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盛小妹

41、待你特别

　　罗衾甚寒，冻得我半夜惊醒，才发觉原来秋冬更替也只是一夜间的事。
　　既已转醒，我便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了身，外头的天还没亮，星子寥落，月光如水银乍泄，悠悠然然地透过镂空的窗子洒了进来。
　　我随意披了件袄子在身上，满头青丝不受拘束地倾洒下来，走到窗前掀开了一个角，月华清凉如水，满夜的寂静，清泉台上碧水缓缓流淌，映照着清凉的月色，波光粼粼。空气中泛着淡淡的冷香，树木已然萧索，那清幽的香味，大概是正在蠢蠢欲动的雪海梅林所孕育而出的吧。
　　“给姑娘请安。”
　　寂寥无声的窗外忽然响起了一声低低的请安声，我是没料到这时候在我的窗外竟然还站着人的，着实将我吓了好大一跳，拍了拍胸脯，我极力让自己缓过劲来。
　　那是个身穿淡绿色宫装的女官，看上去品阶应该不低，举止老成，年纪也在我之上，我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小心谨慎地回道：“姑姑是哪个宫的？为何在奴婢屋外站着？”
　　看她那样子，发梢上还有些湿润，应该是站了有好一段时间了，这夜里寒冷，硬生生将我给冻醒了，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外头站了一夜？
　　许是知道自己惊了我的魂，那宫人毕恭毕敬地向我道歉：“奴婢见姑娘睡下，不敢打扰，便自作主张在外头候着，惊着姑娘了，望姑娘莫怪。”
　　我双眸一敛，目光警惕地沉了下来，声音冷淡：“你我同是做奴才的，奴婢禁不起姑姑请的安，更深露重，姑姑若没要紧的事就请回吧，承欢也要回榻上躺着了。”
　　说罢，我便要把窗户落下，一只陌生的手却硬生生挡住了要落下的窗，那宫人面无表情，只是说话的语气依旧对我客客气气：“姑娘既已醒了，就跟奴婢走一趟吧，我们主子已经久候了。”
　　看这阵势，来人对我的态度虽恭敬，但说话明显不给我说不的权利，不露声色地轻叹了口气，我知是躲不掉的，便只好神色淡然地轻勾起唇角，裙畔一拂，推门走出。
　　临走时，我宽大的袖摆轻轻一扫，不动声色地将当日明祁旬送我的青玉坠子悄悄挂在栓子上，若我真的遇到不测，便只能靠它了。
　　被那宫人领到一处行宫，我抬头望去，神色不由得更加凝重了，是明贵妃的寝宫。
　　“姑娘请吧。”领我来这得宫人一台手，由不得我拒绝。
　　“有劳姑姑了。”点了点头，我抬脚前行，目光平静，不悲不喜。
　　这寝宫金碧辉煌，鼎炉熏香，檀烟四溢，珊瑚红澜翠珠玉做的屏风奢靡万分，从这金贵的程度看，可见这位明贵妃的地位如何了，虽被罚了禁宫思过，但衣食起居仍是丝毫不曾怠慢。
　　我深知明贵妃即使不想铲除我，但对我的印象也定是好不到哪去的，不管她知不知道上一回的事幕后主使为谁，当说我曾在雪昭容那当差，如今又是皇上的近身宫婢这一点，就足够她视我如眼中钉了。
　　此时此刻我反倒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了，再怎么样，我毕竟是明祁旬的御前奉茶，就算一些皮肉之苦难以避免，性命却是无忧的。此时我更同情的反而是这位高高在上的明贵妃了，从前跟玉贤妃斗，如今又要跟雪昭容斗，后宫女子生活得何其辛苦，斗来斗去都是为了那个注定无情的帝王之爱，她们又岂会知道，纵使为了那个男子步步为营了一辈子，最终的赢家却谁也不是，只是那个隔岸观火的坏家伙罢了。
　　“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叫承欢吧，嗯？”
　　清高却故作风度，那可怜女子的声音在屏风那头响起，然后一抹高贵的蓝紫色身影从屏风后投绕了出来，月眉星目，绰约多姿，风采依旧不减。
　　“奴婢承欢给娘娘请安。”我曲身下跪，唇畔嫣然绽笑。
　　“起吧。”明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她的身上熏着好闻的海棠香，我是不是该告诉她，明祁旬对这种熏香是过敏的？
　　“谢娘娘。”我起身，极有耐心含着淡笑：“不知娘娘深夜命人将奴婢带到这，所为何事？若是为了上回之事，奴婢虽无能为力，但还请娘娘安心，一夜夫妻百日恩，皇上定是早已气消了。”
　　我当然知道她将我叫到这的目的，故才如此左右而言他。
　　或许之前我并不知道即将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此番一见到明贵妃，我便一切心里有数了，这是女人奇特的预知能力。
　　“今日本宫不想与你拐弯抹角。”明贵妃难得地单刀直入：“这话本宫就直说了，你当是知道皇上对你的特别。”
　　“奴婢不知。”背脊微微一僵，我没想到她会如此不耐烦，直接进入了正题。
　　“军营里发生的事本宫都知道了，你也不必再瞒。皇上登基前虽是在军营里磨练过许多年，性情或许潇洒些，但不至于会把女子带入军中犯了军忌。听说皇上为了救你，还险些丧了命？皇上是个心思缜密的地王，绝对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若他做了，原因只有一个，便是那被困敌营的人，是你。”明贵妃高傲地扬唇轻笑，冷意如斯：“其实这也不奇怪，皇上就是再心思缜密的人，也毕竟正直壮年，你的模样虽不算一眼夺目，但却是真真的妖媚骨子，莫说皇上这样英勇伟岸的男子了，就是本宫与你同为女人，多看几眼，也还是会忍不住倾心于你的。”
　　她能知道这些并不奇怪，定北候就是再忠耿，这个在后宫中沉沦起伏的女子毕竟是她的女儿，但凡对她有所不利的，定北候没有理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
　　眼下看来，应当是定北候嘱咐她应当小心提防我。
　　“奴婢不知娘娘的意思。”我垂下头，目光幽然，心中的思绪却是百转千回，揣测着今日明贵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此番话虽与我所想并未差之甚远，但目的为何我却仍难以摸准。
　　“本宫只是好奇——”她笑着轻轻勾起我的下巴，目光微敛，杀意骇然：“皇上既然看上了你，为何不册封你？你知道为何吗，可否告诉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