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盛小妹

43、震怒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并未当值，明祁旬一定还在生我的气，李公公指了个新的御前大宫女过去当值，却并未明说要将我指派到何处当差，也不派任何事情给我做，很显然，明祁旬根本不想看见我。
　　我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坐立难安的时候，心里像挖空了一大块，外头很热闹，就连清思殿都里里外外折腾出好大的动静，更不用想成宣王府该是如何一番门庭若市的景象，是啊，两国姻亲，成宣王即将迎娶正室王妃，该如何不热闹？
　　听说雪昭容这一回是真的怀上了龙子，又晋封了，晋封了什么我已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杜兰又有的忙了，亦无暇顾及我。
　　一件件事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令我心乱如麻。
　　这几日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但那日明贵妃对我所说的话仍让我寝食难安，做事情时总是心神恍惚，差错百出。
　　“嘶——”正在恍神间，我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竟直接用手去提正烧得滚沸的炉子，火烧火燎的痛感像一记闪雷一样瞬间将我的手麻痹，我下意识地脱手欲放，小炉子恰恰侧翻落地，烧了好半天的水没了，溅出的沸水还一大片地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右手被烫得通红，几乎要熟透了。
　　“什么事都做不好，没有一件事是能做好的！”
　　哐当一声，我一脚重重踢翻整个火炉子，一手捧住烫伤的那只手，索性坐到了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反正这里冷清得很，没有人会来这。
　　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着，鼻涕眼泪折腾得我整张脸都花了，许多回忆一涌而上，爹爹将我扛上了肩头，我大摇大摆地坐在爹爹高大的肩膀之上穿行于军营之中，娘亲就跟在后面微笑着，嗔怪爹爹口口声声要让承欢做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带承欢做的偏偏又都是一些离经叛道之事，哪有让一个姑娘家成日在军营里厮混打架的，每每如此，爹爹就会大笑着说：“我们承欢要站得高，才能看得远，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哈哈哈哈！”
　　那个时候爹爹笑得好大声，震得大地都忍不出颤抖，那天爹爹打了胜仗，喝了不少酒，高兴得不得了。
　　可我并非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啊，这么多年了，我甚至有些忘了，当初活下来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当时就跟着爹爹娘亲一起葬身火海，是不是承欢就不必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挣扎，挣扎，挣扎......
　　“为什么哭？”冷清的院落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清冷的声音。
　　我一愣，哭声戛然而止，眼泪还挂在脸上，只是表情瞬间痴傻起来，怔怔地没有开口回答。
　　“你这个傻子。”一声轻叹，那初长成的挺拔男子绕过地上的那堆狼藉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托起我烫伤的那只手，我挣了挣，没能挣开，穆瑞皱着眉，从衣襟里掏出一方干净的绣帕，先临时将我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包了一圈，嘴里哼了一声：“不就是烫伤了，用得着哭那么大声吗。”
　　我抽抽噎噎着吸着鼻子，别过脸去不回答。
　　少年清澈又坚毅的眸光在我脸上扫了一眼，然后大力地把我从地上带了起来，虽没比我大多少，口气却强硬得很，一字一句命令道：“坐着，别乱动，先处理伤口，然后随你怎么哭都行。”
　　我将脸上的眼泪胡乱地擦了一通，安分地坐在那任由穆瑞处理我手背上的烫伤，他没有再问我方才为什么大哭，我也没有问他为何会来我这里，他会来，总归是有事的。
　　处理完伤口，穆瑞冷着脸又嘱咐了一番：“这几天不要碰水，记得换药，以后做事带上脑子，别再做些害人害己的事了。”
　　我被训得哑口无言，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军营里穆瑞分明对我讨厌得很，不知何时开始，我和他之间便生出了一种无需多加言语的默契。
　　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我便转移话题：“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随身带女儿家的绣帕？”
　　被我这么一说，穆瑞收拾药膏的手一停顿，然后背过身去没有吭声，也没理我。
　　我嬉笑道：“莫不是有了心上人？是哪家的姑娘？啧啧，不得了啊，你这坏脾气的火药头也有温柔细心的一面。”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穆瑞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面色诡异，收拾完东西便要走。
　　“哎——”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正经道：“朝堂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穆瑞背脊一顿，停了下来，初冬的冷风拂过他的衣襟，身后的影子也被拉得长长的，他幽深下来的眸光看了我一眼，然后冷峻着脸低低地嗯了一声。
　　“与我有关吧。”该来的还是来了，令我自己都吃惊的是，先前分明还心绪难安的我，到了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态度反而能够如此平静。
　　穆瑞没有再吭声，许是正在思量着该如何告诉我这件事情。
　　轻轻一笑，我主动问起：“明祁旬如何？”
　　穆瑞看了我一眼，却并没有纠正我对明祁旬的称呼，只是低声道：“震怒。”
　　“明贵妃如何？”
　　“冷宫。”
　　“哦——”我很平静地应了一声，缓缓垂下眼帘，看来明贵妃是真的激怒了明祁旬，明祁旬是如何自负的一个人，如何容得他人威胁他的龙威？只是可惜了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女子，去了冷宫那样的地方，不知她可否忍受得了？
　　穆瑞清冷的目光扫了我一眼，高大的身躯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还是少担心别人了，定北候在朝堂之上抬出镇魔古钟，当众逼皇上杀你夏承欢，百官亦不过一些随风而倒的无知之徒，皇上并非先皇，从来没有人敢威胁他，明贵妃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就算不是你，今日皇上也一样不会任人胁迫，结果还是一样的。”
　　是啊，明祁旬的手腕是如何强硬的，只是如今他如此霸道地以皇权之威镇压下此事，古往今来黎民百姓文物百官最重迷信之说，明祁旬此举，定会让他名声受损。
　　穆瑞说此事与我无关，但是否有关，我心里有数。
　　论手腕，论残酷，明祁旬终究是不如明夕阳的，若今日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是明夕阳，今日朝堂上这一事，以他的行事风格，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不利的情况的，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尘世里，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也不过是件无关痛痒的事，只是要杀一个人而已，只是要我夏承欢的命而已，他不会舍不得......
　　明祁旬，你不如他狠......

作者有话说

　　看到一句留言：古往今来，用情深的那个人总是最痴傻的。小妹看到这句话时，感触良多，承欢也好，明贵妃也好，都是些痴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