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Another World（密界双星）》醉年

4、恋人•猫咪·2

　　“这算什么？”竹尽量克制着自己，松把女孩送出门外，又随手关好了门。“看看今天的报纸吧。”他扔给竹一卷报纸，B版的头条是关于一具昨晚从殡仪馆被盗的女尸。望着报纸上登出的照片，竹有些疑惑了。
　　“刚才那个女孩是被附体的？可是为什么我没感觉出来？”难道这几年自己的直觉已经在退化了？而现在都已经退化到无法分辨是人还是灵魂了吗？
　　“竹，你忘了吗？”松在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两手支着膝盖，身子向竹倾过来，蓝的仿佛无边海洋的双眼一直望进竹深灰色的眼眸里，“灵界侦探是各有所长的。梅擅长和天使沟通，竹你则擅长和魔界沟通，而我，则比较擅长分辨人世间的各种情况。”
　　是吗？有这样的区别吗？竹扪心自问，却发现自己似乎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自从梅在那次意外中消失后，他对自身以往的记忆就越来越模糊。“可是……”
　　“另外，难道你没看出来吗？那女孩儿会付你一笔相当不错的报酬的。”松的眼睛里笑意盈盈，竹却糊涂了。
　　“报酬？我需要的是恐惧，是委托人最终心甘情愿交付给我的恐惧。那女孩有的只是思慕和思念。”
　　“傻瓜，这些都一样啊，思慕和思念的恐惧不知比单纯的害怕的恐惧来得强烈多少倍呢。”

　　竹站在十字路口，那种茫然的感觉又在心底升起。松，这个奇怪的家伙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一下子把那个他熟悉的世界打破了。他真的是岁寒三友中的松吗？梅消失了，就真的这么巧的，松就会出现吗？他还记得三天前透过窗户看到的那一道蓝光，现在他确定那就是松，只是，他真的就是松吗？
　　眼前的人群忙忙碌碌，每个人都仿佛有一个近在眼前的目标需要快速的行走才能马上抓到；每个人都又仿佛身后有无数令他们害怕的东西驱使着他们加紧脚步。竹又一次深深的感到了自己对人群的抵触。在魔界，一切看上去似乎就有条理多了，每个魔在诞生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的使命，魔从来不着急，他们总是不慌不忙的履行着自己的义务，那是个有条不紊的世界，偶尔，当魔们受到外来力量影响的时候他们也会恐惧，也会寻求帮助，而竹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而生的。
　　“你去找那头黑猫吧。”松兴高采烈的话语又一次在竹的耳边响起。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那还用说，本来这个案子能得到的报酬也比较对你的胃口嘛，而且我手里还有两三个案子没了结呢，我也匀不出更多的时间来接新案子了。”松说完就出了门，甚至不给竹一点回旋的余地。
　　“那么，我现在要去找一头黑猫？”竹觉得这真是讽刺，他是专门接理魔鬼的请求的，如果这次真的做了这个案子，说不定他在魔界的声誉都会受到影响。
　　——“思慕和思念的恐惧不知比单纯的害怕的恐惧来得强烈多少倍呢。”松的话又一次在竹耳边响起。“啊！”竹突然觉得痛苦起来，是的，报酬，他的能量供给，如果暂时接不到更对他胃口的案子的话，或许他真的不应该挑挑拣拣的了。

　　“事情总是说来简单做来难的。”竹现在对这句话有了无比的认同感。那个女孩，不对，是那头灰猫的灵魂，所提供的线索看上去很多，但是经过分析之后根本一点也派不上用场。竹只能凭自己的直觉去寻找。“又一个梦魔，这行真的要混不下去了。”上一次梦魔的案子在一开始也只是给了他“无比恐惧”这个线索，而这次，他所知道的只是“无比思念”。“或许应该到她遇见他的地方去找找看。”但是，那灰猫现在连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都当作是自己不断在做的梦，又怎么指望她能正确的指出当时的时间和地点。
　　“不过，不管怎样，总应该还在这座城市里。”灰猫说过，她从来没离开过这里，而且她知道他也没有离开过。“所以，现在只能凭我的直觉在这城市里搜索了。”竹轻轻叹了一口气，让自己稍微漂浮起来一点，这样行走的速度可以稍微快些而且不那么费劲。

