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转蓬

2、救赎

　　Sa，你有没有想我？
　　Sa，是不是还是会挑食，我说过了啊，不喜欢吃柠檬也要吃啊。
　　Sa，是不是又熬夜啦？
　　Sa，是不是又哭了？

　　哐当。
　　Z大宿舍楼302室里，一个女孩打破了杯子。
　　水正巧全浇在了她正看的一本书的末页，眼看着，这一页就要完全报废。
　　Shit。
　　女生爆粗口。
　　手忙脚乱地把书救起来，却又撞歪了桌子旁一叠试卷，顿时，一沓子白纸满天乱飞。
　　Shit，shit，shit。
　　女生连骂几句。又跑去救漫天飞的试卷，这一下子，又撞到了手边的盆景，自己那盆从老家带来的花盆光光荣荣地死在了主人手下。
　　这一次女生连骂一句的心情都没有了。
　　抱着乱一点也是乱，乱糟糟也是乱的想法，女生一把扯过一把椅子，坐上去继续看自己未看的最后一页，正巧，被水打湿的那部分正一点点浮出字来。
　　字迹很龙飞凤舞，任凭女孩怎么看，都看不出这像是那个笑容温和的男子写的字。
　　女孩对这潦草的行书很头痛，辨认了半天也只在几个字上打转转，随手就扔到一边去，不想浪费自己的脑细胞。
　　手机此时震动了起来，女生接起，恩了好几声，从床上抓起钱包和钥匙，不顾一室狼籍，扬长而去。

　　一家叫“Sa”的酒吧门前斜倚着一个穿蕾丝袖，喇叭裤留中长发的男子，他面容精致，一双桃花眼顾盼之间流转风情，引来不少男生女生的侧目。
　　而他本人对此似乎不仅毫不介意，还挺享受，驻足的人越多，唇角的笑意就越大，似乎只要再多些人，他就能哈哈大笑了。
　　但是，这世界，越是想要的事就越难以达成。
　　尽管男子很想配合“观众”的好奇心，来一个哈哈一笑百媚生，但是下一刻，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祸星啊祸星。
　　在看到女生一路走来撞到了三个行人，踩到六人的脚，顺带坏了人家流浪艺人的生意之后，男子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Sa。”看到男子后，女生扯着嗓子和他打招呼，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前还有一个抱着书的男子，来了个急速冲刺，不用说，又一场惨剧发生了……

　　酒吧内，Sa在吧台前调试一种蓝色液体，女生撑着下巴看着他。
　　那眼神直勾勾的，若不是清楚这丫头大大咧咧的性格，Sa一定怀疑自己此刻有失身的嫌疑。
　　“白彦。”尽管习惯了被众人瞩目，但这么毫无掩饰的目光长久看下去还是不舒服，Sa开口转移女生的注意力。
　　但女生对着Sa的脸蛋愣了，半晌后，才啊的应了声。
　　“你那名字谁给你取的？”
　　“啊？我妈啦，怎么啦？”某女生好奇。
　　Sa嗯了好长时间，吊足了白彦的胃口，才对着那亮晶晶的大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在想，白彦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给你做了名字。”
　　“Sa。”某女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某人挫骨扬灰。
　　Sa头也不抬，轻轻嗯了声。
　　“切，Sa的名字就好吗，还是我给起的吧？要不是你的名字太矬，那怎么不说啊？”白彦得意洋洋。
　　Sa扬眉。
　　“Sa，我的名字，虽说是你起的，到我没有承认啊，至于我的真名，我早就说过了，你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
　　“切。”白彦不屑，“你知道那个新锐作家吗？撰写伤痛文字的那个，我买了本他写的《罪孽》。”
　　“Sa，是吗？”
　　“你不知道，我今天不小心把它弄湿了。”
　　“哦，又在你手下葬送了多少东西啊？”Sa明显兴趣缺缺。
　　“切，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听我说，打湿它后，后面有字浮出来啊，龙飞凤舞的，我根本看不懂，但是，那字很凌厉啊，根本不像一个温和的人会写的，他好像很痛苦。”
　　Sa放下手中的高脚杯，一双高挑的桃花眼弥漫风情，“白彦，我说过了，那种能力，不要乱用，你会死在上面的。”
　　白彦皱眉，“可是Sa，他很痛苦啊，一点不像他的面容那样温和。”
　　Sa静默了会儿，精致眉微微垂着，眼前恍惚飘过那一张温柔含笑的面庞，是的，他很痛苦啊，只有痛苦不安的灵魂才能有那样强大的诅咒的力量，同样的，只有那样的灵魂，才有资格被他看上。
　　“痛苦的，也许不是一个人呢。”Sa伸出手，揉皱了白彦的发。
　　“说得也是，那本书里，还有另外一个很痛苦的人。”
　　Sa怔了怔，肩胛有些颤抖，“白彦，你……”
　　“什么啊？”
　　“不，没什么。”Sa轻笑，“给你说个故事，一个背上有蝴蝶胎记的双胞胎的故事。”

