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汤再野

5、Chapter 5 同亲王吵架

　　时间还很富裕，赫里克尔亲王坐在一堆贵妇中央，接受着众贵妇千金们或深或浅的暧昧试探，他的手臂一展，搭在沙发椅背上，四五个女人便被圈在其中，华连西尔实在是受不了他这破廉耻的样子，掩面遁走了。

　　当然她的离去并没有引起赫里克尔的主意。对于宫廷并不熟悉的她光看着墙壁上的油画，就觉得像是进了哪个博物馆一样，一时间也忘记了今晚的任务，专心地看了起来，尽管看不懂，但是却能让她安静下来的事，从来到这个世界，今天是头一次。

　　华连西尔借着略有些昏暗的光线看着一副画，这画上有一个人，他的衣着华贵，整幅构图以他为中心，他伸出的手臂上有一道红色的血痕，一旁的仆人拿着沾着血滴的匕首恭候在一边，另一个人半跪在他脚边，用镶着宝石的圣杯接着手臂上流下的血液，地上还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破烂，奄奄一息似乎圣杯里的血是为了救他而用的。

　　因为这个行为，令她想起早上的事，她将脸贴近了这幅画，试图在上边找到有关于这种行为描述的蛛丝马迹，可是什么也没有，没有人名，同样也没有画名可以参考。

　　难道这个人是药人？王太后吸她的血，她的血与画中的这个人有同样的功效？

　　“坎卡列斯。”

　　“诶？！”哪里来的声音？

　　“这幅画的名字就叫《坎卡列斯》，上边那个人就是坎卡列斯公爵。” 这个为华连西尔解惑的人自廊柱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穿得并不正式，或者说并不像是来参加舞会的。他声音不急不缓，徐徐道来，上佳的音色不会因为语调变换而有半点瑕疵，像是时常沉浸在艺术氛围中的艺术家，声音里都透着优雅。

　　“这是在进行什么仪式吗？”华连西尔抓紧时间问问题，她很想问问这个人是谁，但是显然有比这个更让她急于知道的。

　　“相传坎卡列斯公爵可以令人起死回生，是神身边的人，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血，去救治一个将死的平民，被誉为是‘伊比利斯的品格’。”

　　以为能有什么重大发现，但是到后来发现这也不过是一种夸大，一个人还好，这要是死上几十口，这位无私的大人靠放血是管不了什么事的吧？

　　见华连西尔略有失望的表情，那人开口道：“舞会已经开始了，你不去吗？”

　　“我去不去都无关紧要。”或许这里还有她想要的真相也说不定。“这里的画可真多……”

　　“是国王陛下在全国各地收集来的东西，这里边既有大师也有不入流的画家，甚至连某些人的涂鸦都挂在了上边。”

　　“‘某些人’？”这语调里可带着明显看不起人的口气呢，可这调子真是很好听，她在心里期许这个人能不能多说几句话。

　　“右上方，那个看见了吗？”

　　“……抽、抽象派么……”占了半张脸的一只眼，厚重中分长发，头上还带着一顶王冠。

　　“那是赫里克尔亲王五岁为父亲画的画。”

　　华连西尔不地道地笑了起来，“谁会把人化成这个样子，陛下不打他还把这幅画挂在了宫殿里？”

　　“画师一般非常忌讳为奥古斯陛下画正面像，因为他小时候爬树的时候不甚跌了下来，树枝弄瞎了他的眼睛，一个生于和平时期的国王有这样的伤疤对于民众来说是可笑的事，所以国王不常把瞎掉的眼睛露出来，在五岁亲王的眼里，父亲就是一只眼的怪物。但是也因为比较珍贵，或者说亲王殿下也有受宠的本事，所以这副画就一直挂在这里。”

　　“你对历史是不是很有研究？”这么有学者范儿，应该差不多。

　　“你对历史的好奇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浓厚了？”

