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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回寒窗 ...

  •   恍如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后脑勺上的一阵剧痛,令我感觉像是被铁棍敲击了一下,赶紧又闭了眼,口中却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接着就听见身边唏唏嗦嗦的衣裙声,一条凉凉的湿手巾沿着我的下额角轻轻抹了一圈,这清凉的感觉沁入心脾,顿时感觉头疼的不适去了一些。
      “醒了?”幼童的声音传来。
      我再度睁眼,看见一个约莫十岁光景的小孩站在面前,他垂头看我,眉目之间隐隐露出一丝欣喜。
      这小孩头扎方巾,穿了一件浅蓝的素色袍子,模样清俊。但幽暗的烛火映在他脸上,又是说不出的诡异。我抬眼看看四周,一片灰灰的帐子,帐外隐约透着一点儿光,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难道我已到了地府?一下又回想起之前的遇袭,八成遇到了歹徒了。
      我伸手想去摸摸后脑勺,却看到自己的手竟然比原先小了两圈,我一惊,接着就想坐起来,那小孩忙把湿巾搭在手腕上,来扶着我坐起。
      “公子,还疼么?”
      啊……我心下讶异,急忙探头张望,口中已经嚷嚷起来,“怎么了?这是哪?”
      但见一室内,一个藤制书架上放了许多古籍,另外还有一供人写字的案几,一把竹椅,除此之外,竟然别无他物,而案几前的窗子开了一半,洒进一缕清辉,正落在我床畔。
      “公子?你醒了,我这就叫师娘来,公子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了!”
      说着这小孩就一溜烟跑了出去。我脑中乱作一团,先好好回忆了一遍遇袭过程,再仔细打量了一遍周遭,心中忽然有不祥的预感,一下子就跳下床来,忽地我脚下一软,就顺势在床边跪了下来。
      我这脚软可不是身体乏力,而是我发现自己比平常矮了差不多30公分。不会吧?第一个反应是我残了,腿没了?带着巨大的惊恐往下一瞧,腿还在,可却像个孩子似的侏儒。孩子?我心中一动,赶紧想去找面镜子瞧瞧,哪知这时候听见门口一阵脚步声,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妇人已经迈过门槛向我走来,把我给扶回了床上,看不出来这老妇人力道还蛮大,我心里这么想着,忍不住把她打量一番。
      打量之后心下更疑,这老妇人面容黄瘦,灰白的头发简简单单扎了一个髻,身上穿了一件青灰绣花背子,俨然是古装电视剧里的某某老娘扮相。
      等等!古代?我恍惚觉得抓住了关键,立时问,“现在是什么年代?”
      哪知这老妇人并不答我的话,只是一味探我额头热度,又审视我头部,看完才慢悠悠道:“泽儿啊,这一次你福大命大!”
      我被她那声势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正不知如何是好,她忽然又放柔了声音说道:“泽儿,我知你这次是受了委屈,好在没出什么大事,荣儿你先生已罚了他在堂上跪着,这事我们暂且不追究了。”
      我唔唔以对,心下也明白过来几分,暗暗就想拍大腿,人都说穿越穿越——莫不是被我给中了头彩?赶紧地,就想知道我这第二次投胎是好是坏,心里不禁惶恐。于是再次又问:“这是几年?”
      那老妇人脸上不悦,回道:“泽儿,你刚才醒过来,总说这些无用的话作甚?今儿是天启七年,七月二十,你先生刚刚听说你醒了,还着我来叮嘱你,明天那《诗经》可还是要背的!”
      我听了一肚子茫然,先没计较那什么《诗经》,只琢磨着天启七年,一时竟然想不起来历史上是什么朝代,心中忧虑,莫不是给穿越了又架空历史?怪自个儿历史从来学得不够仔细,白白有辱当初高中历史课代表的名声啊……
      这时老妇人站起来,整了整衣裳,跟我床头的小孩吩咐了几声,就踏着小碎步出去了。那小孩到真是对我一片关心之色,赶忙又送了药过来,轻声道:“公子,喝了药,早些歇了,明儿还有堂课,先生的《诗经》已经快讲完了。”
      我一手接过碗来,一手扣住他手腕,叫道:“慢!小孩儿,你叫什么?”
