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青山》应月灼华

6、第六章

　　刚走进南郡著名的花街，果然一股浓重的胭脂味便扑面而来。

　　云苍沐和梅霄然都感到有些不适，很难想象有间食府在饭菜中放了多少香料，才能让香味在这么重的胭脂味中飘散而出。想到这里云苍沐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一筐又一筐的八角桂叶，觉得很是好笑。

　　拐进街角的一个巷子，眼前顿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秦楼楚馆林立在街道两旁，整个街道灯火通明，却带着一种朦胧的旖旎，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云梅二人都有些讶异，想不到南郡之内还有这样巧妙的设计。

　　街上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各色青楼多少让没来过的人有些咋舌，但整条街道却全无低俗之感。三三两两的美丽女子已在自家青楼门外迎客，神态妩媚妖娆却无甚自贱之态。文人骚客、商贾贩夫各色人群不时进出于各家青楼，神态自然，毫无不自在之感。云苍沐有些感叹，这里风气开化，想来逛青楼之事也看得极为自然。

　　回过头，云苍沐看到梅霄然正在看他，眼神中有些复杂又有些懵懂。本以为他已经没事了，没想到这小家伙还在担心。捏了捏他的手掌，靠近他的耳旁，“还在担心啊，这里的温柔乡可不是师兄要的，我要什么你不明白吗？”单手一把将梅霄然拉入怀中，将他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浓浓的温情渐渐从梅霄然的美目中流露出来。

　　云苍沐轻轻贴在梅霄然的耳边低语一句，末了还轻咬了一下他小巧白皙的耳垂，站直身体轻轻一笑，脸上没有丝毫不自在，“然儿现在可明白了？”

　　梅霄然脸红地点了点头，美眸中盈盈情意在灯火中更加明显，羞涩的小声说道，“然儿知道了。”原来云苍沐对梅霄然说了他对女子没有丝毫的兴趣，让他放心之余又有些羞涩。

　　温馨的气氛流转在两人之间，云苍沐毫不在意地拉起梅霄然的手，自然地和他十指相扣，不管路人暧昧的眼光，往有间食府走去。梅霄然心中盈满了幸福，能得到这样的人的倾心相恋，是他的福气。神子的身体需求让他们更容易接受男人，更容易与男子相恋，可是世间又有多少男子能如云苍沐一般不顾世俗，如此倾心的爱恋着他。

　　两人刚走到有间食府前面的一个小巷子旁，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在这有些喧闹的街市不仔细听还真是不容易发现。云苍沐和梅霄然虽然不愿管闲事，但武功高深的他们，还是被迫听到了不想听到的东西。

　　“你们最好是想清楚了，我的身份……可不是你们可以承受的起的。”沙哑的男声传出小巷，隐忍的语调让人知道他正竭尽全力保持着理智。

　　“哟，小公子这是说哪里话啊，我们四个人伺候你一个，明明是你占了莫大的便宜啊。”粗犷的声音带着猥琐的语调，不用想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个地痞流氓。

　　“再说你就是再有身份不也落到了我们手里，你也不想想平白无故的我们为什么就找上你啊。”

　　“猴子，别跟他废话，这小子现在嘴硬，一会儿就知道哥哥们的好了。”

　　“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等好事啊，这么皮软肉滑的俊秀小公子任咱们玩，还有好处可以拿，嘿嘿嘿。”猥琐的声音一句句的飘出，让人感到十分恶心。

　　“呵呵呵，原来如此啊，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青睐我，竟然这么不择手段。”沙哑的男声再次传了出来，显然已经明白了是有人专门陷害他，“我劝你们还是想好了，莫要因为一点小利将来连命都丢了。”

　　“和他废话什么，老子看着他的小模样，底下都硬了。”猥琐的话音刚落，巷中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和男子们的喘息声、小公子隐忍的怒骂声。

　　云苍沐有些头疼，出来游玩一下也能遇到这么雷的事情。虽然不想管闲事，但听到他们的对话，多少还是让他起了恻隐之心。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在手上倒了些粉末，随着袖袍轻轻一扬，巷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云梅二人走进巷中，黑暗的小巷里，四个面目猥琐丑陋的男人已经昏倒在地，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脱的差不多了，丑态百出。还有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着。他面朝地下，衣衫凌乱不堪，裸露的皮肤上青紫交加，但还有着微薄的神志。

　　“想不到这小子来头不小，竟有人对他用了醉卧花眠。我刚才用的迷药竟然没对他起多少作用。”云苍沐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的男子，有些惊讶有人竟对他用了这么厉害的春药。

　　“苍沐哥，咱们把他带回客栈吗？他中毒大概已有半个时辰，再不救怕是危险。”梅霄然淡淡地看了眼地上的男子，便侧头转向云苍沐。

　　“不用了，都已经到了有间食府了，不尝尝就这样离去也太可惜了。先将他整理一下，咱们边吃边给他治。”云苍沐的话引的地上男子颤了一下，又安静了下去，只是低哑的呻吟不时溢出唇间。