　　半夜十点钟的时候，校舍早已关了门。
　　白彦只好翻墙而入。
　　回到宿舍，才发觉出门前窗子没有关，这下子，才是真正的乱到家了。
　　白大小姐不拘小节惯了，摸到床边躺了下去，不一会，就传来微微的鼾声。

　　背上有蝴蝶胎记的女子，是这世界最心爱的孩子。
　　因为太爱了，所以不愿放她入尘俗，所以给了她的生命满满的伤痕。
　　那一年，桃花开得很艳，在苏家，诞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姐叫苏凉，妹妹叫苏凛。
　　这一对姐妹，背上都有蝴蝶胎记，只是姐姐的胎记在左肩，妹妹的胎记在右肩，两姐妹生的一样面容，只是个性上，姐姐安静娴淡，妹妹乐观豪放。
　　在姐妹俩五岁那年，苏家家变，姐妹俩从此天各一方。
　　姐姐流落青楼，做了清倌，日日卖唱；妹妹成了奴仆，进入王府，备受欺凌。
　　十六岁那年，姐姐攒够银子赎了身，嫁给一满腹文采却不得伸展的秀才，幸而，秀才疼爱姐姐，夫妻俩倒也和美；妹妹被王府的贵客看上，嫁给一商贾之子为妾，幸而，那商贾之子纵然花名在外，却是独宠妹妹。
　　十七岁那年，秀才入京赶考，在京城，遇上了同商贾之子一起游街的妹妹，气不可耐，试尚未考，一纸休书已遣送回乡，那年，姐姐怀了孕，见休书，鲜血吐出，三个月的胎儿掉了。秀才在那次考试中金榜题名，成了状元，事后想自己的休书下得太马虎，于是急急回乡；商贾之子疼爱妹妹，恰在那时得到了姐姐的消息，便去看她，恰好，又被秀才看见，这一次，怒极攻心，拿了刀，杀死了姐姐，用生命诅咒，她世世不幸；恰在那时，妹妹亲眼目睹秀才诅咒了姐姐，秀才也看到了妹妹，惊觉自己犯下大错，但神已顺了他的意，给了姐姐永生的诅咒，秀才自裁而亡。妹妹内疚是自己害死了姐姐，姐姐一去，便不再独活，放了一把火，火烧云天，死在火中。

　　白彦猛然睁眼。
　　倒是没想到竟然在梦里看到Sa讲的故事。
　　苏凉，苏凛。
　　白彦只觉熟悉，却不知何处相识。
　　猛然一怔，从一沓塌落的书中抽出一本，翻到最后一页，拿了杯水就往上倒，随着水渍，那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字又浮了出来。
　　白彦一个一个字扫过，终于在最后，看见了苏凉。偏巧了，这是白彦为数不多所能认出的字之一。
　　巧合吧。
　　白彦把书一扔，继续埋头大睡。