　　一整天奔波下来结果却一无所获。竹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租住的单位，开门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门里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松那个家伙带人到这里来了？”
　　冲进门，竹却发现松只是一个人，他正悠闲的一边缀饮一杯柠檬茶一边看电视。“这是什么！”看到电视机竹跳了起来。“电视机啊，你不可能不懂吧。哦对了，今天我还让人来拉了电话线，给你，这是我们的号码。”松依然那副笑脸，竹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一下子涌到了头顶。“电话……”那种虚弱无力的感觉又一次在他周身蔓延开来。“我不需要。”“可是我需要。”松塞了一杯酸奶在他手里，“喝吧。会让你感觉舒服些的。”
　　“这是什么？”竹疑惑的望着自己手里那杯白色粘稠的糊状物，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吃过任何人类的食物。
　　“嘘，快看。”松突然指着电视屏幕安静了下来。那是一个新闻报道，已经丧失意识多天的报业大亨恒光报社的总裁今天突然清醒了过来，虽然已经九十岁高龄，但是今天清醒过来后却表现出了惊人的体力和胃口。“虽然这位老人现在神智不是很清楚，但是医生们有把握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让老人完全康复。”报道结束了，竹依然盯着电视发着呆。
　　“所以我比较喜欢电视，只要坐在这里，很多事情自己就会明朗了。”松舒服在屋子里唯一的沙发上靠了下去。“我睡沙发就可以，过会儿我会在你床前挂个帘子，这样我们就互相不影响了。”
　　“啊？”竹突然回过神来。“你要一直在这里住吗？”“废话，不然我去哪里？我们是同伴哦，你不会想把同伴赶去外边露宿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快把酸奶喝了睡觉吧，明天要见到那老头儿也不容易呢。”松一边说一边已经手脚麻利的在竹的床前拉起了一道布帘。“我明天也有很多事，我先睡了哦。晚安。”

　　一直到看到恒光大厦七十层的高楼竹还觉得自己没有完全的清醒，昨晚松说睡就睡下了，等他想起还有那么多要问他的事情时松已经大打起了胡噜。而今天一早，松又是殷勤的塞了他一顿吐司培根做早餐之后很快就从他的眼前消失，连给他说一句完整的话的时间都没留。不过话说回来，吐司培根的味道真的不错，原来人类的食物也不是完全不能吃。竹一边心情复杂的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一边绕过了恒光大厦，又穿过两条街，来到了恒光报业总裁所在的医院前。
　　要见这位老人确实不容易。老人所在的楼居然还有全副武装的保安，据说是因为老人一生从事新闻事业，得罪的人太多，所以要加强警备以备不测。不过这些不是竹的问题，竹的问题是他发现这位老人的身边始终有人，一会儿是护士，一会儿是医生，一会儿是他的儿子女儿，一会儿又是他的下属，有时则是保姆。“有钱人。”竹叹了一口气。可是不能接近老人就无法确认现在在那个躯壳里的确实就是灰猫小姐要找的那只黑猫，竹靠在病房外电梯旁的阳台上开始慢慢守候。
　　眼看着太阳升到半空又开始西斜，一天已经过去，街上再次挤满了下班回家的人。可是老人的病房里却依然人来人往。竹不由得有些急躁起来，“或许我该晚上来。”是啊，晚上老人休息的时候会更方便吧，“可是为什么我会净想着要白天来呢？”
　　——“明天要见到那老头儿也不容易呢。”是因为松的暗示吗？竹突然觉得有点恼火，自从这家伙出现之后他的生活就变的混乱起来，他最近都没办法理性的思考了。太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东边一弯刚刚露脸的新月。“好吧，反正都等到现在了，就再等一会儿吧。”竹之前还从未这么长时间使用隐身咒，可是今天就算已经隐身了一天，他却并不觉得太累。“对了，那家伙那天到底是怎么救我的？”
　　走廊里的灯突然变暗，终于是休息时间了。

