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珰素袜》殷夏

5、斗法大会

　　凡人有武林大会，修仙者们也有自己的盛会——斗法大会。

　　大会在蜀山千云峰举办，峰顶早有童子搭了擂台，只不过这擂台与凡人的不同，是由几根青竹和麻绳松松搭就，连个小孩的重量都无法承担，纯粹是个摆设。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此次大会级别颇高，因为能站在这擂台上专心斗法的人，他本身就已经修为很高。

　　青寻将乱糟糟的头发团了个包顶在头上，摘下耳垂上的明月珰，换一身齐整的灰袍，活脱脱一个蜀山的小道童。九天端详一眼，觉得她这样很是稚朴可爱，遂莞尔一笑，招来一朵云彩，带着她向千云峰飞去。

　　青寻头一回搭云彩这种高级的飞行工具，蹲下身子摸了又摸，一脸垂涎的模样，九天笑眯眯地俯下身子，问道，“怎么了，寻儿，想要这样的坐骑吗？”

　　“想啊想啊。”青寻想都没想就回答。

　　“那就拜我为师吧，我教你怎么变出云彩。”

　　“嗯……诶？不行啊，我已经有师父啦，一草不能侍二师。”

　　听她一本正经地讲出“一草不能侍二师”这样奇怪的成语，九天额角一阵抽搐，无奈道，“寻儿，你既已化出人形，就要有做人的自觉性，以后不要再说自己是颗草这样的怪话，此外——也不要再乱用成语了。”

　　自己不就是颗草吗？青寻抬起头望了一眼九天，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傻啊”三个字。

　　到了会场，蜀山掌门带着几位长老和九华山洞仙坐在西侧的看台，蜀山派的弟子们穿着整齐的道袍，规规矩矩排队站在东边，而九华山八位雪雕玉砌的弟子则或坐或站，与身边的景色形成了华丽的景象。

　　九天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刚一落地，就引起场内一阵不小的骚动，原因无他，女弟子们集体转身侧目，衣物摩擦声整齐划一，且伴有阵阵窃窃私语声。整个会场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九天只是嘴角轻弯，从容地走到自己的同门中间。八弟子中最雪白娇嫩的玉琼仙子就忙不迭靠上来，“九天，你怎么才来啊，昨天的笑话还没讲完呢。”

　　这位仙子声音之嗲之娇，令站在九天衣摆后面的青寻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为玉琼仙子还记着，那笑话的结尾其实最没意思，不如我换一个故事讲给你听。”九天温柔体贴地说道。

　　“都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叫我琼儿嘛。”玉琼不满地努努嘴。

　　一旁的停莲仙子是标准的不食人间烟火，对此情此景甚不赞同，青寻估计自己与她会更有共同话题，于是想趁着九天陪玉琼说话的空当悄悄溜过去。

　　九天并没有回头，仍旧与玉琼谈笑风生，可手臂却像是长了眼睛，敏捷地抓住青寻的腰带，将她拎了回来。

　　“做侍童要专心。”九天回头冲她无害地一笑。青寻任命地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青石上，抬头看到玉琼好奇地歪头观察她。

　　“九天，你从哪找来这么个机灵的小童仆？”玉琼歪着脑袋扮嗲装嫩。

　　“随手捡来的一只精灵罢了。”九天轻飘飘地说，宽大衣袖却不经意间将探头探脑的青寻挡个严严实实。

　　青寻不满九天将她视线挡住，却不知这是九天在保护她。九华山洞仙并不是以慈悲为怀的佛家，平日抓些道行浅薄的精灵泡酒喝是常有的事，而这收集泡酒料的任务就落在负责酿酒的玉琼仙子身上。

　　众人聊了一会儿，大会便在三声声传千山的钟声里开始。

　　起初蜀山派些宁字辈和守字辈的弟子上擂台，九华山这边只一个弟子松临就轻松应付过来，清圭道长发了狠，唤来天字辈的弟子天佑。

　　天佑师兄是蜀山响当当的典范，无论道法、仙术抑或剑法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连青寻这种常年蹲在山脚枝桠的蘑菇都知道他的名号。

