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莲》水若玲珑

6、梦魇，无穷无尽

　　“波德先生，我需要你！”
　　卓依莲推开波德诊所的门，不等波德先生回答，就一屁股坐在治疗椅上，还大方地躺了下去。
　　“波德医生，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我为什么总看到那个人的脸，而且他居然还跟我说他要追求我！我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己的感觉了，我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一切到底是真实地出现过，还只是我的一个梦境……可是那件外套该怎么解释？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出现……”
　　依莲躺在治疗椅上叽叽喳喳地说着，丝毫没有感觉到坐在那办公桌后的人有什么不同。
　　一直等她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吐出来，才突然发觉坐在背后的那个人，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依莲这才奇怪地回头，却蓦然发现那个盯着她微笑的人——居然是蓝斯！
　　“啊！”依莲突然从治疗椅上跳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是你，我还以为是波德医生……”
　　“波德医生去参加一个会议，要到三点半钟才可以回来。”蓝斯微笑着向她解释，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弯成十分漂亮的月芽形状。
　　这个蓝斯给她的感觉与那个雷米完全的不同，他是那种标准的法国男孩，干净、清爽，秀气中带着一丝腼腆，但令人非常的舒服。和他在一起，本能的让你产生一种浪漫的感觉，看着他的眼睛，并不会带给你任何压力。
　　“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早了。”依莲歉意地点头，“我和医生约好了三点半，是我来得太早了。”
　　“没关系，波德医生不在，妳有什么事也可以告诉我，我虽然还在实习，但是也可以帮助妳的。”
　　他的声音真的很温暖，没有雷米的诱惑表情，非常的令人舒适而惬意。
　　“谢谢，不过我那些……”依莲想起自己刚刚噼哩啪啦地吐出的一长串，脸颊忍不住微微地涨红。
　　“不用害羞，妳的那些故事很奇妙。那天我看过妳的资料，觉得妳的那些故事很有创意。”蓝斯微笑，“妳平时喜欢看科幻电影吗？”
　　“喜欢呀，”依莲点头，“每次有最新的电影上映，我都会第一个去看的。”
　　“那妳有没有想过，妳的这些想法，或许是那些电影带给妳的幻想？”蓝斯像是朋友般的与她交谈，并没有波德医生那般的一本正经。
　　“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出现在我的身上，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好象在隐约中，我觉得我似乎在什么地方经历过这些事情……”依莲的眉尖皱起。
　　“妳经历过？”蓝斯却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我记不起了……”卓依莲微微地闭上眼睛，一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在她的脑海中出现。像是小时候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境，又像是她曾经真的经历过的记忆……
　　“妳经常会做梦吗？”蓝斯慢慢地引导着她。
　　“是的，”依莲点头，“我常常在梦里去一些奇怪的地方，见到一些奇怪的人。我与他们交谈，与他们激烈地辩论，在睡梦中我能感觉到自己挣扎，但每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妳的症状，有着幻想症的典型特征。伊莲娜小姐，妳最好不要再看那些科幻电影，那些东西对妳的健康没有什么好处。”蓝斯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可是我喜欢看那些电影，那会让我的设计非常有灵感。”
　　“可是它对妳的健康没有什么灵感。妳应该忘记一些东西。”他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眼睛说出这样一句话。
　　忘记？一些东西？
　　忘记什么？她应该忘记什么？蓝斯的这句话依然令她不解。但是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却像是大海一样的蔚蓝，吸引着她那颗竟然微微有些慌乱的心。
　　她竟然喜欢这样凝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了雷米的咄咄逼人，他的眸子令她的心格外的沉静。
　　“我去拿些东西给妳喝。”蓝斯却突然躲开了她的凝视，像是每一个害羞的法国大男孩，他躲开了女孩子投射过来的欣赏目光。
　　依莲收回自己的视线，“不用了，我并不想喝……”
