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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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折锦这边自力更生做饭炒菜不同，温家兄妹那边有一对夫妇专门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做饭这种小事更是用不着自己动手，因此当折锦和慕峦还在为难吃的青菜萝卜讨论时，旋羽和转翎已经吃过饭开始每天晚上必定以某个话题为开头的闲聊。对于旋羽而言，妹妹的终身大事是目前这一段时期他最重要的事情。不过对于转翎而言，她没有什么最重要的事，能够吃好喝好玩好，有空的时候翻翻手头的诗词歌赋，或者话本子，想想那些才子佳人的美好生活，没空的时候专心做好自己手头的事便是人生最大的快事。
闲聊一般是在书房里，哥哥会在自己的书桌前开始誊写某位名家的手抄摹本，妹妹则靠在一旁的软榻上悠闲地捧着某个话本子评头论足。
话本子的名字叫《鸳鸯镯》，是帝都最近流行的几个极为有名的话本子之一，转翎这些天一直在看，看得是津津有味，长吁短叹。内容讲的是一对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定情信物是一对祖传的鸳鸯玉镯。待到二人成亲之前，青梅与另外一名男子一见钟情，于是相约私奔。订婚为妻私奔为妾，青梅成妾，不受夫家待见，两年后仍无所出，便被逐出夫家。她再次与先前的竹马相遇，可惜竹马对她再有意，迫于父母的威压，已经成家立室。就算竹马愿意，青梅也只能为妾，竹马岂能愿意心爱的人受此折辱？于是竹马将藏在身边的鸳鸯镯中的鸳镯给了青梅。鸳鸯成对，玉镯成双，唯独青梅对月，孑然一身。最后青梅绝望地带着鸳鸯镯投河自尽，竹马闻此悔恨难当，也追随爱人而去。
“哎呀，真是叫人心折的爱。”转翎合上话本子的最后一页，发出长长的一口悲叹，“那女子真是太惨了，居然会被夫家赶出门，后来又不能嫁给喜欢自己的人。”
她凝望着已经剪过烛花的蜡烛，面色戚戚，若有所思。
旋羽发出明显的嗤笑，这种话本子最是能打动像妹妹这种闺中少女，婉转绮丽的词藻，爱恨交加的情节，点点都能正中红心。不过，恰是这种缠绵悱恻的爱最不可信，全是那些以此为生的文人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罢了。
他的嗤笑深深地打击了转翎那颗柔弱娇嫩的少女心，后者发出不满的抗议：“笑什么笑，你真是个冷血动物，哥哥。”
“我冷血？你是我妹妹，这么说，是不是也在承认你自己也是冷血动物呢？”轻描淡写地反击着，旋羽持稳手中的笔，在纸上潇洒地写下一个“锦”字，临摹的是一句“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区区一个“锦”字好似神来之手，画龙点睛般将一条焕发着勃勃生机的江河那蜿蜒壮美之姿描画了出来。
那个叫“折锦”的小子拥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呢，若是只有一个“锦”字，也好锦上添花，可那前面的一个“折”字却是叫人回味。
闺中少女见自己的打击被强有力地扔回来，还是不服气：“你怎么一点都不同情那名女子，她的身世那么凄惨，真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旋羽的嘴角翘起优美的弧度，好看的嘴唇吐出冷漠的话语：“同情什么？我可从来就没留意过你看的话本子。谁知道又是什么胡编乱造的故事。”
这下子转翎一时找不到攻击的地方了。旋羽确实极少翻看转翎珍藏的那些话本子，即使知道的，也多半是从转翎闲不住的嘴里听说而来的。
转翎平生最恨之一便是聊话本的时候找不到知音，原本庆幸自己有个一天相伴到晚的亲生哥哥，却是对自己看的故事冷嘲热讽。
“知音难觅！”转翎愤愤地拍了下软榻，然后愤愤地瞪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兄长。
真不知道自己跟哥哥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枉我满腔热情，哥哥老是一盆冷水泼过来，而当自己提不起劲儿来的时候，哥哥却是赶鸭子上架。
“姑娘家要什么知音？学好女红，伺候好自己的夫君就成了。”
转翎的抱怨早就在她哥哥的耳朵里起了茧，旋羽也很奇怪，若是别人这么抱怨一到两次，自己肯定会一脸厉色地赶人了，可是面对唯一的妹妹，自己的耐心好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
转翎瞬间脸红，“哥哥，我还没出阁呢。你老说出嫁呀，夫君呀什么的，叫人家太不好意思了。”
