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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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节的前一天下午，马小萌收到一筐快递送来的杨梅。
一颗颗个儿大且汁水饱满的黑红色杨梅被仔仔细细地层叠在竹编小筐里，沉甸甸的，少说不下六七斤。底下和顶上都铺着一层碧油油的杨梅叶，看起来新鲜极了，香气沁人，叫人垂涎欲滴。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早就觊觎着这筐杨梅了，一等马小萌揭开盖子就兴奋得嗷嗷叫。更有人一溜烟跑进茶水间拿了塑料盆出来，大声嚷嚷道：“我来洗，谁去买包盐来？”话音一落就有人得令奔出去了。
马小萌哭笑不得，倒不是舍不得这些杨梅，而是被同事们高涨的精神头给吓到了。她在上海定居了有近六年，没少吃本地或江浙一带出产的杨梅，所以并不觉得它有多金贵，没想到在这儿倒成了稀罕物。
其实应季的时候B城也有杨梅卖，可这东西特别娇贵，等从产地一路颠簸到内陆城市B时就多少有点蔫了吧唧了，而价格还奇贵无比。更何况现在才四月底，还没到杨梅大量上市的时节，所以这筐出奇新鲜的杨梅就成了大家伙儿“饥渴”的对象了。
趁着同事们争相围观和赞美那筐杨梅的时候，马小萌躲到一边仔细研究手里的那张快递单存根联，终于在淡得不能再淡的一堆蓝色涂鸦中找到个隐约可见的“磊”字……就跟前几次她收到的惊喜礼物一样，这筐杨梅果然又是宣小磊送来的。
自从那个不愉快的夜晚之后，马小萌和宣小磊的关系就变得相当诡异，叫人摸不着头脑。
正月十五的中午……也就是那顿晚饭过后的没几天，马小萌正准备去吃午饭，突然收到一大锅热腾腾的、附近点心店外送来的大元宵。她反复说自己没定，结果把送外卖的小伙子给逼急了，把元宵往接待桌上一扔就走。她急忙追出去问多少钱，又问吃完要不要把大海碗还到点心店去，小伙子一撇嘴说：“碗的钱也付过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她揣着纳闷把那锅元宵分给了大家，自己也吃了六个，吃完没多久就收到宣小磊的短消息：好吃不？
她愣了半天，终于还是回了一条消息给他：好吃，撑死了。最后还特意加了个笑脸，以为他们俩又和好如初了。
没想到他没再回消息给她。
接下来，三八妇女节她收到一盒面膜，清明节她收到一盒礼盒装青团，而今天她收到了一筐杨梅。宣小磊不再发短信问她“满意不”或“好吃不”，但每次她发短消息谢他，他总会回一个简短的“不谢”。
前些日子是宣小磊的生日，马小萌鼓起勇气打了个祝贺电话给他。本想约他吃个饭、顺便把自己花了几个月亲手做的生日礼物送给他，可竟被他冷淡地拒绝了，说的字前前后后加起来都不过十来个。
对这样的冷遇，她伤心极了。她不明白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送礼物给她。但让她更加难过的是，她忽然发现如果宣小磊连手机号码都换了的话她将很难再联系到他。她不知道他的家庭电话和地址，不知道他除了在解放路上有一个租给别人开理发店的门面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能让她找到他的地方。就算她想把生日礼物给他快递过去，或者把他送的礼物退回去都无从做起。
再想得远一点，她发现自己虽然知道他是个富二代，却仅仅是因为他的表相……一贯张扬偶尔嚣张的气质、开的名牌改装车、从头到脚的奢侈品穿戴、花钱如流水的作风和据称是位于城南富人区的家。但她却并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家富豪的孩子、家里是干什么买卖的、到底多有钱。照理说“宣”这个姓并不多见，可是却不能勾起她对任何家族型企业的联想。所以说他到底是哪儿蹦出来的富二代？他到底是谁？
直到那一刻，马小萌才清楚的意识到原来她对宣小磊的了解并不如自己以为得那样多，或者说，她了解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管用。宣小磊的存在之于她就像是水，包围着她、渗透着她，让她看得见摸得着却无从抓住。
随后她又忍不住想：她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真的像他以前老是挂在嘴边说的那样“喜欢”她么？他相信过她吗？
对宣小磊其人，马小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当中。
杨梅终于洗得了，大家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小萌，快来，要不然这班狼崽子就要连你那份也给消灭了！”某有良知的同事在人堆里大叫了一声。
“哦！”马小萌从迷茫中惊醒过来，急忙挤进人堆伸手捞了一把浸在淡盐水里的杨梅。
好好吃的杨梅啊！在嘴里一抿便汁水四溢，核小肉丰，味儿正且甜得很清新、很到位。
“小萌姐，你真幸福！”Amy一边美滋滋地吃杨梅，一边无比崇拜地看着马小萌。
