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雪》苏邪

61、妖龙出世（2）

　　我悲戚的一笑，忽然一个身影破窗而入，铁面依旧，不是影轩是谁？他手持轩辕剑，一把揽住我，一阵金光逼至白七月的脖颈。
　　身体实在支持不住，墨魂的力量正在从我身体里撤去。我死死攥着影轩的衣衫，喃喃自语，“无邪死了……你认得无邪吗？他是我的小徒弟，却为我死了，他还那么小。他是散魂救的我，他自己魂飞湮灭了，只有他还在乎我，我只有无邪了，只有他了……
　　是无邪救了我，我却不能帮他报仇。是他们害死他的，可是她们还活着，我不能杀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的声音已经癫狂，拼命地揪住影轩，一声声的质问。
　　“你还有我。”迷迷糊糊之间，我只听见这样四个字，我还有谁？都是假的……

　　一阵潺潺流水声，把我唤醒，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自从成了妖龙，伤口愈合的就快一些了，身体中的墨魂又充盈起来。我念了一个诀，将自己的龙尾收回，变成正常人的腿。以前并不会这样的术，可是自从墨魂冲破父君种在我眉心的封印后，这些东西便印在我的脑子里了。
　　我仔细想了想昨天的事情，仿佛记得自己杀红了眼，但到了今天，我却明白了，现在墨魂已经能够发挥威力。一旦我杀人，喂养了墨魂，那我便彻底落入妖道，人界就会打乱了……
　　我仔细打量起现在的环境，竟然是东皇太一的封印洞穴，周围被蜡烛点亮，墙壁上的小篆字，我此时却能够看懂了。
　　上面一个大字“怨”，然后便零零碎碎的记述了巫妖大战中的琐碎的事情，比如当时各军的首领，每个军队的阵法，每一个军队的优势劣势，还有就是东皇最后为了各族都能和平共处，决心自己灰飞烟灭。
　　每一点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有一点没有提到，就是墨魂和辞镜……或许，这洞中根本就没有瘴气，不然，我又怎么会没有事情？如果真的有瘴气，为什么他伤得那么重，还有力气一出来就到玄武提亲？更何况，他那样高深的武功，为什么不知道连我都会的闭气术呢？
　　我心头顿时一片清明，白七月真是好计谋。先陪我落入东皇太一的封印中，然后给我讲那个莫须有的辞镜的故事，让我有疑心，去问父君，这样他就可以借机控制我，诛杀父君。趁着我身心俱疲，将我带回勾陈，趁机斩杀妖龙。
　　我甚至可以猜到他当时听到，我说爱他的时候心中的嘲笑，一枚棋子，有什么资格谈爱？最后白七月假装中了瘴气，告诉我血祭墨魂可以获得出口，我便真的傻傻的跳了进去。
　　那时，他可有半分的心疼和自责？他不过是想借以验证我究竟是不是妖龙，结果我真的妖龙，于是他便来提亲，打算最后趁我还没有冲破封印的时候，把我诛杀。如果不是妖龙，这么死了，他也没与什么可惜的。诛妖龙这样的大功劳落到他的手里，天下的言论必然倾向于他，到时候，登上上皇之位，简直轻而易举。
　　其实，若我不跳，这洞中必定有另一个出口，他绝不会拿自己冒险的。
　　我真的很佩服他，能把眼线插进玄武国的皇宫中，连皇宫秘闻都搞得这么清楚，却没有暴露过，真是让我汗颜。我能活到今天，真是不容易了……
　　身上染血的衣服被人重新换过了，换成了一件银紫色的华服。整个洞穴只有我一个人，流水声“滴答滴答”像是为谁敲的丧钟……
　　我随手变出一面镜子，细细的打量起我自己，几乎透明的长发已经恢复成了原先的雪色，眉心的一颗朱砂小痣不见了踪影，缓缓开出了一朵紫色的鸢尾花。那原本是父君为我种下的封印，现在墨魂冲破了封印，朱砂痣自然就不见了。一张脸上容貌更胜从前，恐怕除了我自己知道我是萧逆雪以外，其他人，恐怕都没办法想出我是谁，这张脸，实在太完美。再加上雪白摇曳的长发和额间一朵艳丽的鸢尾花，连我自己都要叹一句，不愧是妖皇。从仙变成妖，或许人人都在唏嘘，哀我、骂我，偏偏不会有人怜我，都想要先杀我而后快。我抚住额间，苦涩的一笑。
