，起身踱步到洛雪身旁。
　　瓷白肌肤，明眸皓齿，端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等姿容，天下女子少有能敌吧。
　　“你在做什么？”
　　观凉生平头一次如此脑残，他看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丝线，再看看洛雪手执细线在素锦上翩然若舞，突然伸手想摸一下那些丝线是否有自己的想象中的金光灿灿，质地柔软。
　　“国师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别碰。”
　　声音依然空灵低柔，但那内容，却要多冷漠就有多冷漠。
　　观凉动作一僵，但片刻又恢复了昔日的温然清明：“原来这东西有毒。”
　　洛雪淡笑不语。
　　“我听说锁玉馆屡次遭刺客侵袭，开始我还不信，不过看公主如此防备，看来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啊！”
　　观凉一手扶着窗棂，表情有几分内人寻味。
　　洛雪依然不说话。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如诗的声音：“姑娘揽月楼珍贵嫔传您进见。”
　　珍贵嫔？
　　好巧，她也想去见见这个宠冠六宫，娇纵非凡的皇帝近宠。
　　“好我知道了。”
　　洛雪信口答道，
　　“你也要去揽月楼？”
　　见门外婢女退下之后，观凉似笑非笑地开口:“宫中传言，揽月宫珍贵嫔恃宠而骄,飞扬跋扈,你若去的话,可要小心啊!”
　　洛雪闻然淡淡一笑,起身出门而去。
　　“多谢国师关心。”
　　雨后，宫中小路还比较泥泞，前来宣召的嬷嬷小心地提着长长的裙摆，斜眼嫉妒地看向一身男子装束的洛雪，突然恶狠狠地开口道：“快点！贵嫔娘娘正等着呢！若是迟了惹娘娘不开心那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疾声厉色，毫不留情。
　　同行的四个宫女眼带讥讽，万分鄙夷地看向中间的洛雪。
　　早就听说这入质的月耀公主，国色天香，跟他们卓尔不凡的四皇子暗通曲款，谁知道这女人使了什么狐媚招数，惹得他们的四皇子天天往宫里跑有事没事就往那儿送什么珍宝药材，引得那些媚上欺下的主儿纷纷跟风，现在那锁玉馆真是接钱接到手软。
　　虽说四皇子把锁玉馆保护的犹如金刚铁罩一般，不过脱离了锁玉馆，洛雪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质子，在她们眼中连权隶都不如。但话又说回来，洛雪的运气比起那些和亲的别国公主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宫里的那些折磨人的招子，在她身上半点也没用上，归根结底不还是四皇子在保护着她吗？
　　这小蹄子，运气真好。
　　兜兜转转，长福宫近在眼前。

　　据说长福宫是离皇帝的乾元殿最近的一所宫殿，其用意何为，恐怕已到了世人皆知的地步了。
　　洛雪抬头看了一眼那龙飞凤舞的三大字，眼底温润，唇角带笑。
　　宣召的嬷嬷把洛雪领到一间逼仄的宫殿内，那里站着大群面沉严厉的嬷嬷以及托盘里摆放整齐的衣服和正冒着热气的浴桶。
　　“长福宫令在此，若外人参拜贵嫔娘娘，必须经过层层严密检查，来人呢，给洛雪姑娘看一下，有没有带违反宫令的东西。”
　　话音刚落，几个眉目精明凌厉的宫女便进上前来为洛雪检查。
　　说是检查，其时无异于搜身。
　　池照地处大陆南端，天气酷热至极，一年到头变化不大，也因此迟照国民多透气轻薄的凉纱罗衣，说白了就是里面穿件襦裙，外面披肩薄纱，不过金织银绣，华丽的异于常人而已。
　　因此，即使洛雪一身异服，但当那些宫女毫不客气地动手搜身时，她们手上尖利长长的指甲也会隔着薄薄的衣服刺伤她，更遑论她们时不时地在洛雪身上掐掐扭扭，留下一身红紫淤青。
　　宫女眼带得意地瞥向洛雪，却发现对方依然沉稳地站在原地。

　　眉不皱，色不改，甚至唇带微笑。
　　是的，那殷红若纱的菱唇微微挑起，划出一道异常妖艳的弧线，殊丽的仿佛要晃花人的眼。
　　宫女一惊，总感觉那笑里隐隐带着寒意，几乎要把她冻僵。
　　手一抖，宫女低头后退，惊吓中战战兢兢地道：“奴婢奴婢检查好了...没有没有凶器”
　　语出，面沉如水的老嬷嬷更加阴怒，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去，淡淡的“嗯”了一声，那宫女连忙退下，头埋得低低的，身子不停的发颤。
　　“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沐浴更衣吧！”
　　言毕，就有人上来给洛雪宽衣。
　　“等会吧！”洛雪靠近浴桶，悠然道：“我先试一下这水温”
　　纤细嫩白地手指浮动着浴桶的七色花瓣，动作间如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水珠在她莹亮的指尖跳动，在落入的热水中时，漾出层层曼妙的涟漪，不停滴向四周扩散而去。
　　“嘀嗒”
　　“嘀嗒”
　　“姑娘不要在磨蹭了我们时间不宽裕您还是...”
　　洛雪听着她的话，唇角悠悠然一笑
　　然，随着笑声而来的是挥洒出的水珠。滴滴圆润，纯洁无暇，散发着清幽淡然的白光，却如支支利剑般飞射向那扇白玉竹丝大屏风。
　　轰！
　　上好的屏风顷刻香消玉陨，四散炸裂开来。
　　躲在后面的人惨叫着跑了出来。
　　“姑娘饶命！”
　　受尽惊吓的小太监们纷纷跪倒在洛雪的脚下。
　　洛雪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是淡淡地看着领头的老嬷嬷，半晌他才开口道：“尚仪大人可真会给洛雪惊喜啊！竟然安排了这么些太监宫女伺候洛雪沐浴，难道尚仪不怕传出去，落得个秽乱宫闱的罪名吗？还是说尚仪仗着自己是珍贵嫔的心腹为所欲为，不把长福宫令，不把迟照律法放在眼里吗？”
　　“放肆！”老嬷嬷一手摔下手中的托盘，脸色被气得青白交加，她一指指着洛雪，气势汹汹地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质子，那些公主的架子脾气你还是收一收吧不要到时候惹怒了贵嫔娘娘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以为四皇子护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对付人的手段，本尚仪可以向你保证，杀了你，四皇子绝查不出半点端倪！”
　　“是吗"洛雪有些漫不经心的笑了，那殊丽灿灿至极的笑容仿佛万千流光飞鸿，把这一压抑阴森的宫室照得亮如白昼，她开口声音温柔若风： “既然洛雪命不久矣，那何不一起，黄泉路上也好有个做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