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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赤墨金钗 ...

  •   星海坊主把这几个,据说是在近海做生意时捡来的倭族少年送给自己的独女,那一年,小神乐刚满四周岁。
      即使是站在年纪最小的少年面前,头顶也只能过他腰上半寸。
      小神乐一脸娇憨,厚重的衣袍裹在纤弱的骨架外,被乳母阿妙稳稳搀在手心,身后还跟着约摸七八个成年的女婢,
      “跟着小姐,”老坊主居高临下的看着稀稀拉拉几个衣衫偻缕的人,斜睨一眼:“以后做好小姐的狗。”

      往后的几年间,幼主名下不断有人口上账,多数是老坊主收留的名门孤小,年长的也就十来岁,年幼的甚至小于神乐。
      这样到了神乐十岁,这个□□世家小小姐名下的家丁竟已四十有余,神乐比一般孩子要懂事的早,说来难怪,母亲早年死于难产,老坊主守着这根独苗未娶,自然便再无子嗣。
      况且这时候,七姑六婆都来觊觎地位和家产,老坊主忽然做出决定,让女儿身的神乐继承家业,待女儿成年后,招个乘龙快婿辅佐其右。
      那么从小受到所谓的继承人教育就不必多说,她没有碰过寻常人家女孩子该学的琴棋书画,倒是格斗,管理,城府阴谋,男孩子该学的一样少不了。
      她天资聪颖,贵而不娇,生的一张清秀温纯的脸,却包藏着一颗狠辣凉薄的心。
      一般在□□混迹,半数只是以此起家,积累够了本金,就把钱投在布行米行这样的正紧生意上面,指着几代之后,把黑钱洗白,做个正经商人,或是攀上权贵从此脱离苦海,光耀门楣。
      可是神乐自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自己,以及往后的世世代代,是带着诅咒出身的,只要家业被一代代继承下去,只要这身血脉没有断掉的一天,诅咒就随之存在。

      十二岁,金钗之年。
      深宅大院,清影重重,暮色正四合而终。
      老坊主叫来神乐到家里堂屋正厅商谈,神乐刚刚和几个家丁练武回来,衣服都没换下,就着一身素色往宅子深处赶。
      堂屋门半掩着,几个家臣见了,低下头叫了一声:“小姐。”
      神乐点点头,心觉事有蹊跷,默不作声的推开门,看见迎面的八仙桌旁,星海坊主抿嘴坐在一张发黑的红木宽椅上,见她来了,缓缓开口道:“去取一样东西,就这几日启程。”
      神乐愣了愣,从小接受的训练,外出修行几乎每月都有,像这样郑重的嘱托倒是头一次。
      “怎么,这回是父亲要枫山清晨的露水还是蓬莱岛鲜活的鲑鱼?”神乐咧着嘴巴笑,半边身子蹭上他坐的红木宽椅,撒娇道。
      “取回之后自会明白。”老坊主平日里骄纵宠溺的语气全然看不出了,只硬生生丢下这样一句:“要带几个人,从你的家臣里挑两三个心腹。”
      气氛凝重的让神乐觉得呼吸都焦灼难耐,自己的父亲一向公私分明,真的有了正事,无论是谁,都绝对不会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再浅窥一侧身家臣的面色,没有哪个不是铁青着脸的。神乐顿了片刻,便托词回房休息去了。
      半步刚跨出高高的桃木门槛,一声“神乐”,老坊主又把女儿叫住。这回眼神十分复杂看她,缓缓从怀里掏了一个颇有年头的厚纸信封。
      神乐看着信封,只觉得这薄薄一张纸,像有万千斤中,伸着手,居然接的力气都没有。
      她抬头仔细端详老父,忽然发现他两鬓斑白,即使是全城叱咤风几百年的□□世家,外人口里杀人如麻的至恶之人,在这一瞬间,更像一个渐入弥留的老者。

