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花满庭》踏莎行

14、第 14 章

　　两匹枣红色的战马在苍茫的雪地中跋涉，皑皑的白雪衬着红色的马儿，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关天愈再次回头看向他身边的女子，她的骑术实在不怎么样，若不是他替她拉着马缰引着马儿前行，她早已摔了不知几千几万个跟头了，然而她面上却是毫无惧怕之色，无悲无喜，肃杀沉静，原来一个人的气质可以和这悄无声息的雪原融合的这样丝丝入扣，关天愈微微怔了怔，这些年来的浴血搏杀，对生的渴望早已超越了一切，然而此刻女子脸上平静坦然地神色却让他深深的陷入了回忆里，“果然是很冷”，女子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将他拉回了现实：“实的格格，咱们回去吧，这儿太冷了。”“这片雪原叫什么名字？”“回格格，冷梅辙。”“明子真美，可惜没有梅花。”女子喃喃自语，忽然从马上跨下，此刻的动作利落干净，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格格。”关天愈随即跟着下了马，“我想走走行吗？”她回头望着他微笑，那笑容瞬间将凛冽的寒意都压了下去。这里，就是十二哥在人世最后逗留的地方么，一定很寂寞，除了簌簌的落雪声，什么都没有，她极目看向远处烟织一样的漠漠平林，眼神在天地间游走，死寂的静，有枯枝断裂的声音，她转身，一个策马远去的身影，那么熟悉，是幻觉吗？不，不是，她瞪大双眼兀自摇头，“格格，”关天愈担忧的在后面喊，忽然看见她抬手向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关将军，你听有马蹄声。“关天愈侧身听着风里的异动，瞬间变了脸色，半晌无言，果然他还是忍不住要来看她一眼，“十二哥，是十二哥。”她激动地扯着他的袖子，将他的思绪拉回来：“格格，您眼花了。”低头，不敢看她的眼，“关将军，请抬头看着我。”眼神冷列聪明细心如她又岂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面前的男子分明不擅说谎，“末将不敢。”他将环握的双拳举过头顶深深作了个揖推诿道，“那么，带我去找他。”
　　她似乎不再关心他的反应，径自向前走去，在齐膝的雪地里艰难的跋涉，“格格。”咔嚓一声，身后的男子已跪在了雪地里，“不肯是么？”她喘着粗气继续前行：“那就请将军自行回营，今天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不管是人是鬼。“关天愈沉默的跪在原地，这个女子，执拗的可怕，“末将军令在身，请格格不要为难末将。”远处的天空是一片惨淡隐隐欲雪的迹象，他深知如果在天黑之前不离开这个山头，等这雪再次落下来，他们都会被困在此处，“请你回去。”她厉喝，关天愈从地上爬起，追了上去，两匹马儿的缰由于突然被狠命的勒紧而发出惨烈的嘶叫声，“格格，十二阿哥在骁骑营，请您上马，末将带您去。”她终于回头看着一脸焦急的他，唇角落出一丝笑意，果然没有错，看惯杀戮的关将军是什么也不怕的，他唯一的弱点便是怕人比他还顽固，她赢了。

　　“十二哥，”她从塌上滑落，跪倒了他跟前，“容慈答应你，下辈子一定守着你，寸步不离。”他的太阳穴跳了跳，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荒唐阿荒唐，此生尚不可得，他还能奢望什么来生，可是，看着她凄苦绝望的眼神，他居然不受控制的点了点头，眼泪却在瞬间滑落：“下辈子，我要容妹你，寸步不离。”

　　压腕的玉镯，压髻的玉环，玉光闪闪，皇甫雨织满足的看着斑驳交错的大红和盈盈的蓝，原来，红并不是那么令人憎恶，今天的红，看得她如此舒心和坦然。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眉宇间冰雪聪明，嘴角处楚楚可怜，她的眼神，那样的放肆，那样的倔强，在那样脆弱娇小的表象下，有那样一种狂荡自在，他曾一度为这狂荡着迷，也曾想过有一天会因这眼神而爱上她，爱上她就可以忘了容妹，可他不能，她不是容妹，容妹的眼中除了那份狂荡还有太多太多让他割舍不下的东西，十多年的宫廷生活，看遍了那些手腕和阴谋，她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女子，但却依旧自持，依旧能为他人牺牲，她满身都是可以耐得住华丽的素净，他也知道萸儿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可这样一个大染缸，越是聪明越容易被人利用，他连最想保护的人都失去了，对她，已然无力，他能做的只是让她尽量远离自己，远离自己所厌恶的人事，入了宫，十年后的沈容慈依然可以清华入眼，十年后的张芷萸他深知已不会是那个在西湖边放纸鸢的女孩儿了。所以他挖空心思为保她周全，在他尚且不能面对沈容慈已嫁的现实前如何能再让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
　　从他决定假死，从他决定丢弃天下人那刻起，他就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她，从今后，沈容慈的幸与不幸都与他无关，任他们鹣鲽情深，任他们爱恨难辨，他是一个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三年为刺史，饮冰复食，才一年多的时间，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如今有多冷漠，就像一座荒岛，抛下了所有人，将自己血管里流动的鲜血换成冰渣滓，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痛了，可是，再见了她才知他，还是原来那个他。

　　“为什么要逃？一定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为什么？为什么？”她的问话字字割血，呛得他语结，还是一样，和无子坡上一样的问话，彼时此刻他都回答不了。
　　所以容妹，你懂十二哥德心吗?这计划里的每一步我都走得心力交瘁，你了解吗？“他是抱着已死的心境来结束自己对她的爱恋的啊！“可是，你逃到了天山我也一样追来了不是吗？”她偏着头看他，脸上带着几分挑衅和得意，泪水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划过她的脸庞落到了他皲裂的双手上，他深吸了口气，通红的双手颤了颤，

　　她不远万里跋涉，只为了来和他说再见，从今后是真的相见无日了，他欠她一个解释现在还了，她欠他一个来世，却不知她能否还得起，从一开始的惊慌无措，到现在带着宿命般的无畏神情与她相望，在这个归去的日子里，扼着他命运的那根线应该放开了吧，是该到放了她也放了自己的时候了。
　　“来人，送格格回绿都营。”她擦干了眼泪朝他笑了笑，然而还未来得及完全展颜，他已迅速背过身去，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差别，那个笑容早已深深的扎在了他的心里，“十二哥就不想再看一眼容慈么？”她幽幽的问道，他摇了摇头，不言语，“可是容慈还想看你一眼成吗？你若不愿，就把眼闭了吧。”良久他终于转过身，双眼紧闭，黑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她看着他，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一瞬不瞬的，她也要将他深深刻进脑中，以后的日子无论有多难多苦，他都不会在来守护她了，她欠他的终其一生都难以偿还了。
　　然而还未等她跨出

　　多动听的谎言啊，都愚蠢的宏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