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都市NO.5》无良妖

8、3-2

　　汽车行驶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窗外的天空越来越黑。

　　「今天要下雨。」灵伊见紫苑一直望着天空，以为他很在意、并且不喜欢这样阴暗的天气。

　　「会有台风吧……」

　　敞开的窗吹入凛冽的风，带着湿热的水汽，一会儿就变得有些凉。紫苑见过这样的天，在记忆中，一直都很清晰。

　　「是的，紫苑博士……噢，紫苑……想不到你在气候学也有研究啊！」

　　灵伊坐在紫苑的旁边，一直望着他的侧脸，真是好看的白发，即便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依然不失光泽，好特别。

　　「真是听不下去了！」借狗人嘟嚷着，摸摸自己怀里的狗儿。他有些后悔让力河开车，如果让那个多话的家伙开，也许他就可以闭嘴，不再缠着紫苑，这样多好……

　　「汪！」感应到主人的想法，狗儿也应声。

　　一路上，岚芷显得特别平静，一直望着窗外起伏的山峦，嘴角微微上翘。她带着黑色的墨镜，挡住半张脸，一身方便行动的紧身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形。

　　不过坐在他身旁的灵伊真的一点也没有注意岚芷，他的所有精力全部集中在紫苑身上，拉着紫苑说话，不时地逗紫苑笑，或夸奖、或赞美。

　　因此借狗人才说看不下去，连说句会有台风都可以扯到气候学，这家伙真是令人讨厌！

　　如果老鼠在的话早就毒舌了吧，他才不会任由别人和紫苑滔滔不绝，绝对会想尽办法阻止！

　　不然为什么每次自己才和紫苑说没两句话，这家伙就出现？

　　啊……又想到冷酷无情的家伙了。

　　紫苑……现在，也在想他吧……借狗人回过头看紫苑的表情——期待。

　　满脸都写着期待啊混蛋！

　　「年轻人就是太在乎得失，你知道你现在脸上写着什么吗？」力河控制着方向盘，声音不轻不重，刚好他和借狗人两人听见，「不甘。」

　　借狗人垂下头，抚摸着狗儿皮毛的手有些颤抖。

　　不甘……是呢，明明这三年都是自己在紫苑身边照顾他，和他一起成长，凭什么老鼠要突然回来呢？哦不，他不是突然回来，是呼唤紫苑过去。

　　车平稳地行驶，驾车的人是力河。而此时的借狗人却突然很想吐，把拥有着不甘之心的自己全部吐出身体，一丝不留！

　　「前面！前面就是我们的大本营！」灵伊俯身靠到力河身边，指着前方的入检处。

　　踩下刹车，力河解开安全带，打开所有车门的保险锁。

　　借狗人第一个跳下去，卧在车顶的狗儿们看见主人下车也纷纷跳下，聚集在他身边。

　　两只小老鼠从狗群中窜出，动作熟练地跳上紫苑的肩膀。

　　「啊！有老鼠！去去！」灵伊吓到了，疾步赶到紫苑身旁，用手挥去他肩膀上的动物。

　　「吱吱——」小老鼠迅速窜到紫苑的衣服里，躲好。
　　「住手！它们是我的朋友，请不要这样对待它们！」紫苑抓住灵伊的手腕。
　　「啊……十分抱歉！」

　　紫苑没有接话，甩开他的手，径自走到力河身边。

　　好冰冷的眼神……手……好痛。

　　灵伊回神后发现自己的手腕红了，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紫苑的眼睛是红色的？
　　是错觉了吧……

　　「别看紫苑总是好脾气，对老鼠可是异常执着。你以后可千万别对他的朋友们做出什么蠢事，不然我保证你会后悔！」岚芷贴着灵伊的耳朵轻声说，引得他一阵颤栗，有些后怕自己刚才冲动的行为。

　　众人来到入检处，传说中的汐先生正翘首等待。

　　「力河先生！真是荣幸能够亲眼见到您！」
　　「汐先生客气了！」
　　「哇，紫苑博士！幸会幸会！」
　　「您好。」

　　力河见汐中将的视线落在借狗人和岚芷身上，解释着：「这位是我的养子，别看他年纪小小，可有一身好本领！这次带他来是为了保护紫苑，这也是我们市长的意思。这位女士是紫苑的助手，岚芷。」