　　卓依莲站起身来，纤细的高跟鞋却绊在治疗椅的边缘上，她的鞋子突然地一歪，整个身子顿时就朝着地板跌了过去！
　　“啊！”完了，这次一定会摔得很惨。
　　依莲闭着眼睛咬唇。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意料之外的，却有一双大手捞起了她。
　　她跌进一个温暖的、宽厚的怀抱里，有着干净而清爽的香水味道，清新的如同早晨青草上的露珠一般。他的手很大，很滑，很温暖。
　　依莲突然张开眼睛，就只看到那张清秀的脸颊上，那双能够吸取她灵魂的碧蓝色眸子。
　　天啊！她很想倒抽一口气，怎么会有着这样纯净的蓝色，又怎么会有着这样魅惑的眸子？蓝斯真的和雷米完全的不同，他像是没有经历过波涛的清泉，只是一个淡然的微笑，就能够吸引她全部的目光。
　　“有没有受伤？”蓝斯突然开口，声音竟然也突然暗哑。
　　“没……没有。”依莲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像是在那个洞中，被那个男人压在石壁上。
　　“穿高跟鞋的时候，不可以突然跳动，不然是非常容易扭伤脚踝的。妳是模特兼设计师吧？如果真的伤了脚踝，就没有办法上台表演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居然就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依莲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她瑟缩了一下自己的脚，却还是被他紧紧地握住。
　　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当他温暖的手指握住她赤裸的肌肤时，有一种暖流，从他接触的肌肤上缓缓扩散，那样柔柔的，却是那样不能控制的。她细嫩的肌肤在他的指尖颤抖，一种温暖，一种冰冷，在这别无他人的治疗室里，柔软的碰触……
　　“还好，没有受伤。”他抚触着她光滑的小腿，已经不再仅仅是查看她的伤势。
　　“蓝斯……别……”她出声想要拒绝，但却被他的指尖温暖。
　　她很想发抖，但又强忍着自己不要发抖。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昨天晚上她还在那个男人的怀里，而今天，又到了这个男人的怀中？真的是她的桃花泛滥，还是上帝想要跟她开开玩笑？
　　“伊莲娜，妳喜欢那个向妳表白的人吗？”蓝斯突然问道。
　　“呃？什么？”依莲愣了一下。
　　虽然刚刚把自己的心事向他和盘托出，但突然被他问道，还是微微地愣了一下。
　　“那个喜欢妳的男人，妳喜欢他吗？”
　　雷米？
　　依莲终于明白他问的是谁，“我才刚刚认识他，怎么会喜欢他？”
　　“那就好。”他突然神秘地微笑，令依莲有些奇怪。
　　“蓝斯，我……”
　　依莲还想向他说些什么，治疗室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蓝斯，依莲娜来了没有？”波德医生的声音传进来，把还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立刻吓了一大跳！
　　他们突然分开彼此的身体，却还是被波德医生看了个正着。
　　“你们在做什么？”波德医生挑眉。
　　依莲的脸颊立刻突然涨红，她微微地低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做什么，”蓝斯的声音却格外平静，“依莲娜小姐来得早了一点，我在帮她分析病情。刚刚我建议她不要再看那些科幻电影，让她忘记那些奇怪的场景。”
　　他的声音丝毫不像刚刚握住她的小腿时的暗哑，他是那样的平静，甚至让依莲都有些奇怪。
　　“真的吗？”波德医生也有些不能相信，微微皱着眉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年轻人。
　　他们刚刚是抱在一起吧？他应该没有眼花吧？
　　* * * * * *
　　黑色，无穷无尽。
　　像是独自行走在墨色的沙漠里，那颗颗尖锐的沙粒吹痛了她的脸颊。
　　这是什么地方？她是在哪里？
　　“依莲……”
　　随着夜风卷来的，是一道呼唤她的声音。
　　是谁？是谁在这样的夜里呼喊着她？
　　卓依莲重重地回头，但只有夜风、狂沙，与无边无际的黑夜……
　　“依莲……依莲……我的孩子……依莲……”
　　那声音在加重，痛楚而又令人心酸。
　　“是谁？”依莲试探着开口，“是谁在叫我的名字？”
　　“是我……我的孩子……”那声音在黑暗中接近，“我的孩子，是我啊……”
　　黑色的身影隐在那墨色的夜空里，沙粒卷裹着，令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是谁？你是谁？”依莲眯起眼睛，看不清对方。
　　“我……我是爸爸……”苍老的声音，像是辗过了上千年的沉重。
　　“爸……爸爸？”
　　从来没有叫出这两个字的卓依莲，对“爸爸”是那样的陌生。
　　她的爸爸？她的父亲？真的吗？真的是爸爸吗？
　　依莲的心狂跳，黑色的暗影中，掩藏不住她的颤抖！
　　“爸爸？是我的爸爸吗？你是我的爸爸吗？”
　　那黑色的暗影慢慢地向她靠近，但那沙粒的飜滚却也更加的剧烈，它们抽打在依莲细嫩的肌肤上，一颗颗是那样的疼痛……
　　“我是……我是妳的爸爸……”声音更加的靠近，“我当然是妳的爸爸！”
