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镯劫》靥笑锁清秋

5、第 5 章

　　进入古墓，空间便狭小起来，章浅胤不适应这样的黑暗，还有对黑暗里未知的不安，他反手掏出手电，刚想打开，跟在后面的薄言却阻止了他。

　　“别浪费电，这一段我们都走过，没危险。”

　　章浅胤不得不感慨这些下过斗的就是和没下过斗的不一样，哪像他目光短浅。自嘲了一下自己一个大男人胆子怎么这么小，就把手电丢进背包，跟着前面的墨城继续走了。

　　大概走了五分钟多，他们的道才变得开阔起来，可以容下两人并排。这一路，都没人说话，配上这黑洞洞的空间，气氛被带得很诡异。

　　“到了。”

　　章浅胤闻言一惊，大家都停下了脚步。这时墨城很合时宜地拧开了大功率探照灯，顿时四下一片明朗。呈现在眼前的墓门雄伟壮观，像撑起整座墓穴般地深插进土里，上下坚固，门上雕着一些简单的纹案，有些锈迹斑驳，却掩不去逼人的气势，确实是扇青铜守墓门。战国时候的青铜器发达，但那时不太注重镂雕技术，所以一般的战国器皿都只有些简单的纹理，照这点来看，墨城，或是那小哥的判断是正确的。

　　而大门的两侧端居两座青铜神兽，雕刻得惟妙惟肖。左青龙，右白虎，青龙腾起欲飞，白虎伏下欲扑，都是张牙舞爪，活灵活现。与它相比，进犯者简直是渺小不堪，光是这气势，便已被压倒。

　　看到这里，章浅胤难免心惊，这守墓神兽手笔不小，证明这墓主人也不是泛泛之辈，那里面的宝贝自是不会少的，但同时不会少的，还有机关戒备。

　　“看完了？看完了就走吧？”

　　墨城打断了章浅胤的思路，脸上的笑有些促狭。顿时，章浅胤知道这家伙停下的目的了，他们进的地方是耳室，但却在大门口停了，他根本就是想找机会取笑章浅胤，这下，可以摆出一张“一看你就没见过世面”的促狭笑容。

　　“走吧。”

　　还没等章浅胤回击墨城，秦裔便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向前走去。

　　见此，章浅胤和墨城对望一眼，只得跟着前面的小哥，踏入墓穴。这回，算是正式到了人家的地盘了，他有种错觉，他们就差在脖子上挂块牌，写上“任君宰割”了。

　　一路走过，除了黑了点，路也算平坦，走着走着章浅胤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他有些邪恶地想着，反正就算有粽子跳出来，他前面还有两个呢，怎么也不会是他先被咬。

　　大概又是五分钟，一行人摸黑走到了一扇墓门前，这扇门没像大门那样敞开，而是紧闭着，它的左右两边，微微延伸了一些，便是两间墓室。

　　“这两边就是耳室了。”

　　墨城比划了一下，刚想说句什么，章浅胤就只身走向了左墓室。

　　“你干嘛？”

　　墨城连忙拉住他，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弄清楚他们是在倒斗，不是在参观啊……

　　“我去耳室里看看。”

　　章浅胤竟是一脸认真，墨城见拦不住，就苦笑了一下：“里面能拿的都出去了，你看什么啊？”

　　没回答他的话，章浅胤继续走向那间墓室，这边秦裔竟是跟了上去。墨城扶额，不仅是菜鸟同学好奇心发作了，连他们队里的灵魂人物都跟着好奇心泛滥。这斗，前途堪忧啊……心里是这么想着，但手上却不含糊，墨城把探照灯往秦裔手里一塞，便不再看他。

　　章浅胤走进耳室，里面的棺开着，棺里的东西一件不剩地都被倒了，还真是墨城的作风，那个手脚利索的。看到那口空棺，秦裔却疑惑地“嗯”了一声，来不及细想他为什么出声，章浅胤就被墙上的壁画吸引过去了。

　　上面绘着的男人，一身白衣，举着一柄利剑，反手抹向颈间，顿时血染白衣，滴落在地上的几滴血泛着冷凝，一股萧然之意震得章浅胤莫名心痛。这画上的颜色已经很模糊了，可他还是看清了，这男人，是他梦里的公子扶苏。

　　那既然他在这里自杀了，那个弈呢？

　　章浅胤抚上了那层薄薄的壁画，心下叹息，不禁喃喃：

　　“公子扶苏……”

　　不知何时秦裔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皱眉问道：

　　“这画上的人，是公子扶苏？”

　　这一来，章浅胤反倒不好回答了，历史上记载的是扶苏因秦二世为谋反与赵高勾结，最后被奸计逼死，这样一个应该尸骨无存的人又怎会有一个如此气派的墓室呢？搞不好只是他神经抽抽了才做的一个荒诞无稽的梦罢了。

　　“这……我猜的。”