　　淡蓝色的水纹般的灯光。
　　一圈一圈洒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周身勾勒出淡淡的光晕，如浮华和红尘。
　　他手里拿着一方棕色的帕细细擦拭着手中的高脚琉璃杯，眼睛盯在杯沿处那一抹淡淡的猩红，任凭如何用力，都无法抹消它的存在。
　　“哪，没用的。”
　　凉凉的，如那年夏天吃过的柠檬味的刨冰，带着淡淡的酸楚与说不出的韵味。
　　一团烟聚起而成的身影，分不清，那一张干净的脸庞是雾，还是雾便是他的脸。
　　“Sa，没有的哦。”
　　他的脚尖正对着Sa的眼睛，他没有低头，习惯了居高临下。
　　“Sa，这是你们当年自己犯下的罪孽哦。”
　　他干净的面孔微微有了笑意。
　　“你啊，当年那个已经成型了的孩子啊，现在，还在地狱里哭呢。”
　　Sa微微仰起头，一双桃花眼迷蒙不清。
　　“我说过了，苏凉和他的不幸来源于他的诅咒，而你和苏凛，是你们当年的任性，诅咒你们的不是我哦，是当年那个已经成了型的孩子。”
　　Sa的肩微微抖动着，一股绝尘而起的杀气让他的桃花眼蒙上了雾。
　　“生气啦，呵，这是你自己的错啊，是你们的错啊，人类和恶魔是不可能的哦。”
　　他的声音还带着淡淡的粉粉柔柔的味道，如他那张干净的娃娃脸，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面容随着雾的淡去而模糊，终于不见。
　　Sa一拳捶在吧台上，蓝色有机玻璃啪一声裂开。
　　他知道，是他的错啊，他知道，如果没有当初，他们就不用那么痛苦了。
　　那个孩子，当初那个尚未降世的婴儿，是他唯一的血脉啊。
　　他亲手杀死了他，亲手毁了苏凛的希望。
　　多少世，他被自己的父亲禁锢于轮回崖，他看着轮回崖上，她一生一生的缺失，一生一生的痛苦。
　　那是他造成的，是他毁了这一切。
　　他试图逃离轮回崖，试图逃离地狱，但他的父亲，呵，一生仅有他这个儿子符合被魂饲的资格。被魂饲，成为天生的不老神药，去维持他父亲的长生不老。越绝望，魂饲的速度就会越快，就当他以为他一生都无法逃离这命运时，那个看起来还像个孩子的男人出现了。
　　那张脸，像个十六岁未经人事的娃娃；全身散发出来的气韵，却比他父亲还可怕。
　　他知道，那个男人，就是那个永生不死的天神，掌握一切秘密的天神。
　　那男人救了他，把他放出轮回崖，被一举毁灭了那个地方。
　　神火潋滟，那男人站在火中央，橘色的发丝灿烂无比。
　　他明白，他的父亲触怒了天神，妄图偷窃如神一般长生不死的资格，这是代价的开始，而他，就是这场惩罚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但是，他还是顺着神给的路走了，并且再也不能回头。

　　天气刚好是秋日的爽凉。
　　白彦握着画笔描摹着被她强行拉来做模特的少年。
　　一比一勾描，画那桃花眼时，连白彦都差点醉死在那烂漫的风情里。
　　可惜，永远只是差点。
　　白彦，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她不懂感情，不会爱人，即使那双眼眸里有足以融化世界的温度，也入不了她的心。
　　白彦，有人类所没有的东西，她看得见每个人心里的痛苦，即使掩埋再深，还是一清二楚。
　　托此福，她看见那个写了《轮回》的作家，每一个笔画，都染着血的舞蹈，那份痛苦和那浓浓的挚爱，差点吓傻了她，她未曾想过，那个笑容温和的男人，有着这样强烈的足以撕碎世界的哀伤。
　　白彦看不见Sa在想什么，每每她以为Sa的想法要潜入她的心的时候，她都只能看见，浓郁而厚重的绿色，像油一样粘稠。
　　Sa懒懒坐在树下，那个季节温和且有丝冰凉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他身上。他一只腿微曲着，手肘撑在膝盖上，低着眸，翻阅手中一本蓝底的书，另一只腿直直前伸，白色Nike鞋面上，休憩着一只蝴蝶。
　　无论哪个角度看，都如此赏心悦目。
　　白彦边调着颜色边看着Sa不曾变过的脸色。
　　她真是佩服他。
　　他手里的蓝底书是白彦苦心搜罗的笑话大全。
　　这些笑话，大都关于爱情。
　　白彦当时曾笑得落下眼泪。
　　可是白彦不知，这些她视为笑话的故事，其实曾打碎过多少人的心。
　　Sa是个很柔软的人，看见这些时，如何奢望他笑得出来。
　　因为，他是恶魔，不为他人动心，却只为那故事中，那个被丈夫亲手喂下堕胎之药的女子所哀愁，因着，她像苏凛。
　　他如何笑得出来，如何忘却得了啊。

