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只是种感觉》醉年

2、2.

　　靖哥哥终于回来了，他前脚刚踏进自家大门后手报喜的邮差就跟了进门，靖哥哥考上了N市的国际经贸学院，王蓉也考上了同一家大学。两家大人别提多高兴，趁着这股喜兴儿，林家就提了两千块的礼金盒跟林靖的生辰八字上王家提了亲，之后是忙碌的定亲酒和上大学的准备，每一天冰冰都觉得隔壁靖哥哥家热闹的就像镇上的元宵大集。
　　冰冰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靖哥哥在知道冰冰现在确实能认字了之后很认真的保证，将来去了大学也会给冰冰写信，于是冰冰也就变的跟靖哥哥一样高兴了，虽然这些天几乎连话都没跟靖哥哥讲到。
　　定亲宴的第三天，是王蓉家的东道，林家的人跟村里的人都跑去了王家，冰冰百无聊赖的坐在屋后树荫下绣一副小品鸳鸯。冰冰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来订绣品的人都这么喜欢鸳鸯和牡丹，但是他喜欢绣低垂着颈子头碰头的鸳鸯，这样的画面会让他联想起冬夜里靖哥哥抵着他的额头呵暖他的手的时候，一样的温暖的感觉，仿佛比靖哥哥的笑容更温暖，暖的无法抗拒的就将他包围了起来。每次绣着绣着冰冰就会不由自主的幻想起如果靖哥哥见到了自己的绣品会是怎样的表情。他一定是惊喜的吧？冰冰还记得靖哥哥看着他绣出了第一朵喇叭花的时候眼中那不可思议的神采，他坚持着绣下去，越绣越好，一半是因为喜欢，一半则就是希望能再让靖哥哥看看自己在作品，也让他再看一次靖哥哥眼中那闪烁着光芒的神采。
　　“……喜欢我么？”细细羞涩的嗓音突然冒出，在寂静的空气里荡开一阵涟漪，冰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你说我们这样溜出来会不会被骂啊？”细细的声音很熟悉，冰冰努力想了又想，哦，是蓉姐姐。
　　“不会，我们过会儿再溜回去就好，不会发现的，那么多人呢。”
　　“嘻嘻，看你平时道貌岸然的样子，没想到人前人后就差这么多。”
　　“嘘……你还说……你就不想我么？这一年来连见面都没什么时间……嗯……”是靖哥哥，是他！冰冰的耳朵不由的竖了起来。
　　“想啊……想死我了……睡里梦里都是你……啊……”
　　“还有呢？……呼……嗯……”
　　“喜欢你啊……喜欢到心痛，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见不到你就想你，想你的笑想你的坏，想你的怀抱……嗯呀……”低语呢喃逐渐幻化成了零星的碎语和喘息，在静谧的空间里散开，冰冰却只记住了一些零碎的只言片语：“想啊……想死我了……睡里梦里都是你……”“喜欢你啊……喜欢到心痛，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见不到你就想你，想你的笑想你的坏，想你的怀抱……”原来这就是喜欢！
　　这个夏天的一个炙热的午后，冰冰那本来静谧如水的心湖里突然就翻起了滔天的大浪，喜欢，喜欢靖哥哥，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样的认知让冰冰的内心里没来由的就狂喜了起来，原来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啊。
　　那个下午，一直到姥姥回家，冰冰还在不停的笑，笑的姥姥心里毛毛的。

　　靖哥哥去读大学了。可是冰冰并没有像之前三年那样感觉难挨。原因是靖哥哥家装了一部电话，每个礼拜靖哥哥都会打电话回家，那个时候林爸爸林妈妈就一定会把冰冰叫去一起听电话，而且靖哥哥每个月都会写一封信给冰冰，信里是冰冰能看懂的句子，每句每个字都细细的诉说着靖哥哥大学生活的点点滴滴。每两个月，冰冰也会给靖哥哥回一封信，信封是姥姥请林爸爸开的，信则是冰冰自己写的，简单的句子汇报每天简单的生活，这样简单的交流给了冰冰无穷的乐趣也极大的鼓舞了冰冰认字的积极性。有一次冰冰还在姥姥的帮助下给靖哥哥寄去了一份绣品，那是两只翻飞的蝴蝶和一片草叶。不过冰冰没有在信里跟靖哥哥解释那幅绣品，那副绣品的意思，冰冰是要当面说给靖哥哥的听的。那天村口小邮局里的阿姨对着冰冰笑了，第一次，见到别人对自己笑冰冰没有逃开也没有马上哭出来，反而也笑了一笑，那个阿姨还说冰冰笑起来很好看。那天姥姥高兴的抱着冰冰亲了又亲。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的那样迅速。不知不觉四年的岁月就这样流逝，冰冰已经16岁，身体已经是个小伙子，脸上却依然挂着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只是最近这笑容里参杂了一些莫名的焦躁不安。这焦躁不安是来源于周围人的。最近姥姥似乎不太容易下地了，每每到了吃饭的时候冰冰才发现饭还没烧，姥姥还躺在床上。有时候林妈妈过来看看，就帮冰冰做饭，有时候没人过来，冰冰就只能饿一顿。最近王妈妈，也就是蓉姐姐的妈妈来的也比以往多，有时她也会过来看看，看着冰冰叹口气，又过去对姥姥说：“你还是把你闺女找回来吧。”看着这样叹气的王妈妈和跟着王妈妈叹气的姥姥，冰冰心里没来由的就会觉得慌张起来。
　　另一个原因则是最近被重复的越来越多的“留城”这个说法。冰冰其实并不太明白这个词汇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这个词汇跟他的靖哥哥有着很大的联系，靖哥哥要留城，直觉的，冰冰就意识到这个“留城”是个比“小学”比“大学”甚至比“高中”还恐怖的存在。始终不太好使的脑子里模糊的记忆中还有那一年淡淡的回忆，那一年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冰冰都没有见到靖哥哥，那种强烈的想念在本来并不擅长回忆的大脑中植入了太过强烈的印象，以及、恐惧。想到如果就此再也见不到靖哥哥冰冰的心就仿佛一下子掉了下去，一直一直的往下掉，掉入了无底深渊中。
　　不安逐渐积累的结果就是冰冰学会了野游，每天每天，漫无目的的，冰冰会仿佛梦游一般的在村子里到处游荡，一边绣着鸳鸯或者牡丹一边在村子里沿着湖堤打转，仿佛在这样转着圈的日子中不安就会消失一般。
　　冰冰的野游在这年秋天的时候结束了。