少女的心在听到诸如出嫁类似的词的时候，总会敏感地颤动，那洞房花烛夜啦，那对镜画眉啦，想想都面红耳赤，可是又对比起现在的自在日子，加上前段时间碰上些位已经出阁的姐妹，那颗待嫁的心便渐渐冷了下去。嫁人听上去好，其实哪是只嫁一个人？明明嫁的就是一大家子。上有公婆，下有奴婢。公婆要孝顺，每日嘘寒问暖端茶问安，奴婢要管束，每日察管考核明敲暗打，不然上面的说你不孝顺，下面的笑你没家威。最后传到夫君那里去，少不得受些责备。责备还算好的，最要命的便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为正室，必须有孩子，几年无所出便等着心爱夫君的休书吧。好不容易怀上后，最好还要生了儿子。若是生个雌的，枕边人少不得弄上几个侍妾。由此一来，鸾凤和鸣是有了，可还有个暗里争风吃醋的妻妾成群。想想就叫人头疼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姑娘家都是要嫁人的，无论在家里待上多久，还是要出阁的。”手中狼毫落下“春”字的最后一横，旋羽满意地露出微笑。
转翎可不满意了，刚才哥哥的话对她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她那泛着红晕的脸在听了那话之后便晴转多云，“哥哥，你怎么老说这些？说得我好烦。”眼珠一转，“我们还是聊聊那本《鸳鸯镯》吧。”说完，看着旋羽的脸色还好，她也不顾哥哥听不听得进去，便绘声绘色地将《鸳鸯镯》的故事梗概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很有点声泪俱下的感觉。而她那冷血的哥哥，不仅没有丝毫怜悯之色，而且又是嗤地一笑。
转翎终于炸毛了：“哥哥，你又笑什么？”你可不能如此蔑视我心目中的绝世好故事。
旋羽摇摇头，开始写“地”字：“那女子如此厄运，其实是咎由自取。”
“为什么？”
“本来已经许了人家，却要与他人私奔。明知为妾，却不能做到妾的本分。明知往事不可重来，却想回到过去。”
转翎觉得很委屈：“那女子喜欢的人是后面那个，再说了，生不出也没有办法啊……”
看上去似乎很好抉择，一位是青梅竹马，一位是心仪之人，结果自然要选心仪之人啰。可是只能当个妾，太叫人委屈了，那心仪之人说什么也要维护一下嘛。哎呀，真讨厌。
“只能说遇人不淑。”旋羽对这种故事实在没兴趣，干脆敷衍一句。
转翎听到旋羽的话短到用手指头都能数得清，想要就精彩情节讨论的那个劲头就一下子没了。不过旋羽说的那句话好像很有警示作用，是否在提示着必须找个好的才能保证以后的幸福呢？可是啊，自己遇见的几个都不行，与“遇人不淑”恰恰吻合啊。
想到这儿，心情低落下来，转翎斜靠在软榻上闷闷地问：“我之前是不是遇人不淑？”
旋羽微微蹙眉，那几个人都是自己经过各方打听，再通过朋友牵线搭桥的，不是世族官宦，便是富家大户，没想到在转翎这里全变成了“遇人不淑”。
“不算。”
指头不用数也数得清，转翎从旋羽的侧脸上看见了一点不太妙的苗头，赶紧闭嘴，可是想了想，不甘心就这样结束闲聊，又问道：“为什么不算？”
“变”字的最后一笔写得浮躁了，有蛇尾之嫌。
旋羽停顿了半晌之后回道：“也就见过一面，算是什么‘遇人不淑’？”说完，心里不太舒坦，将笔搁在砚台上，
旋羽突然觉得心里多了些烦闷，也不理转翎在背后低声抱怨着什么，转身便朝书房外走去，刚到门槛，便见到在家里做事的仆妇周氏。
周氏见到少爷过来便道：“少爷，隔壁的有人过来找您。”说着，略为肥胖的身子偏了偏，一个单薄的身影便站在了旋羽面前。
小巧而白皙的脸，一对黑曜石般的眸子，没有了上次见着时的疲倦，只眼眶边带着点红。没等旋羽发话，折锦便行了礼，微微笑着开了口，语气中含着歉意：“温公子，真不好意思来打扰你们。我是过来借东西的。”
“借东西？”旋羽斜着眼睛看他，“想借什么？”
“就借点面粉。”折锦觉得自己的要求并不是很高，可眼前的温公子看上去怎么不太面善？
折锦一提面粉，旋羽便知道是要做什么，他也知道糕饼铺还没正式开张，大概食材什么的也没买，只是这个时候过来借面粉，时候不太对。
一是他的心情不对，二是时辰不对，月亮早就从东边冒头了，这小子过来借面粉——做糕饼？
他不是吝啬的人，不过，这时候要那么容易在自己这里满足愿望，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来，有点妄想了。
周氏见二人正在说话，便打了个招呼退下去了。而在书房里百无聊赖的转翎听见门口的动静，两只小脚一迈，也来到门口。见是折锦来了，笑容立刻浮上俏脸：“是折锦啊，你怎么过来了？”
折锦便告诉她自己是来借面粉的。
转翎本来想说借就借嘛，厨房里有一大缸面粉呢，可话还在喉咙处，目光瞟见哥哥不怎么妙的脸色，那话便吞下了肚子。心想难道是刚才在书房里跟自己聊得不耐，心情还没恢复过来？
她猜得不错，旋羽的心情确实还没恢复过来。
不过要那么容易被猜到接下来要做什么，可不那么容易。
“借面粉可以，只是最近厨房里多了些鸟雀，时常在厨房里弄出些乱子。”旋羽皱着眉头道，表示自己的无奈，“你要是过去的话，恐怕不是很好弄。”
“厨房里什么时候多了些鸟雀的？我怎么没见到过？”转翎诧异地问道，她看着哥哥，却得到对方含着警告的眼神。她立即乖乖闭上嘴。