　　骤然打断两人对话的人便是这段轶事的主角赫里克尔亲王。

　　赫里克尔终究还是寻了过来，并且在不远处听了一会儿两人的对话，对于他们八卦的话题，赫里克尔表示很无聊。

　　“舞会不是已经开始了吗？”华连西尔以为能甩掉他多在这儿了解一点东西。

　　“你也知道已经开始了，托你的福，我跟一个肥婆跳了第一支舞，原因就是我的舞伴消失了。”赫里克尔双臂一环，“然后我发现你和陛下的老师呆在一起，不过我可以跟你说，伊比利斯第一美不会看上你这样的庸脂俗粉的。”

　　“你就这么喜欢讽刺我？那你上午为什么和我这个庸脂俗粉接吻？我和你的身高差异还不至于撞在一起就发生意外吧？！”

　　“噢——”那位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赫里克尔，脸上也露出你眼光也不过如此的表情。

　　“谁让你总露出渴求关爱的眼神？”

　　“那是你需要看眼科医生！”华连西尔气得想翻白眼，他可以不这么敏感加自以为是好吗？！
　　见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也不想再他人面前丢脸，扭头就走。

　　她再也不要理这个傻瓜了！

　　看着她赌气离开的背影，赫里克尔瞪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位男子大概也是了解他这宠坏了的大男人心理，轻声开导道：
　　“就算她再丑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出来。”

　　“还不是怨你多管闲事。”

　　“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总之她问你什么你都不要回答，不该接收的信息会把她引导到错误的方向。”赫里克尔亲王将目光投到对方的脸上，“不许将你的下流癖好用到她身上。”

　　那男子笑起来，“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保护自己人的方法吗？呵呵，好差劲的样子啊！”

　　“我只是担心。”赫里克尔亲王并不跟这个人摆什么架子，彼此也算是从小玩到大，只不过这个家伙的心眼更坏而已。

　　“担心她会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不，”他否定，“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人，活得不会太久，弱小又不懂得收敛，随便相信人，还觉察不出身边危机潜伏，像个傻瓜。”

　　“噢，你这可怜的、仅有的同情心。”男子太了解赫里克尔这个满身王子病的家伙。“你这种保护，我想对方未必会喜欢。”

　　“本来也没有必要讨她的欢心，她从来都不是我的菜。”赫里克尔转身离开，留下原地浅笑的男子。

　　***

　　“站住。”

　　“不要过来混蛋！”

　　赫里克尔停下脚步，大声道：“你要是走的话我不介意，但是你恐怕要走上几个小时，还有，你找的到自己家吗？”

　　华连西尔转过身，叉起腰，“你又要想怎么样，既然我的存在让你这么不舒服，那就不要管我好了，何必委屈自己！”

　　“你不想去魔之都吗？”

　　“我自己会去！”

　　“你有住的地方吗？”

　　“总该有旅店……就、就算没有也有民宅！”

　　“你懂萨耶语吗？”

　　“……还要讲外语……”

　　赫里克尔露出胜利的微笑，“去萨耶最快的方法是坐船，到奥加转马车到萨耶，萨耶这个地方已经完全沦为黑暗之地，虽然也有伊比利斯的子民居住，可是他们与各国人混居在一起，他们对国家的概念并不强，可以说是个肮脏的地方。那样的地方，以我对你这两天的了解来看，你在那里完全没有生存的可能，你会识穿骗术，还是会跑得过路边的恶徒？会用刀和剑吗？”

　　“你少看不起人，那边既然有人能生活，那我也能。”

　　“少了德伊尔和一干佣人，恐怕你什么也不会，到时候你去了只能吃生菜叶，啃。”这个赫里克尔可不是危言耸听，那里的人民对他来说就像是暴徒一样，“另外……萨耶之所以叫魔之都，主要因为萨耶中心之地的死城，那里有沉寂了上千年的古堡，住着神都不肯眷顾子民，你真的要去么？”赫里克尔连连下猛药，借以震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