　　“这里原本地方窄小，怎么青颜你一来，就这么明亮了呢？连蜡烛都不用点……”爽朗的声音在空旷的洞底回响着，一听见“青颜”，我的脚趾头便想到是玄影，我懒得回头，静静的坐在床头，轻轻的抚摸怨墙上凹进去的小篆字。玄影静静的靠在怨墙上，一双眼睛含着笑意和一种拥有的幸福感，深深地凝着我。
　　“青颜，无邪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他伸手把脸上的金色面具摘了下来，上面的花影有一些还没有消下去，坐在我的身边。
　　一听见无邪，我立刻扑上去，抓住他的衣衫，连声追问：“无邪怎么了？是不是有办法救活他？你一定有办法，是不是？”
　　他抓住了我的手，轻轻的摩挲，我厌恶这样的亲昵，把手抽了回去。玄影轻叹一口气，“无邪的仙身被我藏在第三十六天的无妄殿，能保他仙身不朽。如果能够集齐蓬莱仙岛上一千只活的九尾蝶，用术法催动九尾蝶集齐无邪的灵魂碎片，最后用神农鼎炼出无邪完整的魂魄。放到他的仙身中，守着他一百天，便能够复活。”
　　我心中一阵狂喜，真的……可以吗？无邪，你会回来的，姑姑一定会救活你。
　　蓬莱仙岛上仙障层层，凡人轻易不能踏足，仙人也要忌惮三分。仙岛上的花鸟鱼虫都带着灵性，九尾蝶是蓬莱仙岛上一种稀罕的蝴蝶，蝴蝶尾部共有九种不同颜色，故称九尾蝶。每年只在九月出现，现在已经是八月中了。传说那九尾蝶威力极大，会吸人的法力。若是硬攻，只怕再强的仙人也会被它们吸干法力。
　　我心中虽有忌惮，我死死攥着拳头，能让无邪复活，便是拼了我这一身修为又能如何？
　　玄影今天一身玄黑色的袍子，头发不像我的披散，他乌黑如墨的长发高高的用玉冠竖起，径自坐在我的身边。
　　他紧紧地箍住我的肩膀，让我不能动弹，“青颜，你愿意让我呵护你吗？你若愿意，你便是我玄影的天后，我终生不会纳妃。”
　　信誓旦旦的一席话，就好像白七月在洞中说的那样，最终，不还是为了诛妖龙，得天下吗？
　　我冰冷的手指，轻轻游走在玄影的脸上，我怔怔的盯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平静的问道：“花影怎么又出现了？是龙血失效了吗？”
　　“不是，想来是最近事情太多了，没有时间再去调息，它便又回来了。”
　　“你确实很辛苦，你们两人人开启东皇的封印，想必会耗很多法力吧……”我心念一动，纤长的手指上，一个口子破开，银色的血液从口子中流出。玄影的身子猛地一震，我依旧很淡定的在他脸上涂抹着我的鲜血，花影马上就消失不见了。
　　“青颜……”玄影的声音颤抖着，身子也颤抖着。欲言又止，我真的猜对了，却没有一点点喜悦，铺天盖地的悲伤将我淹没。
　　我淡淡的问道：“为什么诛妖龙对你们都那么重要？你和白七月都是这样，你完全可以在我晕倒的时候杀了我，这样，会省却很多麻烦，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纡尊降贵的迎娶我……你说对吗？玄影……”
　　我的手被他猛地抓住，我淡淡的笑开了，把手抽了回来，一步一步往洞穴外走去。
　　“青颜，当初的事情，我确实不懂你，我以为只有帝王至尊才是最重要的。直到昨天，我看着你被他们伤的绝望，最后也不肯伤及他们性命，想到那天与你出游的点点滴滴，我就知道，我爱上了你……我想要立你为后，我是六界至尊，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人能拦得住我，我要与你成亲，要你陪在我的身边！”
　　铿锵有力的话语，终于磨灭在我的大脑里，现在想到又有什么用，做了就是做了，没有什么能唤回时间，哪怕你是六界至尊。
　　“影轩，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当初救你也是因为把你当成朋友。落进洞中的时候，我便想到了你，可是我想，就算你不把我当朋友，至少还记得那天我救你的事情，不可能会这样。可是今天来到这洞中，容不得我不这么想，我的朋友和我最爱的人联手算计我，一步一步计谋周密。真相就是这样。真是叫人佩服。”我站定了，背对着影轩，一字一字的说出这些话来。