　　秦裔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盯着被章浅胤拂过的那部分，那个白衣男子正是立在那里。因为被章浅胤碰了，千年的壁画本就脆弱不堪，现在更是腐化得泛黑，眼看黑气愈重，已是看不清画像了。章浅胤刚想道歉，并保证以后再也不乱动手了，刚才只是莫名其妙控制不住才下的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回事。这时，壁画中突然伸出一只手，穿透了画面，直冲章浅胤的脸。秦裔把章浅胤一拉，跳开远离壁画，说了句，站远些，便冲了上去，一刀斩落了那只手，那只手落到地上，因为秦裔的力量太大还滚了几米，章浅胤惊魂未定，再一看这只手，他简直要昏过去了。

　　这只手，绝对不是人的手。

　　惨白枯槁，表皮上凝着一团一团的脏物，还滴着黑色的水，姑且称是爪子还嫌过奖了它！

　　就在章浅胤发怔的时候，壁画已经被撕烂，三只黑影噌地窜出，不由分说攻向秦裔，上蹿下跳十分灵活，但它们的样子，让章浅胤想把去年年夜饭都吐出来，这简直就是那只手的进化版，恶心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惨白褶皱的一张脸阴气阵阵，让章浅胤浑身冷汗直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悲哀地发现，别说逃跑了，他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憋足了劲才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章浅胤差点没把自己舌头给咬掉，他连话音都是抖着的。

　　“粽子。”

　　粽子？！章浅胤张了张嘴，原来这就是墨城经常提起的粽子！以那种凶险程度，章浅胤忙担心地看向秦裔，但惊讶地发现，这小哥的动作干净利落，手法干脆漂亮，一看就是身经百战过来的，经验和天分让他对这种情形绰绰有余，而他现在，一边攻击着三只粽子，一边淡淡地替章浅胤解惑，轻松得不像话。可不知怎地，章浅胤明显地从他口吻里，听出了一丝……笑意？

　　比起明显占了上风且也许下一秒就能干掉粽子的小哥，不妙的是章浅胤，经他刚才这么一叫，反让那三只粽子注意到这边还有个目标，而粽子不认人，却该死的辨的出强弱，一发现他好欺负，顿时三只改变方向一起冲向了他，耳室本来就不大，一秒不到那三只粽子就已到了离他几丈的位置。章浅胤浑身僵硬，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张牙舞爪地冲过来了……

　　“蹲下。”

　　小哥清冷的声音在粽子的长指甲碰到章浅胤脸的前一刹那响起，这次似乎含了些许急躁，章浅胤没听出来，但他几乎是同时，便双腿一软顺着墙面滑下了身子。一声闷响，一把刀从后方掷来穿透了那只粽子的身体，章浅胤清楚地看见粽子的前身露出了一截刀尖，几乎就在下一秒，刀尖没入身体重新被抽出，斩向了另外两只粽子，一瞬间，手起刀落，两只粽子都被劈成了两半，溅出的大团黑水直冲章浅胤面门而来。

　　正当章浅胤以为自己就要报销的时候，一个身影疾如迅雷，挡在了他面前，消瘦而有力的身体贴住了他，双臂张开撑在墙上，覆盖住了他的整个身子。那团黑水当头灌下，全落在了那个消瘦的身体上，泛着一股酸味。他甚至听到了皮肤被腐蚀的声音，在嘶嘶作响。章浅胤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呆了，傻傻地瞪着那张离他一指不到的脸，那张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本来冷漠的眼睛透着一股淡淡的怒气。章浅胤知道那溅出来的是什么，粽子没有口水也没有血，那能溅出来的，就只有剧毒的尸水。而被溅到的这个人，本该是他。

　　“小哥？”

　　章浅胤颤抖地问出声，他不知道在怕些什么，但是看着秦裔，他真的有一种天塌下来了的感觉。这个人，就算溅上尸水，都可以一声不吭，眉都不皱一下。

　　“没事了。”

　　秦裔站起身，朝地上的粽子尸体看了一眼，再补上了几刀，彻底肢解。

　　“下次别站着不动，躲。”

　　章浅胤愣了一下，确定了小哥是在看着他说话，而且，语气很认真后，他僵硬地动了下脖子，也不知道小哥到底看懂了没有他这是在点头。之后，他尝试自己站起来，可惊讶地发现，他压根站不起来了。

　　秦裔对着那幅壁画后的幽黑望了一眼，皱起眉，但回头看见章浅胤咬牙打算起来却失败了的样子，却一下展眉，走过来架起了他，往耳室外走去。

　　出了耳室，章浅胤更惊讶地发现，原本干净的墓道上满地狼藉，而墨城他们，更是不见了踪影。

　　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章浅胤感觉被这种情况搞得心力交瘁，墨城不见了，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罩着他的人现在不见了！

　　秦裔显然没什么情绪波动，虽然奇怪可也二话没说，确定章浅胤一个人站的住之后，就蹲下身体，在那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里翻翻拣拣，看得章浅胤倒抽冷气，他就不怕里面有什么突然窜出来咬他一口？

　　“小哥，这些是什么？”