      小孩似乎没反应过来我这么一问,但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小的春晚,是公子跟前的书童啊。”
      我听到这名字先扑哧一笑,心想于此时情况我真是半点不知,看这小鬼忠心伶俐,索性装疯卖傻先套出点有用的信息来,于是又发了一联串问,春晚便都给我老实答了。
      那么我就在此介绍一下我的第二次投胎。
      原来我叫沈淳泽,年方十岁,在这鹿鸣书院里上学。刚才来看望我那老妇人是这书院的大先生的老婆,大先生姓史,这一位就是史师娘了。
      能在书院上学的子弟,必然也是家道厚实,我略略放下一点心来,心想,管它是不是架空历史,反正我历史学的不好,只要知道是回了古代,那也就是了。春晚靠近我身旁悄悄道:“公子歇了吧,小的春晚先下去了。”不等我说话,他便吹熄了蜡烛,跨出了门。
      我经历了这么一个晚上,还是有点缓不过来劲,把各种情况都胡想了一通,可那喝过的药效涌起来,终敌不过瞌睡,沉入了梦乡。

      恍惚觉得才睡了没多久,耳边就是一片鸣锣之声,更兼小鬼叫魂:“公子公子!该上课堂去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却还是两盏烛火,窗外的天墨一般黑。正想转过了头再睡,哪知道小鬼力气大,一把把我给扯了起来,这一扯又叫我脑内浆液转了一圈,头疼得厉害,慌忙“哎哟”一声,春晚方才放了手,只是端了衣裳过来,示意我起床更衣。
      这么莫名其妙地梳洗一番过后就被春晚领着出了门,跨出门槛去一看,一轮月亮还挂在空中,我胸口一闷,从前那早起床便要犯的起床气又开始作怪,默默不语地跟在春晚身后,顾不得脚步虚浮,只是低了头东拐西弯,浑沌中觉得这小石路似乎没完没了,又是一道道门廊,好不容易才到了个头。
      进堂之后方才有机会喘了一口气,大大咧咧地张望了一番,但见堂上明灯高悬,四周墙上挂了许多幅字画,十多张淡青色的竹案摆得很是规整,已经十余个小娃穿戴整齐地正襟危坐,就剩了左首二排的一个位子还空着。
      我见一个精神矍铄的精瘦老头儿坐在前方大案上,抬眼瞧我,心想这大约就是史夫子了,我便一边摸着后脑上的绷带,一边悄无声息往那空位上坐了。
      接下来并无多少意外,先生授课,学生朗诵,我混在一众童声之中,有一句没一句地读着《诗经》,那书上文字皆为墨印繁体,又是自右向左,看得我好不吃力,更兼许多句子艰涩难懂,读了也是有口无心,一上午下来,除了学会摇头晃脑装样子,脑内根本只有一团浆糊。
      好不容易混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自有书童将两边窗户打开,扑面而来一股山中清新气息,更夹缠着一阵雀跃鸟鸣与溪流奔腾之声,温和的阳光从枝叶间缓缓洒落,我才恢复了一点神清气爽,慢慢将那股起床气给消退了。
      偷眼瞄一瞄四周同学,但见个个小娃都是一脸凝神贯注,口中朗朗有声,只有一个圆脸小娃一边念书,一边转了头往我这里望,神情闪烁,不知藏的是怒是喜。我也不客气地回瞅他一阵,看他右手竖了书遮脸,左手却暗自放在案几底下揉膝盖,立时猜到此人应是昨夜史师娘口中的荣儿了。看来我这真身沈淳泽与这个小鬼荣之间必然是老冤家,我脑部重创也十有八九是这小子下的毒手,但个中来龙去脉却一无所知,一时不知该是回敬他一个中指好还是当他空气视若无物好。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得史老头在堂上一声暴喝:“沈淳泽!”
      我对这名字着实陌生,有如忽然被扯回情景剧中,当场立起来尖了嗓子叫:“到!”
      史老头被我这一叫给分了神,好一会才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背!”
      虽然没上过私塾,但私塾规矩我也懂得几分,不外乎读了背,背了写,但我这个冒牌货连复习时间都没有,哪里会背这些东西,骑虎难下之际,也只好深吸一口气,大声背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枉我上大学时旁听中文系教授讲课多年,先秦诸子散文课也不是没有上过,但对《诗经》的了解却十分空白,搜肚刮肠也就想出这么几句情诗来。
      却听见堂上窃笑之声渐起,史老头一张脸也由黄转青,背了手缓缓度至我身侧,喊到:“伸手!”
