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何以无忧（夜落番外） ...
-
在那遥远到仿佛已然渐渐模糊的记忆里，青丘之国，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地方。
那里，有漫山遍野的青草与绿树，有开满山涧的洁白小花。冷季来临，山野则变作了银装素裹的无垠世界，纯白的雪花覆盖了整个青丘之国，覆盖了常绿的山头，也覆盖了乡间青石板的小路。
夜落曾经很喜欢很喜欢，喜欢那林间悠悠的鸟鸣，喜欢白雪飘荡飞舞的悠扬。
她站在天墉城后山的山巅之上，任狂风扬起火红的宽袖，眼中的光芒迷离。
有多久，不曾回想起……那样的过去。
“疼疼疼！”一个红衣的小女孩猛地一个踉跄，被青石板小路的崎岖石块给绊了个正着，整个身子都重重地扑在了地上，手中的野果也散了一地。
这、这可是好不容易从树上摘来的……小女孩咬咬牙，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手忙脚乱地寻找已然四散而开的野果，却怎么数都少了一个。
这可怎么办……她眼中逐渐蕴出了晶莹的泪花。怎么办……这可是……她和母亲的晚饭……母亲病得那么重，再不吃东西的话……
“哎哟！”不远处又是一声惨叫。“这是什么东西！……哈，一个果子？可恶，是什么人把这种东西丢在这里！”
看上去似乎是被那枚果子给绊倒了，一个小男孩正在路边抱怨不停。小女孩却是心中大喜，胡乱抹了抹脏脏的小脸，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拉了拉男孩的衣袖。
“大哥哥，是我掉的果子，绊到大哥哥了，真抱歉……”小女孩有些害怕，又看了眼男孩手中的果子，咬咬嘴唇鼓起勇气，“大哥哥，可以……把那枚果子给我吗？”
小男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浑身脏兮兮的样子，瘦瘦小小的。火红的耳朵和尾巴没有收回去，意外的是皮毛看上去竟是格外的光洁顺滑，只是这模样……倒是有几分眼熟……
“啊，你不就是……！”他一副恍然大悟。
小女孩指尖一颤，眼中的光亮暗了暗，松开了他的衣袖，颤抖地缩了回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传说中的小煞星啊！不就是一枚果子嘛，小煞星，有本事就自己抢回去啊！”男孩把果子举得老高，得意洋洋。
小女孩怯生生地望了果子一眼，抱紧怀中为数不多的几枚，终究是踮起脚尖去够那果子。
“你在看哪里呢，这里啊，这里啊！”男孩凭借着高她半个脑袋，把果子举得极高。看女孩脸上满是委屈的神情，心中很是痛快。没想到在路上能遇到这个谁都能欺负的小煞星，今天运气太好了！
在这个村子里，谁都知道，无论对这个小煞星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小女孩的指尖离那果子还差一点点，她轻呼一声轻轻一跳，眼看就能拿到果子了，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都失去的平衡，视线下滑，最后停留在眼中的只有一双微微抬起的脚，是那个男孩子的。
摔在地上，身上疼得厉害。
男孩瞥了一眼围观着无动于衷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收回脚蹲下身，手中不断把玩着果子。
“真是没用的东西，连个果子都抢不到，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还有母亲一说起你就是那种神情。”他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看好了，你的果子，这次可要拿回去哦！”
小手一松，果子径直落在地上，发出轻脆的声响。
她浑身颤抖地趴在地上，好像是因为身上的疼，也好像还有些其他的东西。明明眼眶里蓄满了泪，却怎么也不愿在这些人面前流下来。她拖着疼痛的身体捡起已经被摔坏了一半的果子，就好像没有听到周围所有人的窃窃私语一般，默默地拾掇好东西，埋着头从人群中慌忙离开。
美丽的青丘之国，是狐族的故乡。狐族的大神将会庇佑每一位子民，只要身处青丘，即是回到了自己的家。无论是青丘的哪一片土地，这山，这水，都将是我们永远的归宿。
当夜落抱着早已沾满了灰尘的果子走在荒凉的小道上时，遥望远处升起的寥寥炊烟，不禁回想起母亲对她说过的话。
那时，母亲还能够坐在破落的小屋中给她讲故事，还能在花丛中舞出曼妙的舞姿，轻启红唇，倾魅众生。
在她能够记事开始，她就与母亲两人一起住在离村子很远很远的地方。问起母亲，她只是摇着头，轻声说，那是他们不能去的地方。
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会离开半日，带回为数不多的食物，满身的伤痕，以及一日多过一日的沉默。
她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膊，狐族特有的大大的眼睛里已然几乎看不出到底是喜是悲，紫金色的眸子暗暗的，泛不出一点神采。
不能让母亲担心。
