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69、求婚（6）

　　莫林洗漱完毕，穿戴整齐，跟着仓央贡嘎一起向格桑草原而去。
　　她久闻格桑庄园的大名，以为仓央贡嘎会直接带她去那里。但过了措姆河之后，仓央贡嘎便带她一路向南。约莫行了二十里路，来到一处林卡。但见林卡的枯树枝上挂满了各色经幡，在寒风中猎猎飞舞。此时已近中午，与寒冷的天气相对的，乃是林卡里的热闹氛围。透过树丛往里看，莫林见到里面好大一块空地，空地上人头攒动，呼哨声、喝彩声、大笑声混杂在一起，如煮沸的一锅水。在这人类的声息之中，也夹杂着马嘶声与擂鼓一般的马蹄声。
　　这里的人正在庆祝新年。而尼瑶土司官寨的新年，昨天晚上算是庆祝过了。
　　仓央贡嘎带着莫林挤过人群，一路向前。人们看到仓央贡嘎，纷纷让路，接着，将好奇的目光在莫林身上停留一秒，随即转头看着前面。前面空旷的原野上正在赛马。马蹄踏着冻土与积雪，泥浆四溅，站在前列的人一边惊呼，一边大笑着躲避。
　　仓央贡嘎带着莫林到得某一处，地方忽然空了。数十平方的枯黄的草地四周，以木头围了一圈栅栏，将人群隔开，栅栏里围着一棵大树，树下只有三个人，两个站着，一个坐在一张雕花扶椅之中。旁边还摆着一张雕花扶椅，却是空着的。
　　莫林只看那站着的两人的背影，便知道他们一个是杜若生，一个是央珍。那坐在中间的人，自然便是若巴桑蒂了。
　　他们三人有时鼓掌叫好，有时互相谈笑，显然乐在其中。
　　栅栏边上站着一排兵士，服饰打扮与昨夜杜若生带来的那十人一模一样，是格桑庄园的家丁。他们一见仓央贡嘎，便即躬身行礼，让出一条通道来。
　　仓央贡嘎向莫林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莫林顺从了。仓央贡嘎快走几步，走到若巴桑蒂身边，说了几句，那三人便如同听到什么指令一般，一起回过头，向莫林望过来。
　　若巴桑蒂一见到莫林，脸上露出微笑，嘴巴仍是紧抿着，只嘴角多出两个弧形的笑纹。莫林知道那是属于胜者的笑容。
　　莫林大步走了过去。
　　杜若生迎上来，摇头笑道：“看来还是仓央侍卫长的面子大，只用一块小小的石头就把你请来了。”
　　莫林道：“那只能说明石头的面子大。”
　　杜若生叹气道：“早知道的话，是我带着这块石头来见你，那该多好。”
　　莫林笑了笑，转过头，忽然遇上了两道凛冽之极的目光。她怔了怔，发现那两道目光是属于央珍的。等她再想细看时，央珍已经回过头，似乎专心看赛马去了。
　　莫林走到若巴桑蒂身边，道：“若巴老爷，如您所愿，我来了。”
　　若巴桑蒂安坐如山，伸手对着空着的那张椅子，微笑道：“清涟小姐请坐。”
　　莫林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坐下来之后，看到前面的案几上摆着各色茶点，忽然感觉自己饿了。
　　若巴桑蒂察貌辨色，道：“清涟小姐远道而来，想必饿了，请随便用些茶点。”
　　莫林心道：“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也就只能豁出去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谈事情。”当下双手起落，抓了茶点和诸色肉干在手里，吃了起来。
　　一阵蹄声如雷，赛马们又跑过一圈，逼近过来。领先的那匹马通体乌黑，骨骼亭匀，矫健异常。若巴桑蒂的注意力立刻被它吸引，满面喜色，叫了一声：“好马！”对央珍道：“这匹马先前瞧来毫不出色，想不到却有长力。”
　　央珍微笑道：“是啊，马与人是一样的。”
　　若巴桑蒂道：“怎么说？”
　　杜若生接口道：“央珍的意思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是不是，央珍？”
　　央珍脸现腼腆之色，抿嘴点头。
　　若巴桑蒂道：“清涟小姐喜欢马吗？”
　　他说话不看人，莫林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问自己。她嘴里塞了食物，当下只“嗯”了一声。
　　若巴桑蒂道：“贡嘎，你到终点处问问那马主，多少钱愿意卖那匹马。不管他开价多少，都将它买下。”
　　仓央贡嘎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若巴桑蒂道：“清涟小姐到这里来，当真便是为了那块石头？”他转换话题总是极为突然。
　　莫林将食物咽下，喝了口茶，道：“是的。”
　　“这么说来，你在沃德弓节跟我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了？”
　　“是真的。”
　　若巴桑蒂终于转过头来，仔细看了莫林一眼，道：“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东西吗？”
　　“你想让我嫁给你，帮你去做一件事情。”
　　若巴桑蒂似乎颇感意外，笑了起来，道：“哦，什么事情？”
　　“摩尼宝珠。”