　　看他在地上这边翻翻那边找找的，半天也没抬头的意思，章浅胤忍不住了。

　　“粽子。”

　　这语气……怎么这么耳熟？详情倒是可以参见前面与粽子对打的时候。

　　“那你这是要在粽子堆里找金子？”

　　章浅胤突然有种被鄙视了的感觉，于是说话有些不客气了。但小哥好像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反而神色凝重。这回，章浅胤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了。

　　“好吧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秦裔站起身，拍去了身上的土，重新回到章浅胤身边，扶住他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这句话，让章浅胤觉得非常地不负责任！但是事实是，小哥一直和他在一起，在耳室里……

　　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心理暗示自己，跟小哥说话要循循善诱……于是章浅胤耐着性子接着问：“那你有什么发现？”

　　秦裔瞥了他一眼，说：“地上没子弹。”

　　这是什么意思？章浅胤有些愣住了，这小哥的思维，不是火星的吧？

　　“除我之外，其他人，用枪打粽子。”

　　见章浅胤还是没明白，秦裔只好继续解释，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循循善诱谁了……而章浅胤听了这些后，排除了小哥是在自夸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他是在陈述一件事的可能性而这件事就是，他们这些人里，没有别人像小哥这么牛X，能不用高科技装备就灭了粽子，其他人都得用枪。如果说刚才在耳室里仅仅是听到外面声音混乱而没有枪声是精神不集中于外面，那小哥刚刚里里外外摸了一遍，没有发现子弹，这就证明事实的确是，没有人用枪了。那么，问题就出现了，不说粽子是打哪儿出来的，重点是谁干掉了这一地的粽子？小哥的多重影分身？

　　这回，轮到章浅胤傻了。

　　“小哥……”

　　“嗯。”

　　秦裔在章浅胤思考的时候，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听到章浅胤的唤声，低头看他。

　　“你说，粽子会吃人么？”

　　突然，秦裔有种眼角抽搐的感觉，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章浅胤。你说，这人是真傻假傻？

　　“不会。”

　　“也是……那就排除了他们都被吃掉了的可能……”

　　章浅胤没注意到秦裔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而秦裔，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只是这低声的一笑，竟把章浅胤惊得像看见粽子一样，直瞪着他看，一脸“你没事吧别吓我”的表情。

　　“小哥……你没事吧？”

　　章浅胤显然已经被吓坏了，如今秦裔的这一反常害他以为“小哥出事了”，这一点，足够让他的脆弱的神经立刻崩溃。此刻，他不仅是声音颤，连身体都颤了。

　　“没事。”

　　意识到章浅胤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眼里的惊恐藏也藏不住。本来就瘦弱的身体此刻正颤个不停，要是再来点什么变故，他恐怕就真得归位了。秦裔收起笑，恢复了那张淡然的脸，但眼里的情绪还是若隐若现的，他在担心，以及，一点点紧张？秦裔将章浅胤往怀里拉近些，抱住他支撑起他的整个重量，章浅胤几乎一点力气都没用，整个人就瘫在秦裔怀里，动都懒得动。他只觉得，好累，累得快死过去了。刚才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现在被秦裔这么一抱，人就轻松下来了，一放松，他就想睡觉。

　　“先休息一会儿。”

　　秦裔注意到了章浅胤的疲倦，把他抱到了墓道一边，四下摸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扶着他靠墙坐下。章浅胤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是强打精神说自己不累。见此，秦裔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章浅胤对这一切都没察觉到，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秦裔在章浅胤身旁站住，顺着章浅胤的实现望向了那个黑暗的空间，皱了下眉头。

　　他知道，他在害怕。这个看上去坚强的男人，没那么坚强，他只是在隐忍。他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是害怕的。他猜不到他为什么这么怕还会执意来这里，但现在，他看不下去这个人笑着说自己没事的样子了。这样子，让人很心疼。

　　“你睡，我在。”

　　一只微凉的手搁在了章浅胤的肩上，那种触觉，凉了身，却暖了心。章浅胤突然感到，那未知的黑暗也许并没那么可怕，因为，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别走。”

　　在安心的知觉下，章浅胤闭眼就要睡着了，在睡着之前，他拉住了那只微凉的手，喃喃低语，犹如梦呓。

　　“好，我在。”

　　这回，没有什么再能阻挡他的睡眠了，因为那个人说要守着，所以，全世界都心安了。

　　章浅胤不可避免地睡熟了，秦裔的夜视极好，看着章浅胤清晰的睡颜，他感到很舒服。在飞机上其实他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这个叫章浅胤的男人，是第一个帮他遮住阳光的人，也是第一个告诉他要小心眼睛的人。有趣，还能让他感到很舒服。而这人看似坚强的笑容让他感到莫名的心痛，就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不过，至于是什么时候，却是记不得了。

　　转过目光，秦裔再次望向了那片黑暗。他的夜视极好，但透过这浓重的黑暗，他也只能看到那个耳室中棺材的一角，再也看不到多余的东西。看样子，让这家伙害怕的黑暗，他们不得不去趟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