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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孤单 ...

  •   这下可好,冼珏本是童言无忌却如捅了马蜂窝,冼夫人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便拽住冼玉,挥泪如雨:“自我回来后,哪日不是好吃好喝将姑娘当菩萨供着,偏姑娘一个不高兴就拿脸色给我看,我这亲娘老子,比人家后妈还不如,竟成了母老虎……可我这做娘的若不守住你父亲,你们姐弟俩能有今天?”

      冼大学士越听,越觉这话有些不是滋味,十分挂不住,也跟着下了炕,上前去劝冼夫人:“在孩子跟前,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胡说,”冼夫人见冼玉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情知,这回又将话说重了,怎么每回跟女儿说话,总将话说差了。

      世人都道是母女连心,可她们这一对母女,上一世里是不是有仇,总不跟她亲。

      冯表姐听到吵闹声,连忙从一旁的偏厅走出来,才要劝上两句,冼夫人指着冯表姐道:“瞧瞧你表姐,哪样不是人尖,不论容貌长相还有心思,亏你白生在这学士府了,你呀!就这死性子,等着吃亏罢!”

      “罢罢罢!这家里真是住不得了,左不过你们三个嫌着我一个,”冼玉眼瞅着冯表姐来劝,便趁空摔开冼夫人的手,头也不回便往自个住的屋子走去。

      “玉儿,莫跟你母亲使意气,老宅子没几个人,住着荒。”还是冯表姐了解她,一心一意想搬回老宅子,既然她都知道,冼玉便不搭理,径直开了箱笼,翻箱倒柜收拾衣裳。

      “我本想接你去我家里住几日,但你是知道的,自我娘去逝后,我爹娶了那个小妖精回来,没一刻安心,若你不嫌我烦,我便搬去陪你住几日。”

      “表姐——”冼玉闻言这才伏在冯表姐的身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冯表姐叹了口气,一面打发丫环替冼玉拎包袱,一面劝道:“唉!今儿也真是为难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最亲近的人往往伤彼此最深。

      马车载着冼玉与冯表姐摇摇晃晃出了学士府往城南走去,冼家的老宅子便位于渡桥头不远处的湄坞,冼玉因堵的慌,便掀了车帘,彼时一阵细雨夹杂着飘落的梨花吹了进来,沾湿了薄薄的春衫,一片凉意,她不觉惊叫了一声:“我的伞不见了。”

      “你别总一惊一乍的吓唬人,”冯表姐虽觉出这一趟门达到了目的,但当中总是七拐八扭弯不顺遂,正想清清净净理一理思绪,却为冼玉这突然其来的一叫惊了下。

      “停车,停车,我要去找我的伞。”冯表姐晓得冼玉是那种说到便要做到的性子,只得跟在冼玉身后,陪着她瞎胡闹:“不就是一把伞么?我送你十把成不?还是杭绸织的。”

      “凭你一百把、一千把也抵不过这一把,上头有老太爷亲笔提的字,是他老人家临终前写给我的。”

      “我说呢!又是老太爷的,还临终前……”那么沉重,冯表姐开始有些能够体会冼夫人的心情,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如老太太、老太爷两个有份量。

      冼家老宅子是一座三进的四合院,寻常的大户人家,并无特别之处,只因冼家老太太是南边的人,四合院的围墙俱饰以苏式彩画,极其玲珑雅致,在湄坞一带颇有名气。

      冼玉打小便生长在这片四角围合的天地里,无论是蹒跚学步,还是呀呀学语,她每每张口唤的都不是亲爹亲娘,而是老太爷、老太太……若非是亲身经历过,旁的人很难体会他们祖孙之间那份隔代的亲昵。

      但是冯表姐却懂得。

      记得她的生母去逝后,冼老太太担心她受委屈,隔三差五总将她接了过来,童年有大半的日子是与冼玉一块在这老宅子度过的。

      一个月过去,她见冼玉每每忆起那把红油伞总是耿耿于怀,心道劝也是白劝,又寻思着这两日她得进宫到内务府递选秀名牌,不如就让冼玉陪着一同起往,顺道散散心:“走,陪我进宫。”

      冼玉歪在香枕上摇了摇头:“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跟家待着。”

      冯表姐索性将藕荷色的绸被一揭,突然其来的凉意冻得冼玉瑟瑟发抖,她不得抱着胳膊坐了起来,铺天盖地的衣裳便如雨点一般飞了过来,落在绣榻上,却是冯表姐强逼着她梳妆打扮,有些霸道不讲理,可她喜欢被亲近的人管束着。

      一直以来,冼玉都是那种很孤单,也很被动的人。

      因为从小父母不在身边,老太爷那时还在任上,老太太又有操持不完的家务人情,虽然极其疼她,也只能在她晨昏定醒那刻,陪着她多说一会儿子话。

      她便习惯了等待、习惯了被安排。

      也仅限于亲近的人。

      就算如今老太爷和老太太先后走了,亲生父母显然被排斥在外,于是,冯表姐于她而言便是最亲近的人,虽然很不想去,但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冯表姐也要离开她进宫,便强打着精神陪她入宫。

