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奥赖恩（全） ...
-
3
当我还是一幅画像的时候，我没有见过阿列克斯。
自有意识以来我就被蒙在一层深红的帷幔后面，我不能说话无法像其他画像一样四处走动，可是我又被赋予了思想和沃尔布加的记忆。我想，我大概是个残次品，画家不喜欢我，这一度令我很沮丧。那段日子，我格外惴惴不安，总是竖起耳朵注意听帘幕外面的任何一点响动。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后来的某一天，在我懒懒散散、毫无坐相地趴在长条沙发上发呆时，画框外的幔帐忽然被掀开了。
“啊！”
我听见了一个女孩的惊呼，我诧异地扭过头，却倏然掉落进一双烟灰色的眸子中，就像爱丽丝滚进了那个无底的兔子洞，一时间，我感到自己晕晕乎乎的。
“呵……”那双灰眼睛的主人轻笑了一声，似乎饶有兴趣的样子，“沃尔，这里面的你很可爱。”
“哦，奥赖恩，你在说什么呀。”最先发出声音的那个女孩语调里透着羞恼，我愣愣地发现她和我长得差不多一摸一样，都有着饱满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令人印象深刻的黑发黑眼。我顿时省悟，她就是沃尔布加·布莱克了，我就是她。
画框外，沃尔布加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我，我匆匆忙忙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拢了拢裙摆端端正正地坐好，那个叫奥赖恩的又笑了一声，我气恼地抿紧唇，扬起下巴努力摆出一副淑静恬淡的样子。
“怎么回事？她好像不会说话。”沃尔布加挑起眉。
“听说是一个学徒的作品。”
“噢！”顿时，沃尔布加懊恼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飞快地拿起我。瞬间，我的世界被颠倒了，我重重地磕在天花板上，疼痛使眼睛里涌起泪花。“真是抱歉，”我听见她说，“让你见笑了，我这就把它收起来。”
“不。”奥赖恩温和地说，他接过我的画框，正看见我分腿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明显愣了一愣，接着眼里泛起一丝笑意。
“我很喜欢，把它送给我吧。”我听见他说。
“咦？可是……”
“我们订婚以来你还没给过我一张你的画像呢，这张大小正合适，可以随身带着。”
“哦我亲爱的奥赖恩……”
就这样，我比沃尔布加本人还要早两年住进格里莫广场12号。
在最初的几年间，奥赖恩是我最熟悉的人，他很珍视我。平常，他把我摆在书房的架子上，许多时候我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他正坐在桌旁以手支颌笑意融融地注视着我。
他是我见过的笑起来最好看的人，灰眼睛里迸发出纯粹明亮如火般的光芒。
可是这样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说不清从何时开始，在他身上，有些亮丽的东西逐渐缓慢地死去。他毕业了。他从他父亲手里继承了整个布莱克家族。他的面容冷峻下来，变得沉郁而内敛，他似乎把什么永远地藏在了心灵深处。
很快，他就不再看我了。
每日每夜，小书房的窗帘都是紧紧闭合着，奥赖恩很少再进来，我开始习惯这种寂静的昏暗。
直到有一天，一个缩小版的奥赖恩闯了进来，后面还摇摇晃晃地跟着一个更小的，像糯米丸子一样柔软的小宝宝。那个小奥赖恩也有着一双明亮的灰眼睛，他环视了书房一圈，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我。
“西……西里斯……”身后的弟弟口齿不清地唤着他。
“嘘，雷，小声点，妈妈会发现的。”
我看着他嘿咻嘿咻地踩着椅子爬上桌子，肉呼呼的小手和鼻子一起贴在画框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那是多么澄净的一片灰色，像海洋，像世界。我不禁想起一句古老的童谣：“每一个男孩子都是用剪刀、青蛙和小狗尾巴做成的。”而现在，我面前这个摇着小狗尾巴的小男孩正迷惑地看着我，他说：“嘿，雷，快来看啊，妈妈跑到画里面去了。”
我瞬间就爱上了他，我可爱的孩子。
我被西里斯从书架上抓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揣着我爬下桌子跳下椅子，然后叮叮咣咣地一路跑到客厅里。幸亏我有先见之名，在第一时间牢牢地抓住了画里的吊灯，不然我恐怕要被撞晕过去了。
沃尔布加惊奇地看着他儿子举着我欢呼着跑了进来，“天呐，奥赖恩，那不是我给你的那幅画吗？”
闻言，奥赖恩抬头往我这边瞥了一眼，我抓着吊灯尴尬地冲他笑笑。“大概吧，沃尔。”他淡淡地说随后移开视线，我的笑容僵硬了。
沃尔布加把我搁在了她卧房的小衣柜上，跟一束每日更换的鸢尾花和一个叮当作响的水晶音乐盒摆在一处。
我开始能够频繁地见到奥赖恩了，虽然他从来也不瞅我。
奥赖恩的许多做法都让我觉得很奇怪，比如他对两个儿子的教育方式。黑发灰眸的西里斯在相貌上更接近他一些，他也似乎对西里斯怀抱着某种期待，这种期待一直延续到雷古勒斯去世前。
那时候沃尔布加极力劝说他更换族长继承人，可他却始终不松口。有一日，我听见他口吻严厉地对沃尔布加说：“难道你忘了家徽吗，沃尔？如果我那么做才真正是一种背叛。”
家徽？我的视线懵懵懂懂地掠过房门上的那个精致挂毯，那上面用闪闪发光的金线绣着布莱克家族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的族谱。在族谱的顶端，有一枚绘着短剑的银质盾牌，在盾牌两侧分别跃立着两条大型灰狗。
奥赖恩一直如此坚持着，直到1979年雷古勒斯的死讯传来。
沃尔布加大受打击，她病倒了，她的神经大概受了刺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就躺在我画框的正前方，每日每日的高声尖叫，这种情况只有当奥赖恩待在身边时才能稍有缓解。
“奥赖恩……”