　　那个影子蓦然出现在依莲的眼前，却是一张放大的灰色脸孔！
　　灰色的毛发布满了那张令人恐怖的脸颊，一双幽蓝色的眸子闪烁着骇人的光！尖尖的耳朵，血红的牙齿，那长长地吐出又飞快地收回的红色舌尖，都只让人想到一个词——毛骨悚然！
　　依莲被这张脸吓得尖叫，她猛地倒退一步，差点跌倒在地上！
　　“啊——！”
　　她蓦然被自己的叫声惊醒，突然张开眼睛，才发觉汗水已经浸湿了整个枕头。
　　蓝色的天花板，柔软的大床，橙色的丝绒被，她——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天啊，那刚刚只是个梦境吗？
　　依莲汗水涟涟地坐起身来，擦一下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梦境里那张可怕的脸依然还在她的眼前。
　　真的只是个梦吗？可是为什么会如此的清晰？那张恐怖的，像是吸血魔鬼一般的可怕脸颊，怎么会说是她的父亲？不，她没有那样的父亲，她不是那样的种族！虽然她从小便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但她绝对不愿意做那样的种族！她宁愿自己只是人，只是人类！
　　依莲伸出手，想要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但手指才从被子里拿出来，一抹粉红色的莹光就强烈地散发出来！
　　啊！又来了！
　　依莲的眉尖倏地皱起，连忙扯过床上的衣服把自己的手腕用力地缠裹了起来！
　　“不……不要……我不是……我不是的！我是人！我是人！”
　　依莲难过的摇头，把自己的双手紧紧地包缠！
　　为什么每当她梦到那可怕的梦境，双腕都会散发出这样的光芒？为什么她会和普通的女孩子那样的不同？她不要！她不要变成梦中那可怕的模样，她宁愿只做平凡的自己！
　　“哐啷！”
　　床边的水杯被她的手指挥倒在地上，摔得粉碎。
　　依莲冲动地捡起那碎裂的玻璃，就想要朝着自己的腕上……
　　她真的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藏在自己的肌肤之下，到底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能力！
　　尖锐的玻璃陷入她娇嫩的肌肤，鲜红的血珠立刻就涌了出来。
　　痛……却比不过她心底的痛……
　　“滴铃铃……”
　　电话却在这时响起，及时地止制了她继续伤害自己的行为。
　　玻璃碎片从她的手中滑落，依莲捂住自己的伤口，微微地皱眉。
　　那伤口迅速的合拢，贴合在一起，居然用不了几秒钟，就如同没有受过伤一样的回复柔嫩。
　　天，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她不要做妖怪，她宁愿和别的女孩子一样！
　　“滴铃……”
　　电话继续在嚣叫，依莲只能伸手，把它接起。
　　“喂？”
　　“依莲！”电话的那头，立刻传来一声兴奋地呼唤！“依莲？是妳吗？我是宝妮！记得吗？”
　　宝妮？
　　刚刚从恶梦中惊醒的卓依莲，对这个名字有些些的陌生。
　　她想了足足有十秒钟，才突然清醒过来！
　　“宝妮！韩宝妮！”依莲惊讶地大叫，“怎么会是妳？妳在哪里？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呵呵，终于想起我来了！我好开心喔！”宝妮的笑声一如当年的爽朗和清脆。
　　韩宝妮是依莲在孤儿院里的朋友，不过她在六岁时就被美国的一对夫妇给收养了，当依莲出名后在美国举办过一场秀，那时候宝妮找过她一次，她有把电话号码留给过宝妮，只是想不到她怎么会这个时候打给自己？
　　“我现在在新加坡，马上就要去巴黎了，所以在上飞机前才找机会打给妳！”
　　“真的？妳要来巴黎了？”依莲惊喜道。
　　宝妮在美国修习的是自然科学，一路念到研究所后还不肯毕业，终于被她考上了非常难考的国立大学的博士研究生，跟着她的美国导师全世界各地的飞行，只为了研究地球上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
　　呀！宝妮是研究神秘现象的，那么自己……
　　依莲突然喜出望外！
　　“是的，我明天下午就会到巴黎了，这两天在妳们那里有一个重要的会议邀请我的老师参加。我想我很久没有见到妳了，所以才要求和老师一起去。”宝妮的热情透过电话都可以传递过来，“明天妳会有时间吧？我们见个面？”
　　“有的，我有时间！明天我去机场接妳好了！宝妮，我好想妳喔！”依莲撒娇般地喊着她的名字。
　　“我也想妳的，宝贝。”宝妮的淘气一如当年。
　　依莲握着手里的电话，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刚刚的梦境还在眼前，但因为宝妮的这个电话，突然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体谅到她的辛苦，所以才特别在这个时间，把宝妮派到她的身边？或许就在宝妮在的这段时间内，可以彻底地掀开她身体里的这些迷团？
　　她到底是谁？她来自何方？那个神秘的男人，又究竟是谁？
　　握着自己的电话，手腕上的光芒依然闪烁。
　　夜风卷起她床边的落地窗帘，露出外面星空下，一轮皎洁的圆月。白色的月光映照在她粉色的光芒上，像是在预照着她那不可知的未来……
　　卓依莲，妳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