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雪》苏邪

27、青丘佳人（2）

　　我叫无邪好好地在屋中打坐，这屋子被我施了很强的结界，从面面看上去，只是堆放杂物的破屋子罢了。
　　我扯了一块布挡住了眉眼，却突然发现一头丝发竟然披散直下，糟糕，难道我真是迟钝了，竟然连头发也没有盘起来……
　　我今天依旧是一袭白衣，蒙了脸面隐在人群之中，竟然也没有人发现。
　　“说道逆雪公主，可谓是玄武国中的第一佳人。”正在迟疑之间，一个穿着破烂不堪道袍干瘦干瘦的人像是说书先生一样的开口了。手中的拂尘已经变得脏兮兮，像一个鸡毛掸子一样被他提拉着。
　　我心中也觉得好笑，不过想听听那个小道士说些什么。
　　“这位小师傅，你说逆雪公主是青丘佳人，难道你真的亲眼见过吗？”身边原本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暗暗聆听。突然有一个不知趣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也都跟着起哄：“是呀，你见过吗？”
　　“我？我堂堂昆仑山坐下第一大弟子，这么重大的场合，没有本尊在场，能开得了席吗？”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第一大弟子？不是哥哥吗？怎么成了这么一个糟糠……
　　那个不知趣的声音淡去，众人也都换上了一副崇拜的样子，静静的聆听着小骗子师傅讲故事。
　　小骗子见众人都盯着他，心满意足的轻哼了一声，款步走到大堂中央，我用密令传给所有守卫，叫他们不要进入。
　　他从桌子上端起一个杯子来，呷了一口，叹道“好茶，好茶。”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瞥见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坐在角落里的一颗桂花树下，正转头朝我看去。
　　“大师，您喝的是女儿红。”我朗声喊道。
　　周围响起一阵阵忍隐的爆笑声，那个大师也明显面子上挂不住，“你这小女娃，混说些什么，心经有云‘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本尊是要普度你们这些凡夫俗子。”
　　“是小女子无知了，大师继续。”我听的有趣。
　　“哼！”
　　那个大师还是很满意的捋捋胡须，继续他的满天扯牛皮。
　　“当日那逆雪公主手持雪魄神剑，你们都知道雪魄神剑吗？”小骗子探着头，问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都不明就里，只得痴痴呆呆的摇摇头。
　　“谅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也不知道。那神剑雪魄乃是上古女娲娘娘补天所剩最后一颗灵石所化，”那个小骗子说的天花乱坠，我站着实在累得慌，瞧见那个戴面具的男子独占了一张桌子，又很是清静，就向他那边走去。
　　我站在桌前徘徊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觉得我一个上神跟一个小朋友抢座位实在是……太没天理了。
　　那个黑衣男子仿佛洞悉了我的心意，他面容恬淡，身边并没有什么侍从。他手中折扇一收，站起身来，“姑娘，这边坐吧！”
　　虽然这么大岁数，但是被别人叫道姑娘时，我还是很开心的。于是我开开心心的坐下，随手抓了一大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往地上吐壳，奶奶的，兰芷，你收了老娘那么多房租，老娘让你操劳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我看见身边的黑衣男子一脸诧异的看着，我摸摸脸上，再看看地上，哦哦，原来蒙面的白纱掉了下来，怪不得瓜子嗑得这么顺利。
　　也罢，掉就掉了，一切色相皆尘土，更何况这里也没有几个真正见过萧逆雪。
　　那个男子一直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虚，这才想起，原来我拿了人家的瓜子吃。
　　于是，我觉得上神的面子都被我扒光了。我很心虚的把瓜子倒回盘中，一面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面具男子终于魂灵归位，淡淡笑着看我，“没关系，姑娘若是喜欢吃，就多吃一点。”
　　我心中自然是有点欢喜的，但是毕竟白白占人家便宜不好，圣人说得好，吃人家的嘴短啊。
　　我手中抓了一把瓜子，扬到男子的面前，问他：“你来不来一点？”
　　他又是一脸诧异的看着我，半晌才眉眼含笑的接下了。
　　我心中暗想，如果世界上的人都不是笨蛋，那么此人一定是笨蛋；如果世上的人都是笨蛋，那么笨蛋也会觉得他笨蛋。他嗑瓜子的样子，实在是太滑稽了。看着我用嘴巴一个个嗑的那么顺利，他却怎么也弄不利落，不一会竟然弄得嘴上都是瓜子壳，相当不完整的瓜子仁都掉到了地上，我了个心痛，这毕竟还是我的若茵楼，那里禁得起这么造。
　　正在暗骂这一带的小孩子们不懂得节约，那边的说书先生已经从我的雪魄剑讲到了精卫填海。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对面带着面具的男子被一颗瓜子壳卡的面红耳赤，我急忙起身，一掌拍在他的后背，却不想用劲太大，把那个面具男子拍的趴在了桌子上。脸上的面具掉到了地上，赤金的面具，我正在心疼我的羊脂玉地砖时，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却蓦然瞥见那一张脸，不，根本就不能算是脸。那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花影密布，像是让人用刀子无情的划出来的。
　　我捡过那个赤金的面具，呆呆的看向他，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气恼，更多的是抱歉。
　　周围的人都专心致志的盯着那个小骗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逼仄的空间里对视。
　　我的长发静静的散落在胸前，我顿时觉得辛酸，把面具在袖子上仔仔细细的擦了许多次，才交到他的手里。他一声苦笑，“吓到你了吧，对不起。”
　　“不不不，没有，没有关系。是我对不起你。”我急忙摆摆手，却发现所有的反应都是徒劳无功。
　　我从他的手上拿回那个面具，那个男子很是诧异，我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过他的面颊，“不要说对不起，是天下对不起你。一切色相皆尘土，只要心善，容貌不过耳耳。”