　　那天游荡到天将黑，也看不清手里的绣品了，冰冰就自动自发的回了家，到家才发现家里挤了好多人。冰冰没注意到其他，只是一下子发现姥姥被人抬到了屋子正中，冰冰不干了，那是他的姥姥，怎么能随便被人抬来抬去呢？冰冰冲了上去，却一下子冲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抬头，是靖哥哥。边上一个女人在嘤嘤的低声抽泣，不是蓉姐姐，那个女人有点熟悉，但是冰冰一点也想不起那是谁。女人也看到了冰冰，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手伸了出来，探向冰冰，嫩嫩的手带起一股脂粉的香味，手指上有三枚亮晶晶的戒指。
　　冰冰本能的向后退，靠进了靖哥哥怀里，扯着靖哥哥的衣服仿佛要躲到他身后。靖哥哥拉住他，轻声的劝诱他：“别怕，冰冰，那是你妈妈呀。”妈妈？冰冰皱着眉头想了好久，除了林妈妈跟王妈妈之外想不起任何其他人，于是他果断的摇头，坚决的退到了靖哥哥身后，一边伸手拉了拉靖哥哥的衣袖：“姥姥……姥姥……”
　　听到冰冰喊姥姥，女人又开始抽泣。冰冰扔下他们直接来到姥姥身边拉起了姥姥一只手，姥姥的手那么冰那么硬，“姥姥。”没有回答，冰冰又喊了一声：“姥姥。”还是没有回答，于是冰冰用力摇了摇姥姥的胳膊，大声的再喊：“姥姥！”
　　周围有人轻轻的感叹，有人偷偷的在眼角抹了一下，又一下。林靖走过去，拉起冰冰，轻柔的告诉他：“姥姥再也不会说话了。姥姥要休息要睡觉了。姥姥要睡好久好久，如果冰冰想吵醒姥姥姥姥是会不开心的哦。”冰冰愣了一秒，又愣了一秒，他还没办法很快的理解林靖的话，但是有一点他明白了，那就是姥姥再不会跟自己说话。“不要！……不……要……”冰冰突然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嗓子，又愣在了原地。这一嗓子吼得林靖心里也酸酸的泛起了疼痛的感觉，将冰冰搂在胸前，眼角瞟到周遭邻居们不少心软的大妈已经哭的一塌糊涂。“一个人……不……要……”冰冰的声音低了些，带了些嘶哑，还带了些颤抖。“不会，不会一个人的。冰冰跟靖哥哥走好不好？靖哥哥带冰冰去城里。”仿佛哄着三岁的孩子，怀里方才还紧绷的身体因着背上轻柔的抚摸逐渐放松下来，冰冰没有说话，只是更亲密的向林靖怀里钻了钻，突然闷闷的笑出了声：“好。”
　　“阿靖……”冰冰妈妈还有些犹疑，毕竟冰冰跟林家没有什么关系。
　　“阿姨你放心。其实这事儿我很早就跟王蓉商量过。王蓉她也挺可怜冰冰的，我们也知道您的难处。而且冰冰本身有一技之长，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我们把他带到城里，还能给他找工作，说不定将来还能给他找个媳妇儿。我想这对冰冰来说是最好的。”
　　没有听到林靖的话，冰冰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跟靖哥哥在一起，在一起啊，那就再也不会见不到靖哥哥啦。“一起……靖哥哥……一起……”“对，一起。”无法扯开冰冰紧紧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林靖只能慢慢的哄着，直到冰冰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