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23章 德妃 ...
-
夜已深，我不知道自己在房内坐了多久，听见门外脚步声逼近时，我绞紧了手指，抿唇看着逐渐靠近的皇上。明黄色龙袍，面色威严，两撇胡子一如当年初见。若非鬓间白发，我会恍惚回到九年前桃花林，那个高高在上却将我捧在怀里，倜傥柔情的德光帝。
我哑然失声，不是因为长辈嬷嬷教导洞房夜不能先开口说话，而是实在无言，面对这个我视如父亲的人，我该如何出声。八年宫廷生涯，他对我如亲生女儿般，而后一年萧府生活，虽淡了牵扯，可终归无法视他如夫。他是那样崇高，只适合人尊敬仰望的。
我看着他挥退众人，平静走到我面前，我低下头，不再与之对视。等了半晌，才听见他叹息，“你在害怕，害怕朕？”
我惊慌失措，却没有摇头，依旧静静地，等着他的动作。
“呵，终归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姐姐的心思你应该明白，她时日无多，咱们都顺着些。今晚好好休息吧，朕去御书房批阅奏折。”
他转身要走，我一急，拉住他衣袖，“新婚夜皇上不留宿，梓菀今后如何能在后宫立足。”
看皇上用疑惑的眼神盯着我，我脸一红，呐呐道：“皇上再此安睡吧，梓菀伏案休息一夜便好。”说完整个人站起身，打算坐到案边。可由于宫裙太长，加上自己的手足无措，一时绊了一脚，直直往前边摔去。
腰上一只有力臂膀揽住我，将我扶正，“还是孩子心性，毛毛躁躁地。行了，你睡床，朕伏案休息。”
语气带着笑意，我一愣神，这样的德光帝很温暖。没有平日的严肃，卸下光环，他其实是个贴心的丈夫，难怪姐姐一生倾心于他。
“梓菀不敢，怎能让皇上睡在案上，那是梓菀的罪过。”我极力阻止，可声音却越来越小，其实现在想想，我都没有明白皇上的心思，只他一句去御书房，我便理所当然以为，他不过做戏成全姐姐，是不是过于武断了？万一，真的是有急切公文要处理，并非托辞呢…
“朕时常因批阅奏折而一夜无眠，有桌案伏睡已是幸福了，你姑娘家怎么熬得住？睡吧，这是朕的命令。”
我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而皇上果真伏在案上闭目休息。我愣愣看着他，哪一脸安详的面容，让我不忍再打搅。宫服都未脱，我只卸了头上珠钗，抹净了面容，便吹灯上床休息。
一直没有睡意，却不敢翻来覆去，暗夜中，我却听得皇上低低一声，“如若不是昨日翕儿的决绝，今夜，朕会让你真正成为我的德妃。可惜，朕终究是位父亲。”
是么，原本我就是一枚棋子，你们互相利用，各自谋算，最后，还是会生恻隐之心么？只是，过了今夜，你们所有人，即将成为我的棋子。
-
不知昨夜如何入睡的，早晨是淡眉将我唤醒，睁眼时，皇上已然不在，说是天未亮便上朝去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和淡眉探究的眼神，我笑了笑，身着宫服入睡，如何能瞒得过淡眉这个宫中老宫女。好在她也细心，只一人进来唤我，没让其他人瞧见。姐姐送我这样一个宫女，确实省力不少。
我起身，让苏玖进来伺候梳洗，淡眉却提醒地拉了我的衣袖。我只摇头，本她一个就可伺候了，不过我想告诉她，我也有自己的人，苏玖得了我全部信任。淡眉毕竟是姐姐的人，衷心亦是对姐姐，如今我与姐姐没有冲突，若日后分歧了呢？
待梳洗完毕，是时候去拜见太后、皇后和宫里各位娘娘了。我皱眉，从梳妆台上取了一支珠钗，让苏玖伸手，划破她指尖，鲜红血液滴在白绢上，染成朵朵梅花状。处子新婚必然见红，我伤一分自己，都会眼尖被人寻到，反而是丫头，平日免不了磕伤碰伤的，有些伤口无伤大雅。
雍和宫内，太后端坐正堂，我跪拜行礼，递了茶水。之后命人送上备好的礼物，一株上等千年参。
太后拉过我，贴心交谈了一会，一如以往的怜爱之情。不过赶巧了，长公主也在雍和宫内，如今是平辈，我倒没有行礼，反她恭敬喊我声德妃。果真一个身份，改变的是全部呢。
太后没有留我太久，毕竟我还要去子宸殿给皇后见礼，后宫里其他没有，就娘娘多，这走一圈下来，也得累够呛。
姐姐没有病卧床榻，而是早早梳洗好等我，亲姐妹间，也没有那么多虚礼，意思下的拜了两拜，就被姐姐拉起。我知道姐姐对我存了愧疚心，今后怕是我惹了乱子，姐姐也会包容的。
我没敢和姐姐多聊，倒不是心存芥蒂，是真真担心姐姐身子，她面色苍白地强撑着，让我如何忍心耗她时间。
“瑾之随翕儿一起走了。”
我正踏出大厅，听着后边姐姐的话语，身子一愣。一起走？
“咳咳，翕儿那日离了御书房便晕过去，是瑾之给他上好药，之后翕儿强行要回西北，瑾之不放心，跟去了。是我首肯的。”