　　天佑对着掌门和师傅一拜，一个踏步飞上擂台。只比了三招，之前意气风发的松临就败下阵来。九华山洞仙一捋大胡子，点名让停莲上。

　　停莲仙子身姿轻盈地飘上擂台，向天佑盈盈一拜，便抽出腰间别着的玉笛迅速发起进攻。天佑长这么大，很少跟女人打架，一时有些懵，被打的连退三大步，才堪堪回身，以剑相迎，顿时金玉撞击之声响彻山谷。

　　青寻拢起袖子冷眼瞧着，觉得天佑师兄剑法扎实，腾挪间颇有章法，但是却没有停莲仙子的灵活善变，一旦被仙子找到破绽就会一败涂地。

　　果然，一炷香时间后，停莲仙子额上已有一层细密汗珠，天佑闻到一阵幽微的荷香，一时心神恍惚，竟被停莲觑到空当一招抵到咽喉。天佑手中的剑停在半空，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扼住要害的玉笛。

　　清圭道长本不想这么拼命比试，可大会之前定下的规则便是输的一方要将自己收藏的宝物拿出来让对方挑选。事关蜀山的宝剑去留，他不得不拼一下了。

　　蜀山大弟子天靖在掌门的示意下，凌空踏上擂台，蜀山宝剑断魄背在身后，于衣摆间闪现道道冷光。青寻瞅着这剑，莫名觉得有些亲切熟悉的感觉，她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约莫是某一回溜进蜀山时看到的。

　　停莲仙子看到天靖背着断魄上来，有些畏惧，犹豫地回头去看师傅。九华山洞仙微微摇了摇头，她便转身飞下擂台，回到九华山弟子的行列中。满山头的蜀山弟子发出嘈杂的窃窃私语声，都在猜测下一个上场的会是谁。停莲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断魄剑与诛仙剑是上古神兵，由远古众神亲手锻造，凡间的泰阿、纯钧见到它们也要俯首称臣。传说断魄剑可以斩断凡人魂魄，诛仙剑可以诛灭神仙元神。

　　青寻隐约知道下一个上场的是谁，遂抬头看了看九天，他也正好回头瞧她，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温和一笑，便拂袖飞身而去，轻盈地落在一根翠竹上。

　　天靖对着从背后拔出断魄，凛冽的剑气使得擂台四周的草木纷纷伏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玩世不恭的九天，略一拱手，便飞快地出了一招。这一招，没有任何复杂的花样，只是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刺向九天的心口。

　　本来优雅地负手立在彼端的九天，从衣袖中取出一把白色折扇，正当大家以为这是他的兵器，他要用这把扇子和断魄抗衡的时候，九天却向前一个飞身，从天靖的头上飞了过去，手里的扇子也没闲着，在他右肩处轻轻一敲。待九天落定于天靖身后，断魄剑刺进了九天方才站着的竹竿里，顿时整根竹竿爆裂，擂台轰然倒塌。二人双双落在地面。

　　九天方才用折扇点住了天靖的经脉，使他右臂暂时不能灵活转动。没成想天靖竟然是个左撇子，断魄眨眼间换到左手上，同时不大方便的右手捏了个觉，催动断魄发出泠泠青光。

　　一切在九天预料之外，但他很快也翻手做出复杂的印伽，一个闪着幽幽白光的防护罩出现在他身周。气泡模样的防护罩刚刚结好，断魄便铿然一声刺了过来。青光与白光交融处迸裂出强烈的戾气，弟子们纷纷往后退了数十步。

　　虽说这个师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认的，但好歹也唤他一声师父，青寻担心自己刚入师门便要戴孝，便念了个决，不知死活地冲了上去。那边九天正打算速战速决，不料余光瞥到冒冒失失冲过来的灰色小身影，青寻若这个时候过来必然会被断魄的戾气所伤，她一只刚修成人形的小精灵，必然会魂飞魄散湮灭无踪。

　　当机立断，九天一挥手将结界罩在青寻身上，闷头冲过来的青寻没注意，梆一声撞在了罩子的内壁上，满眼金星得一屁股坐在了罩子里。没有了结界，九天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扛下了断魄的一击，一片耀眼青光过后，全场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