      这时候刚入秋分,天气稍微冷下来了。
      信封搁在桌上,神乐还穿着刚才的衣服,发起了呆。
      没来的及放空一会,门外传来咚咚咚咚四声。
      神乐头也没抬,了然应答:“秀丽,什么事?”
      秀丽掌灯进来,笑道:“这倒要问问小姐,这天都黑了,灯却熄着,只盯着一张破纸做什么。”
      神乐看着秀丽放在桌上的油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瞟了瞟门外。
      秀丽点点头,摆稳了灯,开门左右扫视一圈,确定方圆及米没有任何响动,这才又关上房门回到正屋。
      “小姐请讲。”秀丽温柔的给神乐披上一件薄薄的赤色金边绸袍,。
      神乐一手撑着头,一手不满的捏着满带着灰尘腥臭味儿的信封:“父亲让我取一件东西,只带两三个人,我总觉得不像好事”
      话没说完,门外响起敲门声,,不过是五声。
      清瘦的指骨叩击在古旧的雕花门扇上面。
      神乐猛地站起来:“冲田,正好要找你,快进来。”
      神乐的小院不像一般大家闺秀深闺大院,青竹环绕绿水曲涧,整体就透着一股子老成厚重的氛围。这道也由不得她,家里几代走□□,赚着乱世钱,若是从小在那所谓柔情似水三从四德的圈子里长大,养出一份妇人之仁,以后岂不是要败了祖宗家业。
      吱呀一声,推门进来的是个身着淡禇石色和式便服的少年,脸上并无表情,只左手托了一叠账本和七七八八的书页,新帐旧簿的堆了满满当当一手。
      神乐点头示意他进来,只见冲田看了秀丽一眼,把账簿一本一本排在她稍远一些的一张红漆案桌上,到有点不耐烦了,随口道:“捡着重要的说,过会儿还有事。”
      冲田转身正面对着神乐:“昌平那一区地盘有些不稳,刘家那边不肯罢手,土方先生一个也怕应接不暇。”
      “这几日,我是寻思给快要开张的宝庆银楼留些人源款项,好一开张就夺个满堂彩。”神乐看着并不老陈,一张脸比同龄的女孩实则更水嫩好看,一叹气却好似老了几岁:“罢了,好几条人命赔掉了才挣回来的,怎么能随随便便还回去,你让杜影月挑几个人帮着他吧。”
      “是。”
      冲田顿了顿:“有件事可大可小。”
      “说吧。”
      “最近有不少来京城做生意的东瀛人,其中一个叫坂田的势力格外出挑,拉着帮派在城南的赌场妓院拼命投钱,有说暗里和官家私交甚密。和我们却还没有正面的冲撞。”
      神乐思索了一下,家族在白道生意单一,不外乎是赌场妓院还有不成气候的绸缎庄,也就是最近才筹划开个银楼,各项刚好落到实处,只差造势开张。一般外商想在城里立足,多半是官商勾结,因此惹不惹得起,斗不斗的过,一个坂田说了不算,重要的是他身后的东家。
      “冲突,那是早晚的事,这是不能听之任之,也不好先动手,你从父亲那借伶俐的探子,一有逾越尽快来报。”
      冲田点点头,不做声看着神乐,她托起桌上的青瓷碗泯了口茶,抬头往身后使眼色:“秀丽,出去守着,不是贵客,就让在门外候着。”
      秀丽点点头,几步退了下去,反身将门从外带上。
      等她脚步由轻至无,神乐才站起身,裹了裹单薄的袍子。
      门窗紧锁,天色渐暗,光泽淡哑的朱雀铜熏炉在夜色里袅袅的飘散着叫人四肢无力的温软香味,的屋内剩刚才秀丽留下来的灯盏,火舌轻颤着舔舐空气中每一丝暧昧的因子。
      冲田低着头,半张脸浸隐在栗色的刘海中,看不出在想什么,神乐看的叹了口气,伸手拿起桌上的信封,朝他的方向递过去。
      那信封明显是落过灰,擦净不久,一凑近便是浓厚的霉味儿,混着室内的香薰让人不觉的震颤。
      冲田迈出一步,恭恭敬敬的接住悬空的信封,神乐捏着信封的手顿了一顿,缓缓松开手。
      这封子已经开了口,冲田却没有急于抽出来,神乐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茶碗在小小的手心,不去啜饮,用剔透的碗盖子拨弄里面细碎的几片叶尖。
      盯着冲田的动作,神乐不禁走了神。
      冲田从自己四岁开始跟随左右,在前前后后一批一批的家丁里面,这孩子是最为出挑的,无论是明斩暗杀,钱庄账簿,还是察言观色,斗乱陷害,几乎每一样都做得得心应手。冲田性格古怪,颇有些自视清高的意味,除了正事需要,即使大部分人对他是持着敬畏态度,即使这个家族从来是为富不仁,他依然保持着深居简出,勤恳节约的习惯。
      老坊主把给宠女留的几十个人往按照最狠辣,也是最有成效的方式去训练,取了新选组这样的名字,不需要近侍一般日夜跟随,但是所有人都是直接只听命小小姐一人。他看中冲田清逸的才华,原是有心栽培他做个领袖,人都带的有些眉目了,好女儿居然亲自阻挠,说冲田性格孤傲,加上带队这样的事,交给一个种族有异,生世不明的人多少有些冒险。
      于是乎冲田和秀丽身份相仿,以一半侍仆一半心腹的身份留在神乐身边。其实明眼人一下子就看看的出来,比起名义上的这个和那个,真正得主宠为主信任的是谁。
      神乐颇为郁卒的是,眼前这个人,再什么都难不倒,也参不透这一点。
      冲田抽出一张红格黄纸的信纸,上面大片被灰尘和霉斑填补的空白,只有一句话:
      金钗,石鼓寺,□□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赤墨金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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