我没有答话，大步离了子宸殿。这些年瑾之的心思我最明白不过，她整颗心都在翕儿身上，翕儿有她照顾也好。姐姐是担心翕儿经过这次，不理智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吧，有个人在身边总好。况且，太子妃的人选，也该好好寻觅筹划了，姐姐是在拉拢长公主和上官家。
一路走向南面，那是兴庆宫宜主子的寝殿，宜妃与我平级，但总归先来后到，我按理也该叫她声姐姐的，自然要去拜会。
兴庆宫比子宸殿略小，穿过一莲池，便是正厅。我坐在大堂等着宜妃。据丫头说，咱这位娇贵的宜主子还没梳洗好。说什么原以为我会在皇后那多聊会，便没有早早起身。
我不知喝了几杯碧螺春，却知道这等待太漫长，只能调笑，“想来兴庆宫的茶叶很多，不知道宜妃可愿送我一些。”
“哟，德妃来本宫这小庙讨茶叶，可折杀本宫了。”只听里堂传来笑声，可谓人未到，声先闻。
看着宜妃满脸红润光泽，半点不像刚刚梳洗之人，初次拜见就给脸子，这宜妃果真对得起她那尖酸泼辣性子。
“宜姐姐这的碧螺春最是香甜，妹妹忍不住想，姐姐可是为了让妹妹多尝几杯珍惜茶水，才姗姗而来呢。”我起身，客气与她见礼。
“呵呵，妹妹说笑了，我昨个正点着礼单，你也知道，恪儿就要大婚，安亲王府送来的嫁妆太多，费了时间，半夜才睡下。”掩着嘴边说边笑地坐上主位，面上俱是得意之色。
我亦笑笑，了然点头，“宁王大婚，姐姐也是颇大方，记得那日在安庆王府看着聘礼，一车车的，忙得那几个下人团团转呢。安庆王府左右就几个人，可惜那些好东西，摆着浪费了。”
看宜妃正要呛声，我亦接着讲到：“不过礼多不怪，看姐姐昨夜多愉悦就知道了，为了讨好亲家，那些聘礼算什么，最终还是能赚回来。”
“你！呵，华安郡主贤惠乖巧，本宫喜欢得紧，自然备礼多些，可不比有些姑娘，值不得。”说完轻蔑看了眼我。
宜妃对我，还真不喜欢，难为之前还考虑将我许配给宁王，可惜没等开口，否则，将要失大面子。不过说这些是为了刺激我？当我是个为了宁王要死要活的傻姑娘么？我这人啥都好，可偏偏记仇啊，宜姐姐。
“姐姐说的是，纳礼不能少，这可是颜面问题。妹妹这次进宫，皇上亦让礼部备齐了二十箱奇珍异宝下礼，其中的玉如意看着各位喜欢，便带进宫来，送给姐姐。”说完使眼色让苏玖递上见面礼。
看着面色不愉的宜妃，我起身，加了把火，“对了，听说姐姐进宫时，彩礼是九箱？啧啧啧，礼部扪不会做事了，不过那时的礼部侍郎不是令父？果真是廉洁公正之人啊。”
笑着说完，便行礼打算告辞，“姐姐若舍不得那些碧螺春，妹妹不求了便罢，这便告辞了。稍后妹妹让人备些上好雨前龙井过来孝敬姐姐。”
才走出几步，便听见里边啪的一声，心下惋惜，多好的一块玉如意，可惜了。不过，这般沉不住气的宜妃，怎么会久居后宫高位却屹立不倒？怪哉怪哉！
想着之后后宫日子不会无聊，嘴角微勾，众位后妃们，可别让我失望，太过清闲也悲戚呢。
“娘娘，容妃寝殿是西边方向，娘娘走错了。”淡眉出声提醒着。
我耸肩，回望她，“谁告诉你，本宫要去合欢殿？回衍卿阁去。”
似乎我的答话让她愣住，呐呐回我，“主子不去拜见容妃娘娘么，按辈分...”
“宜妃甩我脸子，我也回敬她一分，不去容妃那了，本就是平级，我不去，谁还能闹我不成？左右我比她们小了一轮，好意思揪着我不放么。”遂大步往自己寝殿走去。
苏玖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倒是淡眉愣了许久，好在之后还是跟了上来，她服侍姐姐这么多年，怕不习惯我的行事乖张了。然而苏玖这丫头，果真我没有看走眼，这丫头，是个人才。
行过一片碧水池，感觉一阵阴风，我侧头望去，西南一隅有间偏殿。记得小时候，姐姐严令禁止我们往西南这便来，故对这里很是陌生。不知为何，看着那间偏殿，心里有份异样，脚步不自觉挪过去。
“娘娘，回去走这边呢。”又是淡眉上前将我拦下。
我平视她许久，问道：“那里是哪儿？”
“回娘娘，是依兰殿。”
依兰殿？陌生的名字，遂好奇问着：“谁的寝殿？”
淡眉犹豫了会，还是直言：“如今空置着，自从然昭仪去世，这里一直被称说不吉利，大家不愿靠近，便一直闲置了下来。”
然昭仪，好熟悉的称谓，我细想了会，才顿悟，是太子亲生母亲，那个宠极一时却全无背景的民间女子。我一直以为姐姐不让我们来这边，是因为这里挨着宜妃容妃住所，姐姐怕我们惹祸。其实，是不想太子来这，太过熟悉自己的亲生母亲吧。从小便听老嬷嬷们闲时唠嗑，说然昭仪倾城之姿，回眸一笑，可谓生百媚，深得皇上宠爱。也有传言，然昭仪生来狐媚，以色事主，终天怒人怨，鬼怪缠生，久卧病榻始归天。
看着前边凄凉偏园，不禁叹息，纵然天姿国色又如何，一朝红颜去，又有谁怜？曾经宫殿浮华如梦夜夜笙歌，如今却只杂草丛生无人顾。后宫悲哀比比皆是…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23章 德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