“又是神秘爱人送来的？”某八卦专业户神秘兮兮地冲着马小萌笑。
“别瞎掰，不是！”马小萌白了她一眼。她知道大家嘴里说的那个“神秘爱人”是谁……宋桦。
那天之后，宋桦倒真的跟她成了朋友。三五不时地拉她吃饭、唱歌、看篮球赛，有一次到公司来接她时被几个同事看到了，从此就被定性成了马小萌的“神秘爱人”，任她反反复复地否认和声明都没有用。
马小萌甚至想过把Amy介绍给宋桦认识以摆脱这种流言，Amy的各种条件倒还蛮符合宋桦的要求的。可偏生这丫头太不争气、也或许是跟宋桦真的没缘，她给他们精心设计的两次见面机会都因为她身体不适和临时有事而泡汤了。
一筐杨梅很快被众人齐心协力地消灭了，只余下一室清香。
“唉，”Amy忽然叹了一声道：“小萌姐，你调走以后我们就没机会沾你的幸福之光了。”
众人跟着点头唏嘘，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伤感了。
马小萌窘了。今天一整天她都在回避这样的场面，却还是在一天工作行将结束的时候冷不丁就发生了。“哎哟，”她强笑着甩手道：“又不是很远，下了班一样可以经常聚的嘛！再怎么说我们都还在一个大家庭里，别弄得这么生分和伤感行不？”
“对对对，小萌说得对，别唧唧歪歪地整什么伤离别出来。”有人积极响应她的话。“调到总部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咱们都该替小萌高兴才是，人往高处走嘛！”
许是杨梅吃多了，马小萌觉着这话听着有股酸溜溜的味儿，于是只笑了笑便默不做声地拎着空竹筐、端着塑料盆进了茶水间。
Amy跟进来拿起块抹布，一副帮忙收拾的模样，却凑到马小萌身边轻声道：“小萌姐，要是总部那儿有啥好机会的话，你可得帮我留意着点儿。”
马小萌暗暗叹气，但还是挤出个笑容点了点头。唉，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竟然已经有人来找她做铺垫了。说实话，收到调令都好几天了，她自己都没想通这是怎么发生的。
本来集团高层的架构变动与她这样的基层员工扯不上直接关系，没想到她在全员大会的第二天就接到了一纸调令，令她劳动节过后就去总部上班。
她起先怀疑这是宋桦的主意，可打电话一问，他说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宋楠看了审计公司的详尽报告后做出的决策。他还说这次的人事调动不仅仅是针对尚禹一家下属企业、更不是对她一个人的，而是一次全面调整，目的是要组建一支核心队伍、尽快扭转以前混乱的经营管理局面。
马小萌听得更纳闷了。核心队伍？经营管理？那调令上写着调她去做总裁办公室秘书——也就是宋楠的秘书——又是怎么回事？虽说她当初是行政助理出身，但跟秘书扯不上任何关系。而且没多久就成了报关员、好歹也算是个业务人员，后来成了正是业务员之后的业绩也还不错，怎么突然间就成“核心”秘书了呢？
打扫完战场，马小萌回到座位上发了个短消息给宣小磊：杨梅收到了，谢谢，真好吃。
很快回复就来了，又是冷冰冰的两个字：不谢。
马小萌有点气恼，把手机往边上一扔就继续专心致志地清理电脑文件了。该转发的转发，该删除的删除，力求留下个干净整洁的电脑给下一个人用。截至到今天上午为止，她已交接了手里的所有事务、也办妥了退职手续，下午的主要任务就是清理在此间的个人痕迹。
她没想到自己在尚禹供职不过短短一年出头一点，就已在这里留下了这么多个人痕迹。电脑里除了业务文档外还有空闲时下载的小说、电影、音乐，同事拷给她的小游戏，集体活动后的各种留影。而属于她的地界上更是充斥着盆栽、相架、小摆件、化妆品、日历、台卡、书报杂志等小物件。
她一边清理电脑一边慢慢回味，直弄到下班才完成。
因为是劳动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办公室里还有一半人在加班忙碌、只为赢得一个了无心事的悠闲假期。那些已经下班的人在走之前都过来跟马小萌道了别，为了不再把气氛弄得伤感，道别都很简短。
收拾完电脑，马小萌又开始慢吞吞地往纸板箱里装各种实物。
加班的同事也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办公室里变得空荡荡的，安静极了。灯熄了大半，窗外还未散尽的余晖蔓延了进来。
终于只剩下独自一人了，马小萌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放任自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让一直压抑着的泪水慢慢充盈了眼眶。
尚禹是她这辈子第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带给了她不断增长的收入和越来越多的自信，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她喜欢这里，喜欢连升三级带给她的惊喜和动力，喜欢面对不同客户时遇到的挑战和成功后的喜悦。她也喜欢这儿的每一个人，虽然平日里难免会有磕磕碰碰，但用不了几天就会雨过天晴，大家就又像兄弟姐妹一样互相包容、互相帮助。尚禹的规模的确不大，对个人前途的发展帮助可能也有限，但这儿很温暖。
