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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锋芒暗藏 ...

  •   金色铜身的熏炉被烧得底座通红,太医刚刚换过安神的熏香退下,屋里的空气稍微有些闷热,屋外却开始下雪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但我知道,我还活着。
      发了一身的汗,我刚想微微动一动身子,却又想起自己背上纵横的鞭伤,如此便不敢轻举妄动了。鞭杖不比杖打,他们都是老手了,处处都是皮肉伤,不伤筋也不动骨,但却又鞭鞭抽得你皮开肉绽,所有的鞭痕都落在背部,就像整张皮都被人撕扯掉了一般,大多宫人都无法熬过此刑,她们都是活生生疼死的。
      这样的刑罚所造成的痛楚丝毫不亚于伤筋断骨,却偏偏行走无碍,所有受过此刑的宫人若是死了,倒也算一了百了,若不幸活下来了,她们往往都还必须继续干活,最终逃不过一个三长两短。
      如此一想,我倒是忍不住扯了扯唇角苦笑出来,夏承欢的命可真是史无前例的硬,三番两次竟仍活得好好的,岂不是讽刺?
      泛白的脸上细细密密冷汗顺着眼角下滑,落入我的眼睛里,甚是涩眼。
      “你还有心情笑!”
      是穆瑞的声音,只见男子黑着一张脸推门而入,动静噼啪作响,那门被他甩得颤颤巍巍的,我真怀疑它会不会随时轰然倒下。
      敛了敛神情,我趴在榻上,倒也不避讳:“你来了。”
      穆瑞冷着脸,一脸暴怒,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恶狠狠地瞪了眼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我,转身把那道还在颤抖的门给关上了,隔绝了屋外交加的风雪。
      我也懒得去问穆瑞为何可以随意出入在我屋中了,这原是该避讳的事,但连太医都来过我这了,看来我这儿还真是三不管地带,也无所谓了。
      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穆瑞虽仍是绷着一张脸,但还是冷哼了一声:“是皇上默许的!”
      “我知道。”我笑了,受刑的宫女哪能有如此待遇,即便我是皇上御前的大宫女,但毕竟触怒龙眼,若非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授意,哪个不要命的太医敢来我这?
      穆瑞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像被点了火一样跳了起来,一个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声音大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你到底还是不是女人了!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夏承欢,你告诉我,你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你到底哪来的自信,你真以为皇上不会要你的命?你真是...真是!”
      穆瑞怒不可遏,我想他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样不要命的愚蠢女人。
      “穆瑞......”我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真的很疼......
      “哼!”穆瑞冷哼了声,依旧面色铁青,年轻而刚毅的面庞上几乎是青筋暴起,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忍不住直接一个拳头挥向我。
      “如此,他是不是会遵守约定,压下乌苏公主之事?”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一个万一又把穆瑞这只脾气暴躁的狮子给惹火了。
      “看来是朕还是小看了你。”一身刺眼的明黄赫然出现在我眼前,被推开的门终于没能将刺骨的寒风隔绝在外,明祁旬长眉斜挑,神情阴晴不定,只是那双夹杂着冰冷幽光的厉眸寒气逼人,看不见一丝温度。
      我浑身一颤,穆瑞已经起身,收敛了先前的神情:“主子。”
      明祁旬没有看他,他径直朝我而来,我退无可退,却是倔强地从榻上起身,屈膝,行礼,滴水不漏。
      “奴婢给皇上请安。”
      明祁旬一点一点敛去了眼中的寒意,他邪肆地勾起唇角,脸上的神情讳莫如深,说他在笑,但那笑意却是那么的深不可测,深得没有一丝愉悦之意,但那上勾的唇角,却分明如此蛊惑人心,让人胆战心惊。
      此时的他,才是朝堂之上以一人之力将百官控制于手心之上的帝王,心思深沉,冷硬而莫测:“起。”
      “谢皇上。”我应声而起,穆瑞已经退出了屋外,带上了门,此时这个说小不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与他,压抑得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缓缓弯起唇,我神色淡然,仿佛那个背后明明血肉模糊的人儿并非是我一般。
      明祁旬该是惊讶我惊人的承受能力吧,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呢,但人就是这样,在刀尖上之时,哪怕背后是一片火海,身上是遍体鳞伤,也没有人会去在意丝毫,他们会变得出奇的勇敢,好像不会疼不会恐惧一般,但一旦退出了险境,只需任何人一个温柔的眼神,所有的坚强都会骤然崩溃,疼痛就会立即被放大无数倍,让人无法承受。
      而此时的明祁旬于我,就是那个险境,那把刀锋。
      “让朕见识见识你泡茶的功夫。”明祁旬唇角轻扬,悠然带笑,眸光自始至终却都是深沉微寒的。
      “是。”我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低头称诺,收拾出茶具来开始泡茶。
      须臾,水已烧沸,我用泡过茶叶的沸水冲洗过杯具,将泡过第三遍的茶倒入杯中,双手奉予他。
      明祁旬一只手接过我递上的茶,茶杯依旧滚烫,他却恍若未觉,神情看上去十分惬意。
      茶香清幽,他俊脸带笑。
      我直立于一旁,虽神色淡然,但脸上却是无法掩盖的苍白,我知道明祁旬是有心折磨我,他十分有耐心,就像一个娴熟的猎人,深谙如何磨光猎物一身傲骨的手段。
      “好茶。”明祁旬似笑非笑地双眸微眯,嘴里说的是称赞的话,但我知道,他周身的空气都在降温,寒气逼人。
      “皇上缪赞。”我低头,缓缓启齿:“若非皇上手下留情,奴婢也不可能站在这为皇上奉茶。”
      “看来你是在提醒朕,区区内宫刑法根本不足挂齿?”明祁旬唇角的笑意更深,语气慵懒。
      “只有熬过去,才有现在为皇上奉上好茶的资格不是吗?皇上答应过奴婢,若奴婢不死,便下令释放成宣王,想必皇上还记得吧?”
      “看来朕的十三皇弟果真了不得,能让朕身旁大宫女不惜豁出性命。”明祁旬姿态优雅,并不表态,反却戏谑道。
      抿了抿唇,我莞尔浅笑:“奴婢诚心为皇上着想,恐后人恶意揣测皇上你不顾念手足之情,皇上反倒给奴婢扣上了这层罪,奴婢可担不起。”
      “看来是朕的不是了。”明祁旬眼神一沉,冷光骤现。
      “奴婢不敢。”
      四两拨千斤的对话,看似客气,却锋芒暗藏。
      “好一个不敢。”我以为明祁旬该是怒了,不曾想,他反倒笑了,悠然说道:“朕只是答应了你,熬过了刑才有资格质疑朕的圣谕。”
      “你......”我一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好休息,朕恐怕喝不惯别人泡的茶。”他冷冷扫了我一眼,眼色一沉,拂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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