　　虽然早就知道，但是看着这个黑色的猫灵从老人的身体里浮现出来依然让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有人从他的胃里往外头掏东西一样。“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之前我从来没注意过人类吗？”竹觉得有些丢脸，他以前见过比这个恐怖的多的场面，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是的，我见到过一只灰猫。她就像个……就像个幽灵！”黑猫幽幽的说，圆圆的眼珠在夜色中晶莹的闪烁着。
　　“那是很久以前了，我看见她，她就在那儿，就站在那儿。
　　“我知道自己没眼花，我的视力和以往一样好，视力是不会因为跟人打架而减弱的，它只会因为长期的保持警觉而变的更敏锐。我可以拿十只耗子再外加二十条鱼来跟你打赌，我看见了！她就站在那儿，优雅，灵敏，活象个幽灵！
　　“清冷的银白色月光洒在她身上，她的毛色显得同样的白而纯净，毫无杂色，我怀疑她的血统比她看起来的要更为高贵。很突然的，恐惧的感觉穿透了我的全身，老天爷！她太美丽，美丽的让人无法相信，而这种美使她看上去显得那么遥不可及，就象是从天堂坠落人世的天使。下意识的，我转身跳下墙头，向阴影里窜去。
　　“我不知道她会如何想，我也不关心了，反正她已经看见我了，看见我象个过分羞涩的小男孩一样看见漂亮女孩就落荒而逃。可是——上天知道！我不想就此跑了，我还想再看她一眼，就一眼，毕竟女神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尤其是象我这样的流浪猫。
　　“我停下来，站在阴影里，感觉自己很安全，于是我转过了身子。我的黑色毛皮在黑色暗影里的废弃物后被掩盖的很好，我可以确定她看不见我。可是我却看见她倾身向我跑开的方向，宝石般的眼里居然是——失落，和——迷惘？
　　“那夜，我就像丢了魂儿一样。可是她走了。或许，我们会是同类？我一直不知道，会有和我一样的猫吗？我们流浪，从不混在别的猫咪中随波逐流，我们过自己的日子，日子在我们是一串串相连却不相关的生命。我是孤独的，从来如此，我以我的孤独自豪。然而——她呢？或许那本来就是个梦。一个人的孤独会让他产生幻觉吗？”
　　一个人的孤独会让他产生幻觉吗？
　　竹看着面前显得如此脆弱的猫灵，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他的问题让他联想起自己这两年来的生活。孤独是真的会让人产生幻觉吧？不过这不是他现在应该关心的问题。
　　“那么，您还想再见那位小姐一次吗？”
　　“再见她一次？你是说真的？”黑猫的眸子一下子闪闪发亮起来，仿佛两盏小小的灯。

　　“康复中的报业大亨突然离奇死亡，却查不出死因。我说，这是你的杰作吧？”松对着竹挥着手里的报纸，头从椅背上仰了过来看着他，大声的问着，声音盖过了他开的很响的电视。竹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不去理会他。当灰猫小姐将终于如释重负般摆脱掉的恐惧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明白了松说的确实是实话。这从外表看不到的恐惧竟然是如此的纯粹而厚重，真不知道这些年来，这娇小的猫咪是如何负荷着这重负的。
　　“我说，他们现在一定在天国的草地上欢乐的嬉戏呢。”松不知何时来到了竹的身后，和他一起仰望窗外灿烂的星空。“他们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因为他们的爱已经让他们在死后得到了永生。”

作者有话说

　　(;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