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Another World（密界双星）》醉年

6、撒旦之心·2

　　窗外鸟鸣阵阵，竹睡眼惺忪的爬了起来，翻过了一页日历，“还有十天就是月底了。”望着日历上的日子竹突然无比苦恼起来，还有十天，不知道能不能卖出足够数量的创意呢？“如果不行就卖了那家伙的微波炉吧，反正他住在这里的话也要承担一部分费用才对。”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竹一下子定心起来。
　　坐到桌前，昨晚未曾收起的案卷还躺在那宽大的台面上。“咦？”一个白色的纸角出现在案卷的下面，“昨天有这个东西吗？”竹把它抽了出来：
　　我有一个案子要跑一趟隔壁的城市，今晚不回来了。你自己记得吃晚饭，一定要放在微波炉里热过才可以。——松
　　哦……竹依稀回忆起了昨晚松的电话，原来说的就是这个。他把便条揉成一团随手往沙发上扔去，“你的东西放你那里。”

　　屋内静悄悄的，竹觉得仿佛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安静？以前他不止一次拉上了窗帘在屋子里思考，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种令人压抑的宁静，这宁静逐渐的令竹感觉不安起来。最后他终于站了起来，打开了电视机，嘈杂的声音马上将房间里的寂静赶的无影无踪。竹又坐回到书桌前继续研究眼前的案子。
　　富拉斯特拉斯一定隐瞒着什么，竹可以肯定这点，但是他究竟隐瞒了什么呢？是什么能让他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却依然守口如瓶呢？
　　“……离奇死亡。母子二人的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口，室内也没有瓦斯泄漏等中毒的现象。”一句报道飘进了竹的耳朵里，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向屏幕上扫去。屏幕上正好是死亡母子的正面特写，那是他们还活着时的一张照片，那个孩子！竹的脑海里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市立殡仪馆里静悄悄的。现在已经是午夜，竹总算候到这里所有的来客都离开，工作人员也全部下班。值班的人估计在这样的深更半夜也不会有胃口跑到冷冻库里来检查。他仔细的逐个冷藏柜看过去，想找到那母子俩的尸体。
　　“没想到殡仪馆会这样热闹。”回想起白天的经历，他有点感叹。这个地方，虽然堆满了尸体，却并没有哪个死神的踪影，相反的，这里有的是无穷无尽的人类，人们来了又走，然后又来。这里，虽然是死者离开人世前的最后一站，却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清，相反的，或许会让人觉得有点嘈杂过头了。白天送灵的，进行遗体告别的，等候火化的各种各样的人令竹感到了相当的不舒服。照理在这些人里，应当是存在着强大的悲伤才对，对，还应该有恐惧，那对逝者的不舍一定会让活着的人感觉恐惧吧。可是他几乎感觉不到这些，这些人里多的是冷漠，每个人，悲叹着的，哭嚎着的，却全都透着一股冷漠。这里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群活着的人演给另一群活着的人看。“无意义的生命。”竹这样想着。不过有一个小姑娘的悲伤是真实的，那悲伤里有着强烈的恐惧，那恐惧对甚至对竹构成了相当的诱惑。“人不是没有感情呢，只是……”只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手心里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感应，竹知道自己找到了。拉开冷藏柜，冰凉的雾气立即在室内弥漫开来。眼前的女子还很年轻，乌黑的头发上已经结起了小小的冰晶，她的体型很小，所以她的孩子就和她存放在同一格冷藏格里。那孩子也很瘦小，虽然已经被冰冻，但依然能看出生前脸色并不太好。孩子的头顶隐隐的有两个突起，像两个小小的尖角。
　　竹又把冷藏柜拉出一点，并绕到了女人的尸体边。屋外静悄悄的，没有人在这附近行走，这让竹感觉到了一些安心——如果这时有人进来的话将是很危险的事。“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尸体上肯定还能残留些痕迹吧。”女人的手冰凉，那寒意渐渐透入了竹的肌肤里。一阵强烈的恐惧透过竹的指尖传了过来，那是这女人死前最后的情感，那恐惧强烈的几乎把竹击倒。“咦？”望着自己被弹开的双手，一股好奇涌上了竹的心头，“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被恐惧弹开？”他意识到不能用这样普通的办法来调查，“我需要一个仪式呢。”可是在这里施法的话会不会意外的被人中断？“还需要结界。事情居然变的这么麻烦。”今晚来不及了吧？可是如果拖到明天，说不定这女人和她的孩子就会被焚化了。竹无奈的叹了口气，飞速的赶回家去取自己的公文包。
　　冷藏库的四角都画上了小小的五角星，在五角星中间又点起了冥河香。望着包里所余不多的冥河香竹又感到了痛苦，要获得这种香就必须前往密界，虽然那里是伊法的世界，是他来的世界，但是那里一直有种东西让他不想再回去。这些冥河香还是上次梅带来的呢。
　　香燃到一半，终于室内聚集了足够的青灰色雾气，竹念起召唤咒，一些小小的淡蓝色的影子在青烟中出现了，嘻嘻哈哈的打闹着。“以伊法之名，封锁这里，让人类无法看见这里，无法听见这里，无法感觉这里。”一道小小的闪电在竹的指间爆裂开来，一个小火球升腾到了半空中，沿着房间的对角线徐徐滚动着，随着火球的滚动，那些淡蓝色的影子逐渐凝固起来，最终屋子的半空中交织起了一张微微颤动的烟网。
　　竹望了一眼墙角的冥河香，在香燃完之后结界就会消失，他的时间不多了。
　　把尸体从冷藏柜里搬出来花了他不少时间，尸体已经冻僵，硬硬的，不好扛也不好抱，他还得当心不要造成破坏，最后他不得不用了一个漂浮咒。“我得好好的向富拉斯特拉斯索取报酬。”他有点不甘心的想到。
　　墙角的冥河香只剩了四分之一的长度，他终于画好了符咒。站到这个女人身边，银灰色的雾渐渐包围了他们，眼前的一切开始飞速的旋转，一声尖利的嘶叫划破了室内的宁静，直刺进竹的耳朵里。“是了，这就是她临死前的恐惧。”
　　雾气渐渐散去，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墙角是一张床，床边有个摇篮。现在摇篮里空着，那个死去的女人正怀抱着她的孩子睡在床上，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突然周围的一切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竹又一次听到了那女人尖利的叫声：“不要！不要伤害孩子！”黑暗中一双妩媚的血红色眼睛微笑着，那笑容令竹的血液都快凝固。
　　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化了，现在是在医院，医生的手里捏着CT照片。“我们已经尽力了，可是控制不住，扩散已经到了全身。”“不！不要！”竹清晰的听到了那女人从灵魂深处爆发出的痛苦喊声。
　　银色的雾又一次出现，竹知道这表明刚才看到的那些就是他能从这个女人的尸体上获得的全部信息了。