　　心早就在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被磨成了灰烬，我们之间隔着一条花路，却犹如千山万水，只能彼此要遥望着相恨，再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弥补这么沉重的裂痕。有时我不希望自己这么清醒，什么都知道了，反而更想糊涂。只能叹一句，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
　　“青颜，我真的后悔了，能不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就算你不愿意嫁我，便留在我的身边，让我照顾你如何？”玄影急急的上前几步，一把拉住我的袖子。
　　我轻轻的摇摇头，“不了，你将我安置在这个洞穴中，想必是不愿让人知道你带了妖龙回来。我要回玄武，你昨天是带着轩辕剑来的，应该是萧润拜托你的，你将轩辕剑给我，我顺路还给他。”
　　我摊开手掌，黑暗的洞穴里无声无息，一片寂静。
　　“青颜，你很聪明，有时我很厌恶你的聪明，什么都懂了，便再也不会快乐，痛苦的叫人心疼……”玄影的声音变的惆怅失望，眼角竟有盈盈的泪珠出现。
　　“我也很厌恶，可是我偏偏就是这样，永远不得快乐……”我苦涩的一笑，缓缓的收回白玉般的手掌。
　　“你有没有想过，你回到玄武会怎么样？”玄影将轩辕剑拿在手里，郑重的问我。
　　我自然明白他的寓意，天下的流言是最厉害的刀子，把人凌迟得遍体鳞伤。玄武恐怕早就有传言，逆雪公主便是妖龙，人人得而诛之。我不由得一愣，此番若是回去，一定不能再去找萧润，不然他会很麻烦的。白七月杀父君的事情也不能让他知道，不然天下干戈大动，必然生灵涂炭。
　　“没关系，我可以到若茵楼。”
　　“我要告诉你，萧润已经知道当初是白七月用摄魂术杀死玄武璋宗，攻打勾陈，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了。你昨日受辱之事，他在玄武也已经知道了，若因楼的密探都在天下寻找你。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手上一震，怎么就忘了，萧润是昆仑大弟子，就算无邪不说，他也肯定知道的，他法力高强，这些东西他一定会看见的。我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放出流言的人一定是希望萧润袒护我，违背天下民意，最后落得众叛亲离，最后江山白白落在那人手中。我一阵阵的心悸。
　　“还有，若是我，不放你走呢？”脸上邪肆的笑，玄影抽出轩辕剑，一时金光大绽，整个洞穴被照得明亮。
　　“那你便杀了我吧，我不想伤了你。”我坦然的回答。
　　玄影手中的剑无力的放下，悲戚的摇摇头，苦涩的笑绽放在唇边。
　　“罢了，我送你去，我终究是留不住你。我们三人中，只有萧润，配得起你……”我明白他语气中的怅惘，白七月，玄影，萧润，白七月和玄影都为了天下狠狠的利用过我 ，只有萧润，对我从小呵护，无论出现什么都不会利用我、伤害我。
　　我缓缓的点头，玄影却横腰抱起我，我一惊，正要反抗，玄影却戏谑的说：“最后一次，就让我抱着你回去，哪怕今后你我为敌，我亦无憾了。”
　　他抱着我缓缓地驾云飞到了玄武青丘城，空中一条绵延的花路。我望着脚下熟悉的土地，玄影轻轻地把我放下，将轩辕剑放到我的手上，什么也没有说，径自腾云飞回天宫。
　　“玄影，希望下次相见，青颜与你，还能是朋友……”我冲他萧索的背影喊了这样一句话。
　　隔着万里层云，我却还是能依稀听见他的话语：“朋友……不是夫妻……”

作者有话说

　　长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