　　「噢这样啊……来来来，先进来吧，我们去营地说！」汐先生似乎还满意力河的解释，挥手挡开了门卫兵，带着他们进入营地。

　　由于非常时刻，每个出入营地的人员都要受到严格的审查，理论上，是绝不能自带武器。

　　而紫苑和力河是他们请来的援兵，又代表着蔷薇之城，基于这些原因，汐先生无权收缴他们的任何用于防卫的武器。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安全，不代表他们带来的人也安全。

　　汐先生给了身边侍从一个眼神，他们默默散去，转入暗处监视。

　　他们来到营地中心。
　　「力河先生您看，左边这个平板屋就是我们临时搭建的实验室，里面有高科技的实验仪器用于研发抗病毒药物。这次的拯救行动，我们几个都市可谓是倾尽全力啊！」

　　汐先生慈悲地感叹着，脸上还略带一丝疲惫。

　　哼。借狗人不屑地给了个白眼，真是会演！

　　什么最好的设备，什么倾尽全力，这样破烂的房屋能研究出什么？

　　连他这种外行人都知道实验室最重要的就是无菌！看看这来来往往的人员，进出都不换鞋！衣服上那层灰都能刮下来！

　　此时力河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邀请紫苑，而不是其他权威科学家了，他们根本看不起紫苑！

　　觉得他年轻、肤浅、毫无阅历，一定研发不出抗体疫苗！

　　同时他在社会上这么有人气，到时候失败，「无奈」地投入光子弹，没有人会责备他们的行为！看来这次，他和市长都有些失算……

　　「汐先生，恕我直言。」紫苑的表情看起来很生气，双拳紧紧攥着，这是他发怒的前兆，「这样的实验室根本无法进行研究，平板房非常危险，今天有台风，一个不小心里面的器具就会被风吹落，并且带入大量的微生物！这种条件，很难相信能研究出什么成果！如果要我帮忙可以，请你们立刻更换实验条件！」

　　「紫苑……」借狗人拉了下紫苑的衣角，后者并没有察觉，完全陷入他气愤的情绪之中。

　　「紫苑博士，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在质疑我们的诚心吗？」

　　汐先生的表情相当难看，这个年轻人真是给脸不要脸，叫一声博士是客气，他真当自己是什么了！

　　「就是在质疑你们的行为，这样的研究条件想得出什么成果，你们这群号称元老级的科学家，是在搞笑吗？」一口气说出这番话，紫苑脸不红心不跳。

　　「你！」汐先生气炸，指着紫苑的鼻子，一时失语。

　　「科学不是扮家家，医学实验人命关天。这次的研究关系到一个城市的未来，背负着多少人命！就这样一个四面透风的实验所，想和丧尸病毒斗？你们不怕没研究出抗体，自己先被感染了吗！」

　　「这这……这……」汐先生无法说出口，他们连样本都没敢进去取……

　　力河终于从震惊中醒来，连忙来打圆场：「汐先生，紫苑他对研究条件一向很苛刻，我们的研究所都是他亲自设计安排的，所以吧，请您一定体谅他的科研精神，这是对科学的追求和执着！」

　　「力河先生！请您也一定要相信我们的诚心，从外面看可能实验条件并不好，但里面的设备绝对是一流的！」汐先生找到台阶赶紧下，他真的被紫苑散发出的气势给震住了，无力反驳啊！

　　「是是是，我们相信，蔷薇之城是站在防止扩散行动这边的。」力河表明立场，汐先生明显松了口气，换上笑容。

　　「大家旅途劳累，先去营帐内洗个澡换件衣服吧！灵伊上士，快带宾客去休息！」

　　「是，中将！」

　　找了个借口汐先生就先行告退。当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去开大会传达刚才紫苑的豪言壮语。