这是她此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夜落走到水潭边，找了个地方把果子藏好，下到水里把身上的泥土血迹都清洗干净。冰凉的溪水冲过伤口的瞬间，疼痛消失殆尽，只是之后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痛。
身上的痛是因为伤口，可是，为什么心里也会这么痛呢？
夜落轻轻抚着胸口。
明明没有受伤。
“母亲，我回来了。”
推开早已破旧的院门，在空落的院子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无忧树，每到青丘的暖季，就会开出满树的火红花朵，飘飘扬扬落了一地。
母亲告诉她，这是一位名叫无忧的美丽女子化成的。生时心中愁绪满载，抑郁而终，只盼死后化作这绿树红花，从此再也无忧。
小屋里传来阵阵咳嗽声，夜落连忙三步两步地跑进房里，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母亲榻前，轻轻握着她的手，抚着胸口给她顺气。
“母亲，我找到晚餐了！”等到母亲的咳嗽好些了，夜落才轻轻说道，话语中掩不住的欣喜，暗淡的眸子难得明亮了几分。
病弱的母亲淡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正想说什么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好像要把整颗心都咳出来一般，原本嫣红的唇变得苍白，脸上却泛起两抹异样的红晕。
夜落握着母亲因为咳嗽不断颤抖的手，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母亲，到底是为什么……”
夜落喃喃问道，话虽未尽，她却知道，母亲已经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
“……小夜，你还小。”
“可是，母亲！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对你，还有对我，总是那样……那样的……”夜落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唰唰”地就往下流。
夜落记得，母亲总是轻轻擦干她脸上的泪，柔软的指腹抚过她渗满泪水的眼。母亲同为紫金色的双眸盛满了令夜落惊心的哀伤。
“小夜，我多希望……你不会长大，也就不会……不会看到这一切。”
那时，无忧树上刚结出红色的小花苞，星星点点地藏在繁茂的绿叶之间，微风拂过，方才羞答答地露出满树的春天。
从那时起，母亲再也没能下床。时而昏睡，时而清醒。醒来时，如同入了魔障一般，终日在案上写着画着，时而蹙眉，时而开怀。夜落曾悄悄偷看过，只能看到那是许多不明白的符号和图案。
等到无忧花开满了树桠，夜落便每日盛满了一个箩筐放在母亲的床头。小小的身躯抱着大大的箩筐，却是无比的娴熟稳当。而母亲的案上早已堆满了纸卷，一头从未修剪过的青丝如瀑般铺散。
等到白雪落满了枝头，母亲的青丝也成了白发。从双脚传递上来的寒意，是雪在哭泣。
踏着漫山的皑皑白雪，她和母亲终究被赶出了村子，赶出了青丘之国。母亲怀揣着那厚厚的一沓纸卷，如同怀揣着无价的珍宝。
在人类无情的打骂和驱赶中，她学会了如何收回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在寒冷的冬季里，她学会了如何用灵力燃起小小的火苗为自己和母亲取暖；在野外无边的危险中，她以浑身的伤痕累累为代价学会了无情地用血红的血焰燃尽敌人的躯体。
母亲开始教授她那些纸卷上的东西，教她一点一点地辨认那艰涩难懂的字符。
她逐渐懂了许多，灵力，仙术，妖术，剑气……那时的她还不明白，那些薄薄的纸张上承载的东西，将会令这个世上的多少人为之癫狂。
只是，还没等她学会那叠纸卷的一小半，母亲已然躺在冰冷的土地里，再也不会醒来。
夜落抬头仰望那永远广阔的天空，眼眶中却干涩得流不下一滴泪。
即使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即使不择手段，即使弱肉强食。
小小的纸卷成为了她的珍宝。她知道，只有学会了纸卷上所有的东西，她才能傲然站立在这天地之间，再也不用忍受那些欺凌与白眼，饥饿与寒冷。
红衣飒爽，巧挽青丝。
时光已然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迈过的土地千千万万，踏过千山万水，崇山峻岭。唯独那遥远的青丘之国，她再也没有回去过。青丘，逐渐成为了一个字符，仅仅书于纸上，说于口中。
直到有一天，昆仑山上的一夕变故成为了民间口耳相传的故事，传进了她的耳里。
唇边淡笑，艳红的衣杉飞舞，她踏着紫缠，来到了传闻已然荒芜一片的昆仑，那修仙者口中曾经的圣地。
百年时光，昆仑山已然重新覆盖了生机，虽然偶然间还能抚摸那从绿林山涧中冒出一头的断壁残垣，悄然诉说着这片土地曾经演绎过的辉煌。
每一片土地，都蕴含着一个属于它自己的传说。
夜落转身遥望那延绵远去的崇山峻岭，却一眼撞进了另一双空寂苍茫的眼眸。
蓝衣广袖，白发苍眉。
仍是那片土地，却是不一样的传说。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何以无忧（夜落番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