　　“那我就去别的地方！我自己也是有点积蓄的！”说到这儿，华连西尔默默担心起来，德伊尔是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那本体华连西尔的积蓄，德伊尔会给她花吗？家里的财政大臣……完全是德伊尔啊！就算是她掌控着小金库的钥匙，也完全不知道钥匙在哪里啊？

　　德伊尔又是充分被赫里克尔控制的人……她的人生从此进入死循环了么？

　　“你确定？”他微微蹙眉，很怀疑这个问题。

　　“这有什么需要确定的，你能有豪宅，还不许我有积蓄？”不过就是地位上有差距罢了！

　　“据我所知，克雷文家族的钱，维持你一个人的支出是没问题的，但若要说在其他地方生活的话，我想恐怕无法承担这一大笔费用，要知道克雷文家族的人都是短命鬼，经商并不会让你们家多赚多少钱，况且你总不会卖掉帝各托的伯爵府吧。”

　　“你调查我们家的经济情况？” 好卑鄙……

　　“我总不能娶一个赔钱货吧？”赫里克尔一副很正常的样子，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难道你选我作为你的丈夫，是因为喜欢我吗？”

　　虽然这个理论在她眼里不可能成立，但是看看他们以前对“她”的评价，无外乎就是评价一个古板木讷女，怎么可能随便春心大动。

　　“不可能！”

　　“那就是为了钱、为了权力。”

　　“跟你也不过是做王妃，有什么能有什么好处可得？！”华连西尔卯足劲反驳道：“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谁会在乎你有钱有权！”

　　“是这样？”

　　“是、是、是，一定是！”

　　“你根本记不得以前发生了什么。”他否定这样的解释。

　　“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清楚呢？！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又不是美女，又没有那么多钱，跟你又不熟，我怎么可能去高攀一个自己根本高攀不上的人，而且我都快要死了，谁会在乎你有没有钱、英不英俊？！”

　　“所以——你想证明什么？”也许是因为入夜的缘故，他的表情变得模糊起来。

　　“没想证明什么，如果你对我存有敌意或者看不上眼，不要理我就是了，没有必要冷嘲热讽，又不是我要粘着你……”

　　“那我道歉，现在可以回去了吗？”赫里克尔的语气莫名的低沉下来，让距离几步远的华连西尔也跟着严肃起来。

　　“……可以不去么？”

　　“你还想怎样？”

　　见他脾气到了底线，语调明显得不耐烦起来，华连西尔确实不想把自己和这个人弄僵……就目前来看，赫里克尔对她还算不错。

　　“好吧。”华连西尔一直觉得自己不是硬骨气的人，也不想真的和赫里克尔完全一刀两断。但是她知道，自己这么妥协下去，早晚会被他虐待死。

　　她自我平复了一下，提着裙摆，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走了过去，心里默念着:小不忍则乱大谋。

　　“以后尽量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宫廷里的人，他们脸上的面具都是剥不掉的，任何一个对你表示友善的人都是带着自己的目的——不要看我，我是你未婚夫，对你略微照顾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她才不信他是恪守未婚夫守则的人，他也是有自己的目的，不然也不会屈尊道歉。

　　华连西尔正腹诽的时候，赫里克尔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脸色如常，“出于礼貌，我还是应该说一句。”

　　“算了，不像是好话，你什么都不要说。”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赫里克尔坚持，又开启了自己的天使模式。

　　他这样忽而天使忽而恶魔，真是让她无从发飙。她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这句话不说也无妨。”

　　“我是说……很漂亮。”

　　“我知道，你一进店门的时候就看中它了。”

　　赫里克尔半眯眼地警告她不要打岔，华连西尔妥协的摊了摊手，示意他继续。

　　“我的意思是说今晚你很——”

　　“啊，还是不要说了，我还是比较能接受庸脂俗粉这样的说法，但是求你不要在外人面前刻意强调这点，我也会不好意思啊，就当是亲王你照顾一下我自尊好了。”看他那便秘的语速，华连西尔及时打断。

　　本来已经尴尬的处境，不需要他再扔炸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