　　「紫苑，你刚才帅呆了！」借狗人猛拍了下紫苑的后背，得意地笑，仿佛刚才挫败汐中将、令他无言以对的是自己。

　　「啊？有吗？啊……糟了，太大声说话，嗓子好像有些哑了。」

　　「说话能嗓子哑嘛……不舒服给大叔看看，是不是感冒了啊！」

　　力河拉过紫苑，见他小脸扑红扑红，手试了他额头的温度，似乎有些低烧……

　　「灵伊是吧？快带我们去房间！」

　　「好好！」见力河焦急的神色，灵伊立刻带他们去帐篷，紫苑生病了？

　　难道是刚才冷风吹的吗？啊……真是令人担心！

　　「灵伊，不介意的话，能不能为我去打些热水？」紫苑抱歉地对身边的小伙说。

　　「当然！」灵伊几步冲出帐篷，能为紫苑做事是他的荣幸啊！

　　走到帐篷外，他又退回几步，对站在门口打望四周的岚芷提醒道：「那个……助手岚芷小姐，您也快进帐篷吧，在这里最好不要四处观望，很容易遭人怀疑的！」

　　现在风声紧，一有可疑人物全会被抓入看守室。
　　NO.5是进不去的，里面的怪物也出不来，他们的要塞是一座铜墙铁壁，没人能攻破。

　　岚芷无言地点头，撩开厚重的门帘，缓步进入屋内。

　　放下布帘，霎那间，手指上有湿润的感觉。顺便，有四个人在暗中监视。

　　「紫苑，下雨了。」
　　「嗯。」紫苑躺在床上，拉过被角盖住自己。

　　运气比想象中的好太多，台风、暴雨……他们的计划能成功吧。

　　「借狗人，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紫苑的声音很轻，略带疲惫。

　　「嗯，该做什么。」

　　「打听一下，抗体药物的开发研究进展如何，我想他们不会跟我说实话。」

　　紫苑细长的手指敲着床沿，他垂着眼帘，暖黄色的灯光映照着他的侧脸，画面很柔和。

　　说不上震惊，可看到那样简易的实验所、轻浮的态度，心中的哀叹连绵不绝。

　　人类为什么总是可以轻视与自己无关的性命？就因为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可以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冷漠旁观吗？

　　这些所谓的「现实」永远令人无法理解，很愤怒……胸口很疼……

　　「咻——」借狗人吹了记口哨，狗儿们围了过来，他摸摸它们的脑袋，轻语嘀咕了几声。

　　一合掌，清脆的鸣响后，狗儿们冲出帐篷，散去营地的各个角落。

　　望向一言不发的紫苑，借狗人不知该如何安慰。

　　一直以来，是的，从第一次遇见他，紫苑就是这个模样。

　　人和人是平等的？玩笑呢……

　　哪怕一开始会这样认为，一旦进入染缸后，所有价值观都会被颠覆。
　　如不妥协，就会被残忍地淘汰。
　　以前的西区，现在的NO.5，世界上只要有人类存在，就永远会有这样的地方。

　　力河见紫苑在发呆，对借狗人招了招手，拉到一旁：「臭小子，你过来！」接着，严声质问道，「紫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奇怪，他有什么事瞒着你，我怎么知道？」

　　「别想骗过我！千万不能让他涉险，我不管那城里到底有什么人，看住他！」

　　「大叔……啊啊啊，我当然想看住他啊！别以为关心紫苑的就你一个人，我也想看住他啊！」

　　「我并不是责怪你，那里面的东西非常恐怖，我们都不能失去紫苑，不是吗？」

　　「呃。我知道……」借狗人的声音颤抖着，嘴唇抿得发白。

　　渐渐黯然的眼神、无法启齿的委屈，借狗人痛恨着自己的妥协。

　　有两个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对抗，一个说阻止他、绝对不能让他进入那扇门，一个说放他走、他有权力选择自己的人生。

　　啊……真是比牛肉和鸡肉还难选！

　　「好了，我现在要去和市长汇报这里的情况，顺便和汐先生谈一下关于物资投放的救援措施。你看好紫苑，药要按时吃，我走了。」力河拍拍借狗人的肩膀，临走时揉了揉他的黑发。

　　作为借狗人和小紫苑的养父，力河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份父爱的雄性气息。

　　或许他自己没发现，那些时常的小举动总令借狗人很温暖。

　　借狗人一拍大腿，好吧，确实比较难选，但总要选一个。

　　他等灵伊回来后，倒了热水递给紫苑吃药：「紫苑啊，如果看见那家伙，要替我打他一拳。报答他把两个都叫紫苑的麻烦家伙留给我，一个人轻轻松松流浪天涯！」

　　「呵呵……嗯啊。」

　　看到紫苑发自真心的笑容，借狗人确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紫苑的世界，在那道墙的里面。

　　能够救赎他的人，在那道墙的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