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七年的空白 ...

  •   “恕臣妾不爱吃点心,”并不是她故意装腔作势与荣帝唱反调,只是有些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时就不爱吃做工精致的点心了……她想,应该是因为遇到了贞王。

      他告诉她,饮食宜清淡,方是养生之道!

      可是上苍为什么如此无情,这么快便带走了他,他们成亲还不到四年啊!四年,四年如一日。即使是到了如今,冼玉仍不愿相信,贞王就这么撒手人寰离她而去。

      “皇婶既然不爱吃甜食,不妨尝一尝火腿盐笋汤。”望着冼玉脸上那一瞬的恍惚,荣帝像是有些读懂了,横亘于他们之间七年的空白。

      七年前,她才十七岁!比小皇后还要年幼。

      “难得皇上还记得,我家王爷最爱吃这个菜了。”冼玉举了汤匙浅尝了一口,却也是她爱吃的,记得头一回吃这个汤,只因极其好吃,她差点呛到了。

      那时贞王便对她说,慢着点,都归你,没人跟你抢……

      荣帝又道:“皇叔早年的封地在江南,常听他说,一到了春天,最爱吃江南的时令小菜。”

      “油盐炒枸杞牙、虾丸鸡皮汤、豆腐皮包子、芦笋拌面筋,这些菜都极其可口,可惜咱们北边不产这些个。”冼玉分明记得,往年正月还没过完,他们便开始收拾行礼,赶着往南边去。

      今年吃不到了!

      “听得皇上与皇婶说得有来有趣连臣妾也想一饱口福,”小皇后只当荣帝一不小心触及冼玉的伤心事,连忙将话插开,也跟着凑趣。

      “这有什么难,若真想吃,开了春让快马送了来便是了。”只要能讨冼玉喜欢,荣帝心想,连江南的厨子也顺道召进宫中,还有那唱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评弹,一并弄来……听派去贞王府的人说,每每贞王携了冼玉下江南,她总在用膳或是吃茶之际听人一面弹弦琴,一面唱小曲。

      “只怕未必合咱们北边人的胃口,到底是过于清淡。”于冼玉而言,就算是有幸沾了小皇后的光能吃到,也不是当时的那种心境了,她心里很是黯然。

      眼见冼玉总算卸下了防备,不像头里是一只浑身长满钢针的刺猥,荣帝总算能借饮酒之际,好好瞧一瞧她。她比初嫁贞王的时候,要清减许多,但也算不得瘦弱。

      眉色只是淡扫,朱唇只是漫点,肌肤依旧是胜雪的白,一双明眸除了点点一闪即逝的泪光,还是那么娇嫩而清丽,岁月似乎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最难得,是她的气韵,从容而淡雅,有更甚于当年少轻狂,那种属于成熟而柔和的风姿。

      若小皇后是明媚得不可方物,她便是一江秋水,静得能照出人的影子。

      “今晚皇上与皇后的赐宴,臣妾真是受宠若惊,只因惦记着幼子还在建章宫中,就容臣妾告辞先行。”

      “皇后,替朕送皇婶!”望着她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荣帝似乎能够想像出冼玉抱孩子的神情,一定十分温柔。

      她从前总爱依偎着他,有时是腻歪在他的怀里,又有时是靠在他的肩头……回想起来,真是时光如流水,没想到竟然过得这样快。

      冼玉回到建章宫,正寻思着先绕过冯太后的寝殿,将一岁的儿子天佑哄睡着了,不承想她所居住的偏殿点着暖暖一盏宫灯,却是冯太后领着小宫女坐在暖榻上,正捧着天佑的小脸,眉飞色舞的逗弄不停。

      见冼玉伸手来抱孩子,冯太后这才撒了手,一面打发了宫人,一面笑道:“这孩子小小的,整个一小不点,看着怪可怜见的。”

      “是啊,就这么小小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养大,”明明是说给冯太后听的,可冼玉却觉更像是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的。

      在此之前,她虽是极其笃定,不管有多苦也会将这孩子带大,可是未来的路那样长,她一个人真的能撑起贞王府的一片天地么?

      回想起这段日子,不论是理亲丧、还是打理家业、甚至于抛头露面与低贱的下人讨价还价,什么都是她一个人……没个臂膀不说,都指盼着她拿主意,心里就那么一阵酸楚。

      有别于惊闻贞王死讯时的伤心难过。

      那是一种想要找个人倚靠着,默默垂泪的冲动。她并无外间所传言的那么贤惠能干,而是事已至此,若连自己都倒下了,这孩子还有王府的人又当何去何从……

      “这孩子怎么长得不大像你?也不大像贞王。”正当冼玉思绪如潮,忽然传来一句冯太后极其尖刻地声音,“莫不是你跟别人生的罢!”