　　一觉醒来，体力似乎恢复了一点，刚才在梦里，竹又听到了那女人尖利的惨烈叫声，还有那些CT照片不停的在眼前晃动着。“不行，我还得去那女人的房子看看。”竹这样想着，来到了室外。
　　虽然在昨夜曾经透过那个女人的残留记忆来到过这里，但是走进这个房间还是给了竹非常不同寻常的感觉。这里，很明显的有一股地狱的气息。从室内的东西上一一抚摸过去，事情的轮廓渐渐的在竹的心里明了起来。那些CT图则再一次证实了竹的推断，照片上孩子的骨骼虽然看上去是人类的模样，但是透过那一层遮掩的咒语，竹很清楚的看到了魔鬼才特有的情况：这个孩子的肋骨每边都只有两根。“这个富拉斯特拉斯可真够胆大的。接下来，就看他自己怎么选择了吧。”
　　回住处的路上竹顺路目睹了一场车祸，被撞的还是一辆救护车。“真惨，听说是怀孕要生产了呢。连坐救护车都会出车祸。”街边的行人议论纷纷。
　　“真是无秩序的世界。”警车之后又一辆救护车来了，一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女人被从原来的车子里抬了出来，抬进了新的救护车里，她已经完全的昏厥。竹一眼扫到了她肚子里还是双胞胎。
　　回到住处，他发现松还没回来。“没回来最好。落的清净。”拉上窗帘，点上一支香，竹凝神静气下来，“下一站，地狱。”那熟悉的浓重黑暗再次包围了他。