　　两人不再多话，将地上的男子稍微整理了一下，便扶起他走向有间食府。中了醉卧花眠的人，看起来就像是喝醉酒的人一般，这也是它的一项奇特药性。

　　走进有间食府，云苍沐发现它并不像外面那样气派，整个食府里显得古朴而透着分破旧之感。这酒楼只有两层，二层是包厢。仔细观察却不难看出，食府的主人还是十分考究的。桌椅装饰是有些破旧，但都是上了年代的东西，做工十分精致讲究。云苍沐不由的欣赏起来。想来这家食府的主人肯定是有些来头。

　　在包厢坐定，云苍沐和梅霄然将刚刚救下的男子放在椅子上，便招来小二开始点菜。听了听小二说的特色菜谱，云苍沐点点头，“来个宋嫂鱼羹、蟹酿橙、蟹汁鳜鱼、龙井虾仁、火踵神仙鸭，再来点两盘爽口小菜，温两壶即墨老酒。”

　　转头看向梅霄然，“然儿还要点什么？”

　　梅霄然淡淡一笑，“就是这些，苍沐哥点的都是我爱吃的东西，我还有什么可点的，这些自是最好的了。”

　　云苍沐莞尔一笑，对着店小二一点头，示意他去准备。店小二躬了躬身便退了出去，举止与客栈小二分毫不差。待门关住，云苍沐与梅霄然相视会心一笑，便不再理会。

　　云苍沐轻轻拍了拍自己淡青色的袍子，然后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青花瓷瓶，打开瓶塞，一股淡淡的花香漂浮而出，闻之十分怡人。取出一粒赤红色的丹药喂给男子，也不关注男子的情况，便将东西收好，和梅霄然坐在桌边等待饭菜。

　　过了一会儿，菜都上齐了，云苍沐瞧了瞧果然是色香味俱全的好菜。还真是难为了给他们上菜的人，又要给他们加料，还要保持饭菜原有的味道。

　　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取出一粒白色药丸。捏碎用茶壶中的水化开稀释，再用内力将水分蒸干，将处理好的粉末撒在菜里。做完这一系列的工作，云苍沐随便夹了一筷子菜小尝了一下，点点头道“然儿吃饭吧。”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梅霄然碗中，两人便开始品尝菜肴。

　　躺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显然早已恢复了神志，看到他们的动作有些诧异，但仍是识相的没有问什么。拿起桌上的碗筷，没有询问主人便自己吃了起来。可以看出这个俊秀的男子，并不是如长相带给人的那种温文书生的感觉，他的行为举止竟有些让人觉得有些痞，还痞的理所当然。

　　云苍沐和梅霄然也不做什么反应，两人犹自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三人就在这莫名的气氛中结束了夜宵。叫上一壶上好的龙井，三人开始不紧不慢的享用起来。

　　“呃，我叫蒋宇超，谢谢两位恩公的……恩情。”似是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蒋宇超微掀一边的嘴角，自嘲的笑了笑，“两位恩公的恩情等同再造，多余没用的废话我也不多说了，只是二位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率性而无赖的感觉让云苍沐有些哭笑不得。

　　云苍沐掩住心中的好笑，这人竟将无赖和率性融合的如此之好。相较于那些口蜜腹剑、阿谀奉承之人，这样的人显然更让人喜欢一些。“不必言谢，我们也只是恰巧路过，本来不想管闲事的，不过……，总之也就是顺手的事。”

　　蒋宇超不由的瞪大了眼睛，有些愤怒，但又用尽全力强自压下“总之你们的恩情我会还的。”舒了口气，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行走江湖不是最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吗，怎么竟有你们这样的人。

　　云苍沐和梅霄然都是高手，自然不会没听到他的嘀咕。云苍沐心中简直闷笑不已，刚才看他反抗隐忍的样子还以为挺成熟的人，怎么性格这么孩子气。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少管闲事保命要紧吧。”云苍沐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哦，原来你不是江湖人啊。”

　　“谁说的，小爷我就是江湖人，”蒋宇超毫不顾及桌上的两人，摆出一副气势凌然的样子。在看到云苍沐嘴角嘲讽的笑时，气势萎顿了下来“好吧，我这就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还不行么。”委屈的样子着实好笑。

　　“行了，说说你的身份吧，既然都救了你，好歹让我们有个准备，省的到时候人家找上门来就不大好了。”云苍沐笑了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动作优雅的让人失神。

　　其实他倒也不在意有人盯上他们，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觉得很有意思。随便问问他，顺便逗逗他，就当是饭后消遣，给他家小然儿找些乐子。

