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心台

7、别人

　　十二回国了，她向教授请了长假。
　　家乡的冬天果然很不一样，路上的行人都披着大衣的时候，十二只需要套一件毛衣就觉得很暖和了，在这个没有风雪的冬天，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老家——或者要说，她已经不熟悉的地方。
　　十二并没有去找亲人，她的父母亲在两年前已经移居北方的一个城市了。诚然，她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探亲的。
　　她首先去了小时候她住的大院，那个地方承载着她，边边和伊一所有的童年。她猛然发现好多年前就开的一家花店还在，那里的老板甚至一眼就认出了十二，他告诉十二，伊一和边边现在很好，他们虽然不住这里了，但是伊一每天早上跑步都会在他这里买一束满天星。
　　十二怔住。满天星是她最爱的花。
　　她的伊一，果然还在坚定不移地等着她吗？
　　她又去了自己的中学，当然，这也是边边和十二的中学。她发现自己终究还是长不大的，因为在那看门的大妈也认出了她，并亲切地把熬好的红棉粥给她吃。大妈还说，这些熬粥的红棉种子都是春天的时候，她和伊一一起去捡的，伊一说这粥是他喜欢的人爱吃的。
　　十二有些激动，她问大妈要了伊一工作的地址便走了。
　　你等着，伊一，我现在就来，把我在飞机上演练了好多次的道歉一字不漏地跟你说一遍。然后，我们就可以像从前那样，一定可以吧？
　　可惜，一切的激动和兴奋，都在十二看到伊一的时候坠落，变成漩涡——她站在马路的对面，看着伊一从一座大楼里走出来，就在她正要奔过去的时候，她看到边边出现在伊一身后。
　　她亲眼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她最好的朋友边边，亲昵地帮她最爱的伊一披上外套，脸上还有关切的笑容，而伊一，回望她的眼里是满满的感谢和温柔。
　　她知道那代表什么，因为，就在多伦多的冰天雪地里，伊一也曾经无数次地跟在自己身后做同样的事情。然后，她想起来了，边边和她是多么兴趣相投，满天星，红棉粥，这些她爱的东西，边边也同样喜欢着。
　　再仔细一看，十二发现边边微微隆起的肚子。
　　原来如此。
　　于是，马路对面的伊一和边边在完全没有看到十二的情况下，在她的视线范围消失。她却还站在原地不动——她在心里嘲笑自己——其实，就是可恶的自己亲手造成这一切的吧？如果她当年选择回国，就不会，肯定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吧。
　　看来她唯一的选择是回多伦多了。十二掏出手机想订机票，却在看到手机的桌面上伊一的面孔时崩溃——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理智，她从来都不是理智的人啊。
　　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伊一，我真的要失去你了吗？
　　可是伊一，你要知道，虽然我习惯了国外的寒冷，然而如果没有一个为我披衣的人，心里面的冰冷总有一天会把我吞噬的吧！
　　十二在默念“你要知道”的时候，蓦地想起五年前在图书馆，伊一认真地对她说的话：你要知道，你说的，别人永远都不知道。
　　可是伊一，你不是说过，你永远与我同在，永远知道我所说的吗？
　　然后，十二明白了，她的伊一，已经成为了当年他们口中的别人——至此，再不可以了解她说的，她想的。
　　最后，十二在马路边放声哭了出来——是第二次，不顾旁人地哭泣。
　　天地之大，我居然有此能耐，找到一个知道我的人。
　　天地之大，我居然不可思议般，轻易地放弃了这个人。
　　从此，文字依然是苍白的，声音还是无力的，我，已经不能用无奈来形容。
　　一条马路的距离，就隔开了我所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