　　Sa的酒吧，第一次迎来了过夜的女人。
　　白彦就躺在Sa的蕾丝羽毛床上，小脸红扑扑的。
　　Sa在一旁拿冰水给她冷敷，感叹这小妮子身子竟这样弱，淋了下雨就发起高烧来。
　　她倒在他怀里时他差点吓得跳起来，摸了她的头，才发觉她烧得厉害，她哇哇叫着不去医院，他只好带她来了酒吧。
　　Sa拧干冰毛巾，把她头上那块换下来。
　　她的眸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她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Sa伸手去碰触她的颊，那时，他总是很喜欢她软软的软软的脸蛋，像棉花一样。
　　她忽然开始发抖，嘴唇由原来的泛白，到现在被她咬得青紫。
　　她开始重重地呼吸，张着嘴巴，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白彦，白彦，苏凛，苏凛！”他搬起她的身子重重抱着她，“没事的，没事的。”
　　“我……我杀了我的孩子啊。”
　　她喊出声来，手臂疯狂舞动着，在他背上敲出一片片青紫。
　　“没有，你没有杀他，你自尽的时候，不知道有他。”
　　“我杀了他啊，他好痛苦啊……”
　　“不。”他把她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杀死他的，是我，是你的丈夫，是我先给你喝了堕胎药的。”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孩子啊……”她像个失去宝物的小孩，声音颤抖小心。
　　他听了心疼。
　　“白彦，对不起，白彦，他是恶魔啊，是被选中用来魂饲的啊。他的父亲，跟他说，如果他生了孩子，替他魂饲，他便自由了。他在人间，花名在外，一直想找个女人怀上他的孩子，直到，他遇到了你，白彦，他爱上你了，尽管不能，但他爱上你了，独宠着你，却独独不想让你生子，因为见不得你失去挚爱再成为活死之人。但是，你终究有了孕，他思索过后，骗你喝了那被堕胎药，而后，你死了，他知道你会转世，去寻你，却被自己的父王抓住，禁锢在轮回崖，看你夜夜痛苦。”
　　他的红色的眼泪落在她的头发上，她渐渐镇静下来，在他怀中睡去。

　　“Sa，最近背好痒啊。”
　　白彦坐在吧台里，喝着Sa做的救赎，抬头对正熬制咖啡没空理她的Sa嘟囔了一句。
　　砰当！
　　Sa手里的容器掉在地上，浓稠的咖啡洒了一地。
　　“Sa，我通过镜子看我的右肩，发现有个地方乌乌的，像蝴蝶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撞到的，而且啊，那个地方好痒啊。”
　　Sa一句话未说，眼里风平浪静，曲身整理地上的狼籍。
　　只是，他的手却抖得厉害。
　　当年，苏凉也是在他离开后倍受打击才开始入梦，才开始显露出她背上的蝴蝶。
　　苏凉那时的痛苦，他看得一清二楚，他曾经提出过帮她，却被她断然拒绝，她说，这是他和她的羁绊，不需要他插手。
　　苏凉骄傲，白彦比她更刻骨。

　　“睡吧。”
　　Sa给白彦喂好药，帮她掖好被角，嘱咐她早些休息。
　　“Sa。”
　　白彦弱弱地喊他的名字，伸出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角。
　　“嗯？”
　　Sa轻声应她。
　　“我有些话要告诉你。我想你，我不会挑食，即使不喜欢柠檬也会吃，我没有熬夜，不会再哭。”
　　“说些什么鬼话啊！”
　　Sa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转身走出房间还锁上了门。