　　地狱的烈焰同以往一样熊熊燃烧着，透过火海，竹能看到那些灵魂痛苦嚎叫的表情，却一点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这里是永恒的宁静，甚至连地狱的烈火燃烧的声音都没有，头顶则是无穷无尽的黑暗。竹在火焰上方轻巧的掠过，小心避免着突然窜起的火苗。如果被这火苗舔到的话，就算是他也会马上化为灰烬的。
　　富拉斯特拉斯沉静在深切的悲痛之中，一直到竹来站在了他身后才突然发现了他的到来。“你来了？”
　　“你认识这两个人吗？”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年轻女子怀抱着一个小男孩，正幸福的笑着。
　　“还是给你发现了。果然灵界侦探的名气不是白来的。”眼前的大魔鬼巨大的黑色羽翼垂落了下来，身上的火焰几乎已经消失，只微微跳跃着小小的暗红色火苗。
　　“你现在愿意告诉我所有的事情了吗？”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和，现在的富拉斯特拉斯看上去是那样的脆弱，这同他那狰狞的外表形成了滑稽的对比。
　　“我会告诉你一切的，这又有什么呢，撒旦大人最终还是将他们带走了。”富拉斯特拉斯干涸的眼睛里裂出了无数的血丝，一滴鲜血滚过他瘦削的脸颊，滴落在他灰黑色的爪子上。
　　“那个女人，是个孤儿。十年前她十五岁的时候被一个自称是她婶婶的女人带离了孤儿院，可是那个女人只是个中介人，她很快就把她转手给了一个男人，在那个男人身边，她受够了折磨却一直无法逃脱，最后，她开始向地狱里的魔鬼求救。她的声音打动了我，她的痛苦也让我兴奋，于是我出现在她面前，答应了她的请求，做为交换，她把她自己给了我。
　　“之后，她的愿望逐渐实现，她重新找回了普通人的生活。我知道，我离开她的时间也就要到来。
　　“但是，当那天，她就用这样充满了幸福的眼神望着我，说出那句离别的咒语：‘这一切真是太好了，让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吧。’的时候，我告诉她契约实现了，我要离开，她却突然流下了眼泪。
　　“她问我是不是真的要离开她，‘这还用说’我说。‘可是为什么？是你给了我这一切，我们现在是这样的幸福，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是我让你不满意了吗？’她哭着问我，声音小小的，却仿佛雷电般击中了我。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希望我留在她身边。你看我这副样子，我从来没想过会有哪个人类的女人会真的接受我，但是她的眼泪，她那天的眼泪，让我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在这里。”富拉斯特拉斯干枯的手指上长长的指甲指着自己的心的位置，那里，一个红色的肉团正慢慢的颤动着，随着他眼中鲜红的血珠滴的越来越迅速而颤动的越来越快，“这就是魔鬼的眼泪？真正的魔鬼的眼泪？”望着富拉斯特拉斯的脸，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个完全不相干的念头。
　　“一年前，我们发现我们的孩子得了绝症。而六天前，医生告诉我们，他们已经放弃了救他的希望。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让我的心痛的几乎要炸开。我也同样不希望我的孩子被死神带走，因为我知道这将让她无法承受，而她，对于我来说，比我们的孩子更重要。
　　“我不能去找死神商量，他同撒旦大人有着相当特殊的关系，这事本身就不能让撒旦知道。万般无奈，我突然想到了撒旦大人保存在我这里的他的心脏。那上面有他的血液，他的血液可以阻止任何类型的死亡。”
　　“这就好解释了。”所有的一切在竹的脑海里串了起来，发现自己的手下偷取了自己的血液的撒旦现在想必正在酝酿更为残酷的报复吧。
　　“我只是，只是拿了一小滴，很小很小的一滴。”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你是否还希望见到他们，你的妻子和孩子？”
　　“啊？”富拉斯特拉斯抬起了巨大的头颅，眼眶中血珠不再滴落，“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怎么可能，撒旦大人已经带走了他们了。而我，还弄丢了他的心脏！”
　　“不要马上说不可能。如果你的愿望是能继续和你的妻子孩子一起生活的话，你就必须放弃魔鬼的身份。你愿意吗？”
　　“为什么不！只要能再见到她，能再和她在一起，就算让我变成一团雾也无所谓。”
　　竹知道这个大魔鬼会这样说的，从他在电视上看到那个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而那间小小的屋子更坚定了他的感觉。魔鬼也会爱吗？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里反复问了自己好多遍，这听上去很荒谬，但是，富拉斯特拉斯却正是一个证明。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能带走你收藏的如此仔细的撒旦的心脏的正是撒旦本人。现在，在他来找你之前，去面对他，去向他承认你的错误和失误吧，唯有那样，你才能有重新找回妻儿的希望，才能有将他们从他那里夺回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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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