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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贝尔纳先生——我从现在开始必须以这种方式称呼他——离开后,我在万念俱灰中度过了一千多个日夜,直到遇上奥尔加,能打动我的人不多。因为我有些离经叛道。
      没有谁是一直认识我的,所以也没有谁知道。我在1998年作了些手段参军了,结果可喜:蒙混过了检查,夹着一堆糟糕的行李逃离诺伊拉特,躲进了德国联邦国防军指挥学院,少得可怜的安宁。
      我未完全断绝与外界的联系。2001年,克劳斯表哥和他的妻子回波茨坦报仇——诺伊拉特在数年前的争权中几乎清理了克劳斯全家——家族内乱达到颠峰,诺伊拉特忙得抽不开身。这本来是件好事,无论哪一方伤亡都对我有利无害。
      然而意外总有发生,我在学校里做了些离经叛道的事,如同我先前所说,还被告发了,我只得赶在被开除之前先溜,于是胡乱流浪,最后到了保加利亚,找到工作倒是在意料之外的事。
      3月7日我去医院检查身体——我怕服用镇定剂会让脑袋爆炸,毕竟我的压力够大了。我没有独自过生日的习惯,如果身边没有熟悉的人,我倒宁愿忘记那么个傻乎乎的日子。
      当天医院的人很多,排队排得我有些不耐烦。突然有位小姐安排我到一个单间,让我在那里等医生。这位小姐虽然打扮得像个护士,但她没有一点儿护士的气质,穿着一双华丽而拖沓的高跟鞋,眼神很奇怪。她只说了句“请跟我来”就把我拉进了一间处置室。
      “其实我当时就该反应过来这有问题,”我捧着空空的杯子,“我摸到了她的手,手指内侧有茧子——匆忙间我的指甲甚至划过她的手——那是长期射击留下来的证据,可我没注意。奥尔加,我还想要一杯咖啡。”
      “你不该招惹那么多麻烦,”奥尔加拿起咖啡壶,“还要点面包吗?”
      “这倒不用,你真体贴……”
      然后我在处置室里坐着,在冰凉的椅子上把自己叠成一本书,这本书有封皮——那时我剃平头。我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多的还是扳手和机油,那一阵子我在学维修,除了航天器和人的白痴脑袋,什么都修,实际上我只想把我的那个又老又破的电脑修好,省一点维修费。然后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我应该睡着的,一条烂命,没有价值。
      “嘀嘀嘀——”
      不是钟表的声音!
      该死,怎么能睡着!一个闪着红光的绿色长方体赫然躺在墙角里。上面有一张纸,我来不及看它写了什么。C4狭窄的滚屏上飞快地闪动着血红的数字,倒计时,7,6,5,我抓起即将爆炸的C4,只能拼尽全力,这个东西分量不轻,区区几步的距离也显得异常遥远。
      无助感瞬间侵袭全身,我甚至能闻到那股致命的杏仁味!
      4,3,2……
      我一把拉开窗户把这要命的东西扔了出去,一声可怕的巨响贯穿了天空,我感觉脚下的地面在不停地振动。显然,C4飞出的距离比预想的差很远。真该死!
      当我想离开的时候却没有了力气,爆炸产生的碎片通过破烂的窗户冲进来,打到墙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只能勉强爬到床下面,高速碎片到处乱飞。虽然床缓解了大部分冲力,但仍有几片破片恰好打在手臂上,这些小块的金属和水泥深深嵌入身体,痛得要命。
      很快,另一声巨响冲入耳膜,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充满了沙尘。强气流从上方袭来,我没力气了,大块混凝土砸碎了床板狠狠落到身上,剧烈的痛楚立刻扩散开来,我几乎能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另一些砂石打在脸上,又痒又痛;大量的灰尘涌入呼吸道呛得我不停地咳嗽。妈的,这家伙不止放了一个C4,处心积虑地想弄死我……
      魔术师抖开了手中的花束,模糊的花朵喷出鲜红而炽热的火,铺天盖地。灰尘吹得眼睛直流泪,眼前一片红色,也能感觉到明显的热力,地上有血,我自己的血。没法呼吸,胸口很痛。左边的墙体大声地发出预告,我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到破烂的墙面和它惨白的狞笑。烈火和笑容完全交织在一起,多么可怕的红色!原来一种颜色也能如此可怕!
      它在下一秒准确地命中了我,只是一堵墙,一个死物的力量。我甚至无法抗拒一个无意识的东西。
      “然后我昏过去了,醒来时贝尔纳先生就在身边。”
      我喝光了咖啡,背对她脱掉衬衫,天色依然阴沉。
      “他知道我的处境,却把我送回诺伊拉特那里,后者异常愤怒,你看到的文身就是证据,飞鹰和剑,我家的家徽。手术刀把皮肤一条一条地剥下来,没有麻药,削了整整四个小时,我不需要赘述痛苦。”
      奥尔加沉默了,我也没什么话可说。我们就这样坐着,天色阴沉,没有阳光,冷风和暴雪呼啸着敲打窗户。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月没了。我必须离开这里,但不知道去哪。奥尔加无意挽留我,她建议我沿西伯利亚大铁路向东去,尤其推荐了贝加尔湖——她希望沿途的景色能缓解我的焦虑。临走前,我在莫斯科转了一圈,玩得很舒服,也探望了卡琳和希尔佩特姐弟,留下他们的抚养费,告诉奥尔加:如果遇到突发情况或者是她哪天不乐意了,就把这两个小东西扔到孤儿院去,反正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孩子,我对这种小东西没有什么概念,喜欢哭叫、只会增添麻烦的玩意,难道不是吗?
      今天是2月23日,奥尔加送我到车站,我贴了贴她的脸颊,与她告别。
      她说:“在俄罗斯的列车上,你只需要躺在床铺上好好睡觉,什么也别乱动,不要提意见,听列车员的。”
      “噢,”我刮刮她的鼻梁,“为什么?”
      她笑了:“上铺不容易掉下来,但是窗帘很容易掉下来。”
      我抱住她,轻轻蹭她的额头,“你要想我。”
      奥尔加为我理了理衣领,“走吧。”
      走吧,我上了列车,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窗帘是橘黄色的,看上去就觉得僵硬。列车启动了,我拉开窗帘,向奥尔加告别。
      寒冷,无尽的寒冷,还能活多久,这无所谓。我所知道的只是在我死后,魔鬼是如何狞笑着碾过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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