上工第一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工作一年间的喜怒哀乐也清晰可辨，可眼前这再熟悉不过的景象似乎因为那一纸调令的缘故而已经变了味儿。马小萌难过极了。
身为上级的青叶总部要人，作为下属的尚禹不敢不放。
马小萌也想过拒绝调动，毕竟宋楠和尚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她还没有花痴到分不清公与私的界线。何况真的在一块儿上班很可能不是件好事，距离太近再加上在工作中难免会产生的摩擦很容易把她对他的那点幻想给磨灭。但想到如果拒绝调动的话肯定也不能再在尚禹留任，还会连累一向待她不错的各位老大，她还是屈服了。她失业不起啊，还有每个月一千二的房租等着她付呢！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窗外一片灯火灿烂。
马小萌抹抹眼泪，深吸一口气打算速战速决。这时一直扔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竟是“宣小磊”。
一看到这三个字，她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竟不能自制地哭出声来，只觉得层层叠叠压在心口的千头万绪像即将爆发的火山般蓄势待发。她急速地大口喘了两下，想平复一下情绪，可又怕时间久了宣小磊会挂机，于是赶紧一手捂着嘴一手接起了电话。
“马小萌，怎么还不出来？”电话那头是不耐烦的口吻。
听到好久没听到的熟悉声音，马小萌的眼泪更是争先恐后地哗哗直淌，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而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的哽咽又卷土重来，以至于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喂？”宣小磊的音量提高了。“你在那头不？”
“……嗯。”马小萌费了好大力气才应了一声。
“呃？马小萌，你怎么啦？在哭？”宣小磊还是听出了不对劲。
马小萌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手机呜呜哭了出来。
宣小磊被惊到了，愣了半晌才道：“你在哪儿？还在公司吧？”
“嗯，呜呜呜……”
“我马上上来。”话音还没落，电话就被掐断了。
这会儿马小萌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眼泪暂时止住，脑袋里冒出一大串问号。难道宣小磊在楼下？在等她下班？为什么？他们又没说好。而且既然会这样，那他下午干嘛还要那么冷淡地待她？
胡思乱想了几分钟，外面传来门铃声。
马小萌像是被戳到屁股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飞奔出去开门。门厅里没开顶灯，只有两盏射灯照着墙上的公司铭牌，光线不是很好，以至于乍一看到玻璃门外站着的那道身影，她一下子没敢认他。变了，他变了很多，简直像个陌生人。
“发什么呆？快开门！”宣小磊没好气地瞪她。他知道自己的形象大变有点惊人，但这事可以待会儿再讨论。
被他这么粗声粗气地埋怨，马小萌却松了口气、破涕而笑……不得不说，有点犯贱的味道。她是在庆幸还好他的臭脾气没变，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宣小磊。
一进门，宣小磊就捏着马小萌的肩膀，紧盯着她问：“干嘛，被人欺负了？”
他这个一点都不温柔、一点都没自我反省的问题又把马小萌的满腹伤心和百般委屈给勾了回来，想要恶狠狠瞪他、质问他很多个为什么，可嗓子哽咽得厉害，脸也抽搐起来，八成嘴一张就得崩溃。
宣小磊从没见马小萌哭过，面对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红通通的鼻头和紧紧抿着的嘴唇，有点招架不住了，粗着嗓子问：“到底怎么啦？谁TM欺负你了？”他别开目光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好像要从阴暗的角落里揪出某人来出气。回答他的是腰上骤然一紧，被人牢牢抱住了。
“把你家的电话和地址给我，把你的身份证、驾驶证、□□号、MSN、围脖、还有所有的邮箱地址都给我……”马小萌嚎啕大哭起来。
“……”宣小磊被吓到了，震惊到了。身体硬得像铁板，嗓子也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这是怎么了？谁动了他那个一向镇定难得抽筋的马小萌？他发誓上午给她送来的那筐杨梅是百分百绿色、无公害无添加的食品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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