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盛小妹

55、勃然大怒

　　我为自己急急忙忙奔来看他的急切感到羞愧，想着想着脸就红了，但我内心却感到一丝轻飘飘的甜，和以往任何时候想要见到他的感觉都不一样。
　　“你知道我会来？”我有些局促不安，脸色发烫地低着头站着，就像犯错的小孩。
　　明夕阳不说话，这让我有些慌了，长久的沉默使这个空间也变得有些压抑起来，我抬起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日他大婚之夜对我说那些话时所有的温柔都踪迹全无，一丝冷然从他寒寂的眼睛里闪过，但他的唇边仍然挂着似有若无的淡笑。
　　一股冷凝的气氛忽而在室内弥漫开来，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我慌张地思前想后，但脑袋里的思绪总也理不清楚，我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毫无章法地跳跃着，明夕阳极少在我面前流露他任何不悦的情绪，不，应该说他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他会不悦，不悦的原因，原因是...到底是什么......
　　“我背上的伤不碍事的，你知道的，我真的有把握自己不会有事，所以才敢吃明祁旬的鞭子，真的......”我跪坐在他榻前的地上，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拽着他垂放在身侧的那只手的袖子，脸上焦急得连汗都冒出来了。
　　明夕阳每次不悦，都是因为我做了愚蠢的决定，从小他对我的要求都近乎严厉到苛刻的，他要求我像男子一样深谋远虑心思缜密。
　　“承欢，”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一股邪戾，明夕阳勾住了我的下巴，他唇畔依旧带笑，但眼睛里却是让我恐惧的冷漠，他的语气是那么的温柔儒雅，但此刻听在我的耳朵里，却像冰碴子一样刺得人生疼：“这个世界上，除非我愿意，否则没有人能拿我怎么样。你这顿鞭子，怕是白受了。”
　　我愕然，怔怔地望着他，不为别的，只为他眼里的冷漠。
　　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真是傻，我的背上依旧鲜血淋漓，厚重的衣服贴在身上，只怕里面的底衫仍然染上不少血肉，他笑着对我说，承欢，你这顿鞭子，怕是白受了。
　　没有一丝半点的心疼，我更情愿看到他勃然大怒，可他眼里是冷漠的，嘴角是带笑的，风度翩翩，可...那笑，带着对我的嘲讽。
　　是啊，他是明夕阳，且不说他是先帝亲封的成宣王，即使乌苏公主要闹，也断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就连明夕阳也不敢轻举妄动将他如何的啊。
　　是，他是告诉过我，他是皇族，没有人可以置他于死地，最多就是一些皮肉之苦罢了，但我还是将他的话抛诸脑后，自以为是地去找明祁旬。
　　可我当时心心念念的只有他，我心疼他受的苦，我心疼他被缚在架子上他的腿会承受不了身体的重量，关心则乱，真的是关心则乱，我何止是傻啊，我根本连一点理智都不可能有，因为他对我......
　　很重要。
　　“明夕阳，你教训得对，我吃顿鞭子吸取点教训也不算吃亏。”我努力咧开自己的唇，笑嘻嘻地对他说着。
　　“我们之间的交易，到此为止。”明夕阳的眼神越发冷冽，他连唇畔的那抹仅有的弧度都彻底抹平了。
　　“你......”我的笑容僵在了嘴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交易，停止？
　　“什么意思？”我蹙起眉，有些捉摸不透明夕阳话里的意思：“那天......”
　　那天你明明承认了我是你的劫，你在大婚之夜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亲口承认的，你说皇位不要也罢，你承认了我是不一样的！
　　“那天的事，你最好还是忘了。”明夕阳冷笑着打断我未出口的话，他大手一挥，彻彻底底将我的手甩开来，眼眸黝黑的如同一望无际的夜色，浓郁得化不开来，冷冷的不带任何温度。
　　“明夕阳......”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这是怎么了，我们明明还好好的，他为什么突然变了主意，莫非，莫非那个皇位，他突然发现割舍不下了？莫非，莫非那日的一切温存，皆归梦境？
　　“一颗愚蠢的棋子，本王不要了。”明夕阳残酷地勾起唇角，带着一丝嘲弄，带一丝讽刺：“走吧，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怔怔地呆愣在原地，待我回过神时第一个念头就是紧紧拽住明夕阳的手，我害怕一旦松手，那我这六年到底算什么？我从阎王手里挣扎过，我甘愿为了夏家灭门之仇忍辱负重，可我连记住仇恨的骨气都没有了，将来下了地府，爹爹和娘亲必会痛斥我的不孝，我只有他了呀，只有他了！
　　我还未触及明夕阳的衣摆，他已经长袖一扫，掌风临空袭来，我不懂武功，可我也知道明夕阳的内劲是多么的高深莫测，他一掌袭来，虽未触及我的身体，但那掌风却已经足够让我结结实实地往后腾空砸去，喉咙口一阵腥甜，背部着地，胸腔仿佛要崩裂了一般，我说不出话来，一口鲜血几乎要夺出来，但我不知哪来的倔强，硬是将它们深深地咽了回去，整张脸煞白......
　　明夕阳的身子微微一动，但最终还是一动不动地冷睨着我，冷漠的双眼越发沉了下去，他忽然暴怒地一掌袭向了那顶屏风，哗的一声，四分五裂，那样高深莫测的他，此刻如同一只发怒的狮子，睡醒的巨兽，气势凌人：“滚！”
　　我说不出话来，意识有些涣散，眼皮越发沉重，眼前一黑，我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有人低低地说了些什么，我很想听清楚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徒劳，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直到失去思考能力，昏睡过去......
　　这样冷漠这样生气的明夕阳，我是第一次见到，雷霆万钧，可那一掌波及到我的霎那，我心中却再无半点悲凉，我第一次觉得他是那么的真实，不再虚无缥缈，他不是无懈可击的成宣王，他的怒，他的情绪失控，都让我觉得他仿佛触手可及。
　　眼角有一股热流渗出，顺着我的脸颊向下坠去，滑落进凌乱的鬓发中，那湿润悄然被吸纳，再无踪迹。
　　那日他将我揽在怀中，他承认我是他的劫，可纵使温润如他，我却依旧感到虚无缥缈，心中仍旧怀着揣测、探究和不安。
　　我不知道他今日为何勃然大怒，也许是我有些自视甚高了，时至今日，我竟荒唐地感觉......
　　他对我，或许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