　　我伸手将面具重新带回他的脸上，他的眼神让我捉摸不定，仿佛还有意思促狭的笑意。
　　我忍住心中的无奈与酸楚，继续回座，听小骗子胡扯，却再也不嗑瓜子。那个男子却仿佛比我还淡定，这个场景好像已经在他身上发生了千遍万遍。我不由得心疼起来。
　　“这雪魄剑的出世那可有的说了，当年这最后一块灵石被藏在妖神东皇太一的身边，后来赠给他的女儿。天劫当日，妖神的小女儿也在战乱中死了，留下了这块雪魄石，化成了一把利剑。利剑化成当日，逆雪公主出世了，这剑与公主的名字都含着一个雪字，理所应当就成了公主的佩剑。”
　　又是天劫，我听的这些东西不由得晕头转向，一会儿又是什么妖神，一会儿又是辞镜……
　　我瞥头看向那个戴面具的男子，他的神色如常的淡定，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我很好奇，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也在青丘吗？”
　　“我叫影轩，家住在司幽城。”他神色如常淡定的回答。
　　“我叫……青颜，家在青丘。”我想了好久我的名字，后来看到了杯中的青颜美酒，便以此为名。青颜，仿佛是白七月爱的酒呢。
　　“再说那天的千秋宴，朱雀国的倾城公主前来挑战，公主只身一人迎战。公主立刻就跟她下了筹码，顾倾城要是输了公主只取她一条手臂，公主要是输了就自刎于剑下。那倾城公主手持金刀，公主却用一条花索。倾城公主也迷糊了，就问逆雪公主，你的雪魄剑呢？公主回答了，顾倾城你这个小婊子，不配死在雪魄剑下。听听，我们公主不用剑就能退敌。”
　　“那最后呢？”
　　有几个人群中的小朋友吃吃的问道。
　　“最后，当然是公主赢了。公主当时为了救一个小仙童，甘愿受顾倾城的一刀，可是最后那一刀也没落到公主身上。公主有仙气护体啊，顾倾城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弹出八丈远。若不是公主仁慈，那个倾城公主早就成了剑下亡魂。”
　　我一口茶水差点没有喷出来，姑奶奶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么不文明的话了，虽然我邪恶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我正想起身相斥，影轩却轻轻的说道：“听个乐子罢了，何必认真！这小骗子倒真是有趣。”
　　我乖乖的坐下，不住的打量着他，仿佛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有几分仙风道骨。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影轩向来是已经发现了，也凝着我看，我有几分做坏事被人抓住了的心虚，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化解僵局，也不知怎么的，一句话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你不会嗑瓜子呀！”说完我就懊恼了，怎么想到问这么一个弱智的问题。
　　“我……家里不常吃……”影轩的脸红得像煮熟的大虾米，比刚才被瓜子壳卡主更要红上几分。
　　“说到这逆雪公主，风姿绰约，才智过人，且不论东皇四国提亲的人都快踏破了玄武国的门槛，就连九重天上的储君玄影公子也对公主一见倾心。”小骗子同学拂尘一挥，坐在了一把雕花椅上，我正琢磨着要不要等他坐完烧了那把椅子，他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再次被口水呛到，影轩的严重也微微有一些不自然，嘴角抽搐。
　　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有人来提亲，我怎么不知道？难不成哥哥全都回绝了。
　　我听的不安，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借机生事，想了想觉得还是回宫里一趟比较好。
　　我起身正要告辞，忽然听见一阵小小如蚊蝇的声音，“青颜姑娘，不知姑娘今天是否有空，我想邀姑娘一同游历市井。”
　　我心中不由的一阵好笑，真是小孩子。
　　想到他面上那一块丑陋的疤痕，我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很快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