　　梅霄然见云苍沐虽然面色平常，眼中却闪过一丝戏谑之色，有些想要扶额。他都不知道他家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稳重了。可是看到这样的云苍沐，他才觉得跟他更加亲近，不像是对着长辈。

　　蒋宇超看了看云苍沐，又看了看坐在云苍沐身旁的梅霄然，“我乃陛下亲封的左卫将军，现戍守西蜀，镇守边关。”

　　云苍沐与梅霄然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本来以为他只是武林某世家中的小公子，想要借此逗逗他。没想到这竟是朝廷中人，还是个将军。可是看他这样子，啧啧，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啊。

　　“我这性子得罪人很容易，不过有这么大的仇，要如此收拾我的，怕是他了。”蒋宇超说完有一瞬的愣神，让云苍沐和梅霄然很是疑惑，是什么人让这么个泼皮将军露出这么深思的表情。

　　蒋宇超看他们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破损的绛色衣衫掩不住他清秀朝气的面容。他本就身形修长，常年的军中生涯让他的皮肤呈现着漂亮的小麦色，倒是极有风流儒将的派头。

　　“我原来不小心调戏过三皇子，”话音刚落，便看到云苍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哎哎，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除了他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其他人了。反正除了他也没人敢这么报复我。”端起茶水豪气的喝了口，“当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哪里知道他就是三皇子。长的那么漂亮，和个小丫头似的。就逗了他两句呗，哪里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这么记仇，小气巴拉的。”蒋宇超越说声音越小，心里终是有点小内疚。

　　云苍沐拉过梅霄然的手，慎重而严肃的神情让人感觉到奇怪而凝重。但梅霄然反而觉得很是好笑，没想到他的苍沐哥也有这么好笑的时候。

　　云苍沐揽过梅霄然，“娘子，对不起啊，还没让你过上好日子，为夫就先得罪了咱□□的皇族，是我的不是，是我手贱啊。”

　　梅霄然忍不住地小声笑了起来。不过云苍沐那一句娘子倒是让他心中浮起了羞涩，其实对于称谓梅霄然并不在意，他是男子无可厚非，但是可以占据云苍沐妻子的位置，他觉得很满足也很高兴。

　　“咳咳，你叫他什么，他是……女扮男装？”蒋宇超有些吃惊，这世间虽然有男子相爱一说，但是从未有人如此明目张胆，所以他还是没办法往断袖分桃这个词上想。

　　“当然不是，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男子，也是我的爱人。”虽然梅霄然还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但作为男人，云苍沐深深的明白，追求爱人的时候，当不要脸就不要脸，当耍赖就耍赖。更何况他也要借此机会继续表白对梅霄然的爱意。

　　听到有人说他是女子梅霄然有些不高兴，但听到云苍沐的话，心中又泛上了甜意。

　　“啊？”蒋宇超心中有些乱七八糟，但又萌生出一种敬佩之感。看着云苍沐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赶紧道“哦，那恭喜你们啊，这世间能寻到真心相属之人，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豁达的表现到让云苍沐刮目相看。

　　云苍沐点点头，满意的笑了笑，看来这小子还挺上道。

　　梅霄然还没有从刚才的甜意中缓过来，现在他对云苍沐的感情已经越来越清晰了。不由得温柔的笑了笑，美眸中璀璨的光华让蒋宇超很是失神。

　　云苍沐咳嗽两声，将蒋宇超的注意力引了回来。看见心上人的反应，心中很是开心，只想快些回到客栈跟小人儿独处，也没了逗弄蒋宇超的心情。“那你打算后面怎么办，我看那个三皇子一击不中，怕还要来新招啊。”

　　“没关系，这次回京述职我有自己的亲卫队，我今天是被那个可恶的府尹给骗出来了，要不也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蒋宇超像只鼻孔朝天的骄傲孔雀，“现在我安然无恙，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那个府尹打的满地找牙。”

　　云苍沐摇头失笑，“那你保重，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站起身，将银两放在桌上。对蒋宇超点了点头，“那就有缘再见了，蒋将军。”拉起梅霄然便准备离去。

　　“恩公，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到时候我怎么报恩呢。”蒋宇超赶忙站起身。

　　云苍沐本不想与他有什么牵扯，正想开口一语回绝，却感觉梅霄然牵了牵他的袖子。知道梅霄然的意思，便不再吭声。

　　梅霄然看向蒋宇超，“我师兄叫云苍沐，我叫梅霄然，就此别过，蒋将军。”

　　蒋宇超有些惊讶梅霄然竟会和他说话，毕竟看起来梅霄然是个很沉默的人。“哦~，好的，云恩公、小嫂子保重。”蒋宇超微微作揖，不羁的样子透出一股别样的潇洒。

　　云苍沐和梅霄然乍一听到这个称呼都有些愣神，缓过神后梅霄然倒是无甚表情，只是神情中透出一丝扭捏的意味，而云苍沐则是朗笑出声。也不多说，拉了梅霄然，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