　　一出房门，他就感觉心脏跳得要裂开了。
　　她想起什么了，不然不会那副眼神，那样看他。
　　“那，你说话，为什么总喜欢带着前面那个sa？”
　　“那，你就叫Sa吧，你的声音让我觉得很熟悉啊。”
　　“那，我不喜欢吃柠檬啊。”
　　“那，我喜欢吃柠檬，尽管很酸可心里却一直想吃。”
　　“那，那个高脚琉璃里放了什么，那蓝色的液体，是救赎吗？”
　　“那，这就是救赎啊，高脚琉璃杯，蓝色的梦幻啊。”
　　“那，我的心，早就随着苏家的败落，姐姐的消失而死了。”
　　“那，我没有心啊，所以不会心死啊。”
　　脑海里，苏凛的声音，白彦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他很乱，他不知她想起了什么，却恍然皱起眉头，那时，像个活死人的苏凛的眼睛与她刚刚的神色重叠了。他忽然想起什么。
　　破门而入。
　　她似乎睡着了。
　　他一步一步移向她。
　　“Sa，你有没有想我？“
　　他呼吸□□。
　　“Sa，是不是还是会挑食，我说过了啊，不喜欢吃柠檬也要吃啊。“
　　他眼神呆滞。
　　“Sa，是不是又熬夜啦？”
　　他胸口阵痛。
　　“Sa，是不是又哭了？”
　　他的心已经碎掉了。
　　那是前世，他问她的，她一直不屑回答他，所以答案一直悬着空。
　　“白彦。”
　　他握住她的手，她已冰凉。
　　他咬破自己的手腕，青色的血液流出，他喂给她喝。
　　他是被魂饲的容器啊，如果重来一次，知道今天会这样他一定会乖乖被魂饲，然后，去救他心爱的女人。
　　他的血源源不断流出，小部分进入她的身体，大部分染青了她的面容。
　　“住手吧。”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白色的光晕在那双手指尖聚集，他的手腕已愈合无伤。
　　那双手的主人，有着温暖的橘色的发。
　　“天神。”
　　“Sa，没用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重来生命的。”
　　“天神，您救她。”
　　“我不能让她重来，但可以给她一个新的开始。”
　　“天神，求您。”
　　“代价是，我要你杀了你的父亲而后自杀。”
　　“天神……”
　　“你的孩子，也在地狱里被你父亲扣住了，她如果往生，必经地狱，必亲眼看见她的孩子生死不得。”
　　“天神，我答应您。”
　　没有什么不答应的，若是为了她，没有什么。
　　他的父亲，早就该死了，长生是他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统治三界，一跃成神。

　　那天，魔界的王子带着一把人间界的剑，杀进魔宫。
　　人间的东西杀不死恶魔，却会让他们受伤。
　　他不想滥杀无辜，所以，终究只是在对上自己的父亲时，才换上背上那把天神的圣剑。
　　他的父亲已经苍老无比。
　　他坐在王座上，如枯木死灰的手指向前伸着，他渴望自己儿子的血。
　　“父王，我来杀你了！”
　　他挥舞长剑，一剑没入。
　　他杀了他自己。
　　他的父王却也不能再活。
　　圣剑足以毁灭他的灵体，他的灵体一散，世上就再无魂饲的容器。
　　他的父王，终究得老死。
　　他不下杀手，因为他只想欠了她。
　　他不想和世事有瓜葛，他只想，和她牵绊不断。
　　他终究对不起他的孩子，终究只能对不起。

　　XX年XX月XX日
　　一家医院，诞生了两个孩子。
　　同时出生，男孩手里握着一红色的宝石，女孩脖上挂着红色的泪钻。
　　男孩的宝石上，刻着凛，女孩的泪钻上，雕着飒。

　　白色的雾里幻化出医院里两个隔床而睡的小孩。
　　他终究让他们在一起了。
　　如他当年许给苏凉的另一个永远，他也给了苏凛一个未来。
　　至于他们的孩子，他真是当真喜欢那个小恶魔。
　　狡猾到极点。
　　二十年后，那只小恶魔也会被他踢去向他前世未曾谋面的父母报道，忘记诅咒，忘记仇恨。
　　只是，他终究抹去了他们相恋多年的记忆，永不会记起。
　　“我是不是很残忍？”
　　他坐在雕花的王椅上，修长的手指晃着一水晶杯，他的腿交叠在一起，好看的娃娃脸带着笑意，软软的如奶油般的声音淌出来，甜得空气都熏了。
　　“不。”
　　一支刺着曼珠沙华的胳膊从他背后的阴影里伸出，缓缓环上他的脖子。
　　“你是历届最好的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