      像是一种空前的挑畔,令冼玉恼怒的无可言喻。

      “嗨,瞧你这小样,哀家是跟你说笑。”见冼玉气得脸色发青,眼睛都直了,冯太后连忙堆了笑脸,改口道:“谁让这孩子像跟豆芽菜似的。”

      “不,太后分明是话里有话。”若她是第一天认识冯太后,会碍于太后之尊,将这口气咽了下去;若她是认识太后不久,心里虽是芥蒂,也会忍着按捺着!

      偏她从儿时便认识冯太后,二十年的相识相知,她看似口无遮拦,其实每句话都是带着指向。彼如她说小皇后,那样倨傲分明就是敲打。

      她如此刻薄她,就是等着她开口相询。

      “宫里那些老人虽是七零八落被打发掉了,可总还是有人知道,从前你与皇上那些旧事。”

      “是,就是天底下的人都死绝了,不还有太后知道么?”

      一次连着一次的试探,左不过是因为冯太后忌惮着荣帝,又防犯着她,这便是身处朝堂与后宫的悲哀,不论是曾经的恋人,还是从前的朋友,只要入了这事非之地,没一个是纯粹!

      见冼玉抱着天佑就要离开,冯太后索性将话挑明了:“那哀家明明白白告诉你,大家都说手握兵权的贞王死得不明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冯太后像是在有意无意的给她传递着贞王之死的弦外之音,这也是她在扶了贞王灵柩入殓时曾无数次耿耿于怀的伤心。

      一直以来,贞王极其注重养生,从无身体欠安的情形,所以猝死,根本就经不得推敲……更像是一场阴谋!!!

      因此,不论是荣帝,还是她,在所谓的“知情人”看来,都洗脱不了嫌疑。

      “原来太后是害怕自个儿成为下一个遭遇不测的人。”

      “你、住口——”被冼□□悉心中的恐惧,冯太后咄咄逼人的脸上刹那过羞愤之色,她一个反手便往冼玉脸上摔去,未料却被牢牢抓住,几番挣扎,竟是动弹不得。

      没有料到,外表柔弱如冼玉,竟也有这样大的力气!

      于冯太后而言,她不过只是一个躲在男人背后,等着被眷顾的闺中少妇,所以荣帝才会在贞王死后,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冼玉重新弄到手。

      “太后就只剩这点骨气?”曾几何时,在冼玉的眼中,她是那样光华耀眼,尊贵无可匹敌,分明清楚记得冯太后当年由先帝贵妃晋为当今太后的情形……无数礼炮映红了大瀛宫的天空,她在那光芒万丈的荣耀中翘首走过,一身都是骄傲。

      不过才三年的光景,冯太后却由大瀛第一贵妇变成第一怨妇,刻薄起人来,眼角楣梢尽是凛冽之色,从性情到容貌长相都像是变了许多……那时,她总在想,一个女人年纪轻轻地独守深宫,虽是太后之尊,到底处境艰难,总是体谅着她。

      可事到如今,面对这样一个趁人之危,践踏她冼玉尊严的卑劣女子,真真是忍无可可忍,因而冷笑道:“臣妾不介意太后挑拨离间、混淆是非,若你我之间剩下的仅仅只是利害得失!”

      也许,人与人之间,从来就没永恒,永恒的除了天上的日月,便只有利益,她这样想,愈觉世态炎凉,便自请迁出建章宫,独自一人抱着天佑行走在红墙相夹的宫道上。

      风像刀子刮在脸上,雪下得极深落茫茫在身后,每走一步都是艰难。

      “皇后娘娘——”昭阳宫中刚熄了龙凤火烛,小皇后扶着荣帝双双才上了暖榻,放下绣有鸳鸯的合欢帐,宽衣解带间却传来宫中女宫极细地声音:“禀娘娘,贞王妃不知何故开罪了太后娘娘,大半夜的一个人抱着世子从建章宫中迁了出来……”

      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极其扫兴!

      小皇后原想着与荣帝一宿温存,才想要冒一句‘这都什么时候了?’,闻得宫人如此一说,如临大敌一般,自是睡不安稳,连忙从荣帝的臂弯中欠起身,说道:“臣妾少不得将皇婶先安置妥当,等天亮了再将事情的经过打探明白来回皇上。”

      “嗯——”荣帝像是困极,声音低沉十分含浑,一个翻身便向里睡去,小皇后见状一面替他掖好锦被,一面将长发挽转在肩上,披衣敛眉走出内殿。

      隔着琉璃屏风,一线亮光透了出来,荣帝慢慢偏了头,听小皇后向宫人指派道:“御花园后的重华宫,有池有林,自成一院,鲜少有闲杂人等路过……待天明之后,本宫自会亲自前去探视。”

      想必不是冯太后赶冼玉出来,应当是她惹恼了冼玉,一缕无声无息的笑容浮上他的唇角,既是冯太后有心,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笑纳?

      可是荣帝却极其厌恶冯太后的自作聪明!

      他喜欢的女人,自己会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