窗外已是深秋，天高云淡。我几乎不忍看深陷在床榻里的沃尔布加，她一直是个美人，一个很有力量的女人。可是现在，她却伸着枯手，迷迷糊糊地喊着她丈夫的名字。
“嗯，我在。”奥赖恩坐在床边，他握住那只手，低着头用湿帕子润着妻子干裂的嘴唇。
“西里斯……逆子……”沃尔布加喃喃地说，“雷……我的雷……回来……”
“会回来的。”奥赖恩低声应着，他轻柔地拭去沃尔布加眼角的泪水，从我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很确定那一天沃尔布加确实停止了呼吸，我亲耳听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微弱下去，那样濒死的、短促的呼吸，我永远也忘不了。
我对那天最后的印象是奥赖恩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苍白的天光从背后洒进，他一手遮目，身影模糊又哀伤。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流泪，只是在静默了很久很久以后，我竟然听见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如果梅林肯再给我一点时间……”
眼前视线忽然就黑暗了，我猝手不及地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我震惊地看见沃尔布加·布莱克神情恍惚地站在暗室内，依旧瘦弱，但很健康。
而奥赖恩——
我猛地转头，意料之中地发现在布莱克家族逝去之人才会出现的那一排肖像画旁，新增了一小行银色的名字：奥赖恩·西里斯·布莱克（1929-1979）。画框内人不在，空留一间我曾经独自待了7年的小书房。
回忆总会帮人发掘出一些属于过去的，遗漏了的隐秘，可拥有太多太久远的回忆又令我感到窒息。
努力循着记忆穿过爱诺菲尔德宽敞雅丽的大厅，毫无疑问我不熟悉这里，它和只能由布莱克家族长继承的格里莫老宅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柔和的阳光下，它看起来是非常的纤细、朦胧，带着梦幻般的美感。
我对这里少的可怜的仅有的一点印象都来自于沃尔布加对她少女时代的回忆，沃尔曾在爱诺菲尔德度过了她出嫁前的24年时光。
右转、直走、左转，角落里的魔法植物静悄悄地舒卷着叶子，走廊两边墙上的祖先画像们神态优雅地聚在一起喝下午茶，我听见其中一位忧郁地说：“我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尝过它的味道了。”我脚步不停，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紧张与期待，再往前，就是沃尔曾经的家人们了，也是我的。拐过弯，光线骤然明亮起来。
“啊，沃尔，来得正好，就等你了。”
我有些怔愣地立在餐厅门口。
房间很通透，四扇雅致的拱形窗户正对着方才画画的那片花园。在一张铺着米色桌布的长桌旁，分别坐着四个人，对我说话的女人眉眼温柔，此时正笑盈盈地冲我招手。
“愣着做什么，快来呀，尝尝新烤的奶油小饼干。”
是妈妈……
一时间我百感交集，心里酸酸涨涨的，僵硬地走过去坐下。
“柳克丽霞回去啦？”伊尔玛一边把一小篮松饼往我这边推了推一边柔声问。
“嗯。”我靠在妈妈身边，抱着香甜的饼干幸福地啃着。柳可在门厅处就和我分手了，她急着回去上马术课。
“哈哈，沃尔你真笨，我刚眼瞅着你绕一大圈从正门回来。”对面棕发棕眸的小少年忽然开口道。
伊尔玛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姐姐是你呀，像个皮猴似的非得从厨房角门翻进来。”
我抬眸，不用说，听语气就知道是二弟阿尔法德，后来他因为资助离家出走的西里斯的事情可气着沃尔布加了。不过……没想到这家伙小时候看着很机灵可爱嘛，我捧着饼干上下打量着他，以后那副颓废大叔样究竟是怎么长的啊！
“……干嘛？”阿尔法德被我瞅得浑身不自在，他瞪圆了眼睛，“姐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看你帅呀。”我耸耸肩，假笑道。
“……”阿尔法德呆了呆，脸蛋上很快浮起两朵令我目瞪口呆的红晕。“嘿嘿，”他摸了摸鼻子，“算你有眼光了，等明年本少去了霍格沃兹会罩着你的。”
“笨蛋。”
声音源自坐在阿尔法德旁边的金发小男孩，只见他神色淡淡地端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简直让人怀疑刚刚那句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轻飘飘的嘲讽是不是幻觉。
“……”
是西格纳斯那只老狐狸……不对现在还只是一只小狐狸！我神情微妙地目视着三弟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二弟，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笨蛋。”
噗。
“……臭小子！”阿尔法德涨红了脸，他跳了起来作势扑去。
“好了。”一直坐在餐桌最上首的博洛克斯•布莱克敲了敲桌子，“吃个下午茶都能这么闹，像什么样子！阿尔你给我好好坐下，礼仪课都白上了吗？”
“爸，西格他刚——”
“坐好！”
没办法，阿尔法德瞪了弟弟一眼，委委屈屈地重新坐下来。不过很快他便一推桌子，蹭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刺啦声，“我吃好了。”他头也不回地向壁炉跑去。
“你干什么去？”伊尔玛扬声问。
阿尔法德熟门熟路地抓了一把飞路粉，“我去找奥赖恩。”他闷声说，“格里莫广场12号！”轰的一声莹绿色火焰燃起，他消失了。
我擦了擦嘴，站起身，“我也吃好了，我去看看阿尔。”便顶着西格纳斯讶异微露的目光迈进了绿火熊熊的壁炉。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奥赖恩（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