　　若巴桑蒂转头看着前面，忽然哈哈大笑。
　　莫林只静静盯着他。
　　若巴桑蒂止住笑，道：“谁跟你说的？”
　　“谁说的重要吗？重要的是这是事实。”
　　“不错，是事实。看来这件事情当真深入人心，连一个刚到西藏的小姑娘都知道了。”
　　莫林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可你还是来了。”
　　“是的。”
　　“为了你的所谓时间机器。”
　　“是的。”
　　若巴桑蒂摸了摸下巴，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你居然肯为了它放弃你的童贞？”
　　“我没说过要放弃。”
　　“哦？”
　　“你娶我，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想占有我，而是想通过我去拿一样东西，对吗？”
　　若巴桑蒂微微迟疑了一下，并未作答。
　　莫林又道：“当然，我如果要嫁给你，也决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同样是想通过你得到一样东西。”
　　若巴桑蒂仍未作答，只研究性地看着莫林。
　　“所以我们之间，其实只是一种交易的关系。因为婚姻能让我们彼此得到想要的东西。而当我们一旦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交易就完成了。我们就好比在市场上买卖的双方，买卖结束之后，就没有必要再存在任何关系。而所谓的婚姻，也可以仅仅是一种形式。”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玩一个扮家家？”
　　莫林点点头：“我们都有各自的目的。那我们就应该最快速地达成这样的目的，不必在别的事情上旁生枝节。”
　　若巴桑蒂微笑起来，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很丢脸？整个山南的人都会知道，我娶了一个名义上的太太。”
　　“你可以不告诉别人。”莫林说到这里，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杜若生和央珍，“他们都是你的心腹，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
　　若巴桑蒂沉吟了一下，道：“你怎么能肯定我不是真心想得到你呢？”
　　“当然，我们只见过一面，你不可能就此喜欢我。”
　　“那么，为什么我不选别人，要选只见了一面的你呢？”
　　莫林道：“你是觉得尼瑶土司好欺负，可以把她捏在手掌心，是不是？你的前妻是尼泊尔公主，休她的时候想必很麻烦吧。可是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小土司的女儿，随便什么时候，说不要就可以不要，就像你现在说要就能要到一样。”
　　若巴桑蒂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有道理。我之前还没怎么仔细想过原因，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明白了。”
　　“你之前没想过？”
　　“没有。我只是直觉你适合。不，你分析的是错的。或者说，只有部分正确。我之所以想找你，是因为我感觉你不黏人。”
　　“什么意思？”
　　“我最厌恶黏人的女人。她们像苍蝇一样在你身边嗡嗡叫，为了小事情哭闹，互相妒忌，令人厌恶。”
　　“归根结底，你只是觉得我很容易甩脱。”
　　“是的，你想得很透彻。清涟姑娘，我觉得我低估你了。”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若巴桑蒂摇摇头，道：“不，我倒想跟你过过日子，也许会很有意思。”
　　“那你会失望的。”
　　“试试看吧。我们以三个月为期限，三个月内，我带你去取摩尼宝珠，你可以随便采矿。等你帮我拿到摩尼宝珠，你爱去哪里便去哪里。”
　　“我希望你能保证尼瑶土司领地的平安。这最好不要以三个月为期限。”
　　“这是第十个盒子里的允诺，我当然会遵守。”若巴桑蒂说罢，看了杜若生一眼，杜若生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来，从头念了一遍。纸上的内容与昨夜第十个盒子中的契约一致。杜若生念完，便用双手托着纸，呈送到莫林面前。莫林接下了，只见上面是密密麻麻看不懂的藏文，最底下有个更加看不懂的藏文落款。
　　若巴桑蒂道：“你回去将它带给尼瑶土司，让她好好保管，这是我若巴桑蒂以自己的性命和荣誉向她许下的承诺。”
　　莫林忍不住说了一句：“谢谢。”
　　若巴桑蒂道：“不必，那是你应得的回报。”顿了顿，忽然又道：“清涟小姐之前已经许了人家了吗？”
　　莫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