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愚者》猫翼子

6、隐约的真相

　　……
　　J侧身让开后，那片染血的墙面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少年眼前，明亮的光线下对比鲜明的色泽仿佛要尖锐地刺入人眼球，那一片惨白的底色与其上覆盖着的殷红交错成片，勾勒出那样一种难以描述的惨象。
　　血淋淋的墙面上粘稠的液体尚还新鲜，血污之上，依然有半截骨头，深深地钉入墙壁里。
　　那染上缕缕血丝的断骨，几乎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本是白生生的轮廓，现在几乎要和墙面上的血迹混成一片。若不是观察力敏锐，狱之月甚至没有察觉到那墙上钉入的半截骨头。
　　……
　　是的，半截骨头。
　　……
　　是的，半截。
　　……那……另半截呢……？
　　……
　　答案可想而知。

　　少年很快地移开视线，眼神游移间他的脸上甚至显现出了一种堪称慌乱的表情。
　　他匆忙地移开视线，仿佛已心有愧疚，又仿佛要极力去装出一种无动于衷的表情，然而，他充满戾气的眸中已经渗透出几丝隐忍，再一次将目光落到那叫做雪菲若的女孩身上时，少年才注意到横贯她胸口的半截白骨。
　　……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不难联想到之前发生在这女孩身上的事。
　　任何人，对于这样的场景，都无法无动于衷地投去第二眼。
　　……
　　任何人，都会潜意识地用这样一个词汇来描绘此时此景。
　　……
　　惨不忍睹。
　　……
　　狱之月曾经在照片中见过这张脸，那时候，只没由来地觉得反感，并未多看上几眼。
　　那是他第一次得知新任愚者的名字，会议桌上隔了四个座位的距离，云汐递来一叠女孩的资料。
　　……
　　A4的标准打印纸，一叠厚厚的估计有十几张，内容无非是关于家庭出生，关于在校表现，关于性格特点，关于他人评价，等等。
　　那份资料整理地很全面也很完备，所以关于这个女孩的一切，并没有人粗略或是详细地跟之月提及过，而少年自己，却也懒得去翻翻那十几页的资料。
　　即使知道，这个自己排斥的陌生人，终归是要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加入他们的阵容，代替他们曾经最信任最关心的零。

　　人总是念旧的。
　　这个少年，也一样。
　　过惯了那样温暖的日子，将幸福视为了习以为常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要失去。
　　……所以，他会任性，会无法接受，会想反抗，会想要歇斯底里地发一通火，甚至，会想要忤逆他们的……神。
　　……
　　明明，经过了一天又一天，一日又一日……经过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朝夕相处，明明……菲莉娅已经成为了他们心中无法忘怀的存在，明明……她已经是他们生命里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明明……她的使命仍旧没有结束，明明，她可以一直这样存在于他们身边，作为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同伴。
　　明明，她是只属于他们的零，明明……零这个名号，只属于她。
　　一切一切，都本该是这样，不是么……？
　　时间流转，周而复始，她本该一直一直在他们身边，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这样温馨而美好地活下去。
　　……
　　究竟是谁打破了这缠绵的沉寂，究竟是谁掀起了这滔天的涟漪，究竟是谁撕裂了他们曾经珍惜如生命的美好……又究竟是谁，无心或是有心地闯入了谁的生活……
　　……
　　本来，一切都会那样平静而安好。
　　……

　　之月是任性的，戾气的，乖张的。
　　带着少年特有的心性，脱不了那份幼嫩和稚气，做不到完完全全的冷漠和理智。
　　所以他将一切的转折，一切的变故，一切的根源，都归罪于那个名为雪菲若的女孩，那个破坏了一切的，新任的零。
　　菲莉娅因病住院。
　　与此同时，他们的神……或者说得易懂些，他们的直属上司，宣布了废除菲莉娅的消息，任命新任的零。
　　而后，菲莉娅的病情加重，药物以及治疗终究是没能延缓她的死亡。
　　……
　　菲莉娅直至死去的时候，他们都不被允许，不被允许去探望她。
　　……
　　所有的一切，都起源于那三个字。
　　……
　　雪菲若。

　　她改变了一切。
　　她闯入了他们的世界。
　　她破坏了一切。
　　她毁掉了他们所珍惜的，怀念的，无法忘怀的美好。
　　……
　　便是如此，所以她，所以她……所以她就……她就……该死……么？

　　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幕，之月对这个疑问的回答，毫无疑问是肯定的。
　　他之前从未想过，对雪菲若这三个字，以及这名字和这个人相关的一切，他会产生一种名为同情，甚至是怜惜的心理。
　　而现在，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双腿仿佛被蔓藤缠绕，脚底生了根，无法挣脱，也无法挪动分毫。
　　虽然对这个女孩的内在并未有多少了解，雪菲若的面容，至少狱之月还算熟悉。
　　那叠资料首页右角贴有女孩的照片，像是无意间抓拍到的正面表情。
　　记忆中那隐约是张寂静无声的面孔，像是缺少了某些这个年龄女生该有的朝气和青春，又多了很多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印象最深的……是线条分明的黑框眼镜后，女孩那双木然的黑眸子。那就像两弯浸透在墨汁里的圆月，原有的色泽与光芒都藏匿在深不见底的墨色中。她双眸中那深色调的浓黑究竟卷裹了什么，藏匿了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总有些什么……总有些什么像是哀伤又像是孤独的情感，深深地埋葬在那片浓郁的墨色调中。
　　少年的记忆力很好，观察力也足够敏锐。所以，即便只扫了几眼，他也记得女孩清晰的轮廓，分明的五官。
　　照片里那个对他而言依旧是陌生人的女孩，嘴角会有些无奈的笑，若有若无带点苦涩，面部表情略微显得僵硬，女孩子本该有的马尾以及飘逸的长发，在她身上找不到踪影。不知是否因性格使然，女孩一头黑发剪得碎碎短短，几乎要贴着耳侧，毫无女性的柔美可言。
　　……
　　实话上说，那并不是张让人讨厌的脸庞，或者，隐隐约约也能称得上可爱。只是，在他们认可的人面前，这张面庞未免显得过于平庸，过于普通。
　　菲莉娅比雪菲若出众太多，相比之下五官精致的菲莉娅，头发是泛着淡淡紫光的银白，淡紫的眸子一直在微笑，泛着盈盈的水光。
　　相比之下，后者更像从精致的画册中走出，而比起那些精致单调的人物，他们曾任的零，更富有神采和灵魂。
　　……
　　这样去想，越发无法接受菲莉娅被废除的命令。
　　无法接受，无法执行，觉得……不可理喻。
　　雪菲若凭何德何能得以取代菲莉娅的地位，这一点，一直让之月不服。
　　……
　　尽管他知道，纵使他忤逆了他们的神，菲莉娅……也不会再回来了。有些东西失去了便是追不回，因为，这便是生。
　　当日他得知菲莉亚被废除的消息时，克制不住地发了通脾气，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受到了所谓神的制裁，而后，他便得知了菲莉娅病情加重的消息。一连串的事情让着戾气的少年越发失去冷静，所以，任性地违背了云汐的意愿，丢下雪菲若一人于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