“你这位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很少去厨房，当然不知道了。”旋羽摆出兄长的架子责备妹妹道，眼睛瞧着略显拘谨的折锦。
此时折锦正看向旋羽，立时四目相对。旋羽眼睛狭长，眼角微微上挑，一对眸子好比点漆，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去。那眼睛有探寻，质疑，戏谑，还有点别的东西……折锦没有多想别的，脑子里只有自己下一步想要做的事，还有对慕峦说的话。一想到慕峦独自坐在厨房里面对着难以下咽的青菜萝卜丝，他的脸就好像快要烧起来了。这位温公子看着有些为难，但是他只说多了些鸟雀，我只是借点面粉而已。这应该没什么吧。
旋羽瞧着折锦，见他先是拘谨，接着脸上微微泛了点红晕，后来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双乌黑却清澈的眸子也坚定了起来。暗自思忖这小子真是纯净得好像山泉一样，太容易被人看透了，也越发叫人想要好好地逗弄逗弄他。
“温公子，我想，还是要麻烦你一下，”折锦笑着说道，“我借面粉有急用，改天一定会还给你。”
旋羽心下有了主意，便爽快回道：“那就这样吧，我带你去厨房。”说着，转向想要跟来的转翎道，“转翎你就不用来了，在书房里看你的话本子吧。倘若我待会有心情了，说不定还会跟你聊聊那些故事。”
这话说得转翎心花怒放，便马上接口道：“那好，你可不要反悔。”正要兴冲冲地返回书房，却瞥见哥哥嘴边狡黠的笑意。根据自己对哥哥的深刻了解和以往的惨痛经验，转翎隐约感觉哥哥这回有点不怀好意。
“折锦！”她叫了一声跟在旋羽后面的折锦。
折锦不明所以：“温姑娘，怎么了？”
转翎想提醒他小心，却看见哥哥嘴边的笑意消失，便赶紧说道：“没什么，你去吧。”
折锦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再问什么，他现在心里装的都是面粉和即将要做的糕饼。
一轮淡黄色的弯月越过柳梢头，夜色淡茫，折锦虽看得不很分明，也能发现月亮门这边的院落比自己那边的大很多。先前过了月亮门叫了几声才有仆妇答话，这时跟着旋羽一路走来，亭台楼阁小小巧巧，在朦胧的月光中别有一番韵味。
旋羽心中对折锦这个时候借面粉急用很是好奇，刚才见转翎在场，也不便询问，现在得了空子便问了出来。
“其实是，”折锦停了一下，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身处夜色中，对方看不清自己脸上的窘迫，“我做的饭菜不太好吃，所以想做点别的。”
“哦？是为了慕公子么？”
折锦没想到旋羽会这么问，问题并不刁钻，却很有点奇怪。怎么会跟慕峦扯上关系？不过也可能是吧，倘若只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很可能囫囵吞枣随便吃掉算了。可是要自己干脆回答一个“是”字，好像也不太合适。
旋羽听到身后半天没反应，便又重复了一句。
“这……”折锦踌躇，“其实是为了试试做糕饼的新法子。”
旋羽大致料到折锦会这么回答，便没再做声。心里却奇怪起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起那个问题。照理说，对于别人家的私事，自己极少有兴趣去打听，不过极少并不代表绝对，也有例外的时候。他暗自思忖，难道自己变得跟转翎一样，喜欢起探听那些八卦来，还是……对身后这个小子有了不一样的……兴趣？
后面那个可能性叫旋羽暗暗鄙视起自己来，出身书香门第，饱读诗书的自己不是更应该悠闲抚书卷，冷眼观旁人么？几时分了心思出来想些杂七杂八的？
不过一会儿，二人便到了一扇门前，旋羽推开虚掩的门说道：“到了，进去吧。”
折锦见里面黑漆漆的，就提醒旋羽道：“没有灯。”
旋羽笑道：“我忘了，你等一下。”说完，便进了门，就在门口处燃起一支蜡烛。烛光照亮大半个厨房。他转身指着一个昏暗的角落道：“面粉就在那边的缸里，你自己去取吧。”
折锦高兴地道了声谢，便掏出准备装面粉的布袋走了过去。
还特意带了布袋？旋羽心下暗笑，也不说话，只闲闲地靠在门边望着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折锦在角落里摸索了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旋羽说的面粉缸。角落里很黑，他弯下腰，摸着缸沿，揭开缸盖，试探着舀了些面粉放进布袋里。估摸到合适的分量，折锦便提着布袋站起身来，他还没来及给布袋系上口子，心想待会到了明地里再系也不迟。
可是就在他转身准备往门口走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啸叫着朝他俯冲而来！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