      我不知其中缘故,反射性地伸出手去,这史老头体态虽老但行动却十分迅猛,立时一把竹尺狠狠打在我手掌心,我吃痛叫了一声,绻起手来,他已经重又回去首位了。
      我胸中气闷又无处发泄,经这一打才清醒过来,自己并非看戏,而是变成了戏中人,即使责罚的是那个与我不相干的沈淳泽的肉身,可感受到痛的人却是我,于是先前轻松的心态一去不复返,战战兢兢唯恐再次受苦,可怜我不明情势,如同盲者误打误撞。好在史老头这一打后再未叫我背书,又开始引领众学生摇头晃脑,我上了心,一边念念有词,一边脑内纷杂思绪踏来,但觉一片茫然,好不苦恼。
      这么想着想着,却是一阵尿意上涌,越想越急,越急越想,好在我虽藏身于十岁小人身体,但心智已属二十四芳龄,在现代社会中脸皮早磨练得厚如锅底,于是也不管课堂规矩,举手只管禀告史老头,还用了文邹邹的“小解”一词。
      史老头面上看不出表情,只闷闷“哼”了一声,就挥了挥手,这一下于我是大赦,我赶忙跑了出去,只见着眼处皆是青翠欲滴,疏影婆娑,几角墨色屋檐掩映在一片春光大好中,不禁一乐,就找了一条路晃悠下去,渐渐走着却不知茅房在何处,心想十岁小儿不必拘谨,干脆就地解决。寻了一处树后的僻静地带,刚下解裤带,却突然脑中轰的一响,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来。
      我此时小解,该是站是蹲?此事说来滑稽,但却是我目前最紧要难题,一时间我才知这第二次投胎竟然连自己是男是女还未弄明白,想起昨日春晚一口一个“公子”,我该是个带把子的小子吧,想到这里不由惊出一身汗来,实在不适应这强制性的“变性”。闭着眼睛解了裤子,站了半天竟然把尿意给压下去了,我又一蹲,只听一阵淅淅沥沥,腹下才感觉舒畅起来。我横了胆子仔细一瞧,终于舒了一口气,发现沈淳泽是个妹妹,但如何同一众小子一起之乎者也?又如何和那个小鬼荣结下梁子?在这边女扮男装的,难道是正在上演“梁祝”乎?想到此处,觉得小鬼荣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到有三分马文才的气质,不自觉嘴角上扬,一面整了衣衫原路折回。
      回到书堂,竟然人影儿都没看到一个,横里跑出一个春晚,不由分说拉着我走,原来是开饭时间。
      这饭堂,要比原先那书堂局促很多,两张八宝大圆桌,一张挤了一堆公子,一张挤了一堆书童,桌上清清淡淡几色小菜,没看出什么古代特色来。我肚子咕咕叫,也老实不客气挨小鬼荣坐了,实在无奈,一张桌就那么一点空位。我一坐下,小鬼荣就有意恶狠狠朝我一挤,我眼观小菜右手往他膝盖上一锤,他吃痛捂了嘴,只是眼角余光欲杀人,手上筷子却不停,已经捞了好几筷的小菜到碗中。
      我自然不甘示弱,抢饭乃是大学聚餐的保留项目,更别说对手是这区区几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孩,伸出筷子就要去夹鸡脯肉,那小鬼荣的筷子已经朝我筷身压了下来,我反手去掀他筷子,正在僵持不下,突然那目标鸡脯肉被横里来一双筷子一夹就没了踪影,我抬头怒视对面,就看见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朝我咧嘴一笑,接着就把那块鸡脯肉放进了嘴巴。瞧他那得意模样,好似偷腥成功,我愤愤之中,顾不得什么礼仪举止,猛一个起身,把那少年面前一盘皮蛋豆腐给端到了自己这边,众小孩被我这举动弄的停了筷,我却不顾脸面的把豆腐和在粥里喝了一个稀里哗啦。
      那少年亦是一愣,随即喃喃道;“你……吃我豆腐?”
      还未等我做出反应,他亦站起来抢了我面前这盘皮蛋豆腐过去,三下两下地倒了一半进碗,我嘴巴里还捂着一口白粥冒热气,又去从他手头里抽那盘子,抽了半天好不容易又豆腐在手,立时把另外一半也给解决了。少年这回可没给我喘气机会,手朝我身下一晃,一盘腊肉豆角已经到了他掌中,我亦不客气回敬把他左手边的八宝鸭子整个儿后腿都抓了起来。众小儿开始起了看热闹之心,但不知谁发一声喊,大伙就热火朝天地哄抢起来,状似一群刚刚转世的饿死鬼,最冤枉就是我,我是真的——刚转世的饿死鬼。

      中午这一番乱抢,原是我低估了这帮刚刚青春期发育的小子,颇有几个力气大的把我一撞就撞了出去,直到史老头进门来大喝一声,这帮小子才稍息立正,而我还未来得及抹一抹嘴角上那豆腐渣,就被小人出卖了!