      待冼玉姐妹二人坐上华盖香车,听得坠于车壁的马头檐铃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碰响声,冯表姐一路忐忑,踌躇不安;冼玉则鼻塞声重,想是有些受寒,但因此时尚未发热,还如常人一般,便握住冯表姐的手,宽解道:“表姐就不必担心了,父亲既然都应承下来,今儿必将你的名牌列入士大夫家小姐选秀的行列。”

      “承你吉言。”

      马车在大瀛宫腰门前供车马出入的庭院停了下来,早有内务府派来的宫人在朱漆的宫门前设了围屏,置了案几,摆着两只大盘,其中朱漆的大盘搁着士大夫家小姐的名牌,略小一圈的填漆托盘则搁着出生于内务府的医科、工科等小姐的名牌。

      适有六局封书尚宫执笔问冯表姐道:“你是哪家小姐?父亲是谁?官职如何?”

      冯表姐犹豫了会儿,正欲回翰林院冼大学士之养女,冼玉却抢在前头,替她回道:“家姐年芳十八,翰林院冼大学士之女。”

      ……

      待姐妹二人递了名牌出来,见事情有着出忽预料的顺利,彼此会心一笑,冯表姐才要好好答谢冼玉,冷不防响起一阵男子戏谑的声音:“还等不及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嫂子便送上门来了。”

      姐妹二人闻言均愣了下,今日前来选秀的俱是未出阁的闺秀,何曾有早已出嫁的妇人,因纷纷将目光望向那说话的人,冯表家犹可,只嘟哝了一句‘什么嫂子’,冼玉见了沈天放与荣帝,如见了活阎王,当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玉儿,这是怎么回事?”

      冯表姐见冼玉直往自个儿身后钻寻求庇护,又见沈天放与荣帝两个盯着她二人直瞧,心里隐约有些明白,当即将冼玉拽了出来,指着他二人道:“他们是不是欺负你!?”

      若非是前些个日子家里乱轰轰的,忙着迁回老宅子,她必将此事告诉冯表姐,再后来,她又因失魂落魄的惦记着那把丢失了的红油伞,便将此事彻底丢在脑后。

      如今无端被人提起,好比这四月晴好的天空闪过惊雷,如今后知后觉的回想起当日的情形,冼玉岂止是羞得面耳赤,有些语无伦次:“我、我、我,那个,他们,他、他、他——”

      吱吱唔唔说不明白。

      冯表姐越发肯定心中所想,连忙叉腰上前啐了沈天放一口,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要脸的臭男人,谁借你熊心豹子胆,竟敢打我表妹的主意。”

      “哟喝!”自沈天放混迹帝都这么些年,漫说有人敢往他脸上吐唾沫腥子,便是说话略嫌重了点,他都从不肯放过而是还以十倍的颜色。

      如今倒好,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小娘们儿尽让他颜面无存……沈天放挽了衣袖,磨拳擦掌正要教训冯表姐,却见这她指着自己的玉指细如削葱根,一张翕动的小口红若含朱丹,两只细长的虎睛石耳坠子悬于粉红的两颊直打千儿,心中不尤惊道,这女子还真一朵扎人的玫瑰花,泼辣又可爱。

      她不仅有生得倾人城国的容貌,更有打抱不平的魄力,较之身旁一脸怯弱,又尚未长开的小姑娘,不知多有趣了,连忙收回拳头,一面拭去面上的污秽,一面降低了声音:“想是这位小姐见我生得过于油头粉面了些,便当我是那好色的登徒子。”

      冯表姐冷哼了一声:“算你有自知之明,还不快快招来?”

      沈天放先是点头,忽又干笑了两声,见四下里开始有人涌了过来看热闹,便径直凑到冯表姐的耳畔:“小姐虽然护犊心切,想必更爱惜令妹的名节。”

      言下之意,‘难道你非得逼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当日之事’。

      见冯表姐有了那么片刻的犹豫,沈天放如吹气一般在她耳畔又絮语道:“不如寻一处馆子,由我扯头作东道,一是给小姐消消气,二是给令表妹压压惊。”

      冯表姐又啐了口:“少来这套。”

      她口内虽是拒绝,眼中却分明流露着极想解开当日之事的好奇心,沈天放又暗中拉了下冯表姐的衣袖,指着荣帝道:“你可知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冯表姐偏了头望向荣帝,但见荣帝虽未若沈天放生得俊俏,一袭青衫,身量极高,更兼其目光深邃如炬,却也是仪表堂堂之辈。

      “难道是他?”

      沈天放故弄玄虚的吁了声:“小声点,放跑了他,令表妹这终身便白白托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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