      “先生!沈淳泽和李格晖抢豆腐吃!”
      史老头的黄鱼眼就那么骨碌碌地朝我和那少年身上一转,我就知道情况不妙了。

      夏日里啊日头毒。早晨还在赞美阳光温暖,下午就尝到了厉害。这时节正是七月,奈何秋老虎热力持久,这天空色泽鲜明这山间也有绿荫消暑,但我所站之处恰好是日头当下,四下里并无遮挡,燥热难当,汗流了一脸一背,头顶还有一片凄惨鸣蝉之声,刺耳万分,加上饭局上那么大闹一场,肚子只吃了个半饱,叫人只觉得头昏欲倒。正在我摇摇晃晃之时,忽然有人朝我手臂上大力一拍,我立时惊醒,却转头看见李格晖笑嘻嘻地站在我身旁,塞了个东西到我手掌。我摊开来一看,竟然是一块小小巧巧的桂花糕,忙左右张望一下便抛进嘴里,一口咽了下去。这一下动作太快,吞进肚才警觉起来,李格晖和我状似并非良友,桂花糕里说不定掺了什么脏东西,拿眼瞪他,他却毫不在意,低声说道:“晨读易饥,我一早起来便藏在袖子里的。”
      我又好好端详他一回,见他眉目开朗磊落,眼光清澈,虽十余岁已略见俊朗形神,心下琢磨难道这就是我的“梁山伯”?突然听到肚子“咕咕”两声,也不知是谁发出,他又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两块糕点来,一块自个儿吞了,一块给我,拍拍手掌,笑道:“可就这么两块儿了。”
      我对他防备渐除,也把糕点吃了,不说饿不觉得,这一贪嘴到把馋虫引出来,肚子叫得愈发厉害了。史老头啊真是死老头,上午罚了我还不够,下午众小子该去放松筋骨参加体育活动了,他又喝令我和李格晖站在毒日头底下,重温军训时光。没想到我寒窗苦读十余载,刚刚开始享受人生,匪类这么一砸,又把我给打回噩梦时期,还是个农耕年代,真是应了某广告语——农妇,山泉,有点甜。生活的真谛,原不过如此。
      愁眉苦脸中,李格晖倒是精神乐观,又拿手捅了捅我,轻声道:“喂!给你讲个笑话儿,你转移一下精神,肚子就不饿了。”
      见我不语,他自个儿就讲起来,我历来对这些笑话没有反应,又不能引诱一个未成年小孩去讲荤笑话,只是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他又拍我一下道:“仔细!先生回来看到你走神,今儿个晚饭也免了!”
      我虽与他抢了饭又被罚了站,但他如此不计前嫌,我也心头舒展,心想不如趁此时多打听
      些八卦,这样想着,便口没遮拦,问道:“李格晖,那个小鬼荣是怎么谋害我的?”
      “谋害?温宝荣有那个胆?前日在书堂上跪了一夜,愣是把树影当鬼手给吓得涕泪齐飞啊,他谋害你?”说到这里,李格晖朝我歪了歪嘴,眼神古怪,“我却怀疑是你自个儿摔了头,虽耿乔跑出来指证温宝荣,但这事儿究竟如何却只有你们三人在场,旁的可都不清楚。”我本来就莫名其妙,又被他这一番话抢了白去,劈头问道:“耿乔?是哪个?”
      李格晖“喏”了一声,我随他目光望去,只见书堂外屋檐下一个乖巧的小姑娘,正一边捧了书读,一边朝我这里望来,神色之间颇为挂念,李格晖指完了又笑:“你脑壳当真摔得不清,连你的乔妹妹都不认识了,当初你俩可是粘在一块都出油儿了,你沈淳泽一人独霸我们鹿鸣一支花啊。”
      我免不了又稀里糊涂一阵,心想这古代真是民风彪悍,女女授受不清也行啊。正想着,突然看见那耿乔的眼神,穿越了几片花丛一扇木廊,朝我那么有意无意地抛了过来,我心头突突两跳,乖乖,我的GL搞到古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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