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紫菀》紫夜未央

12、第12章 萧府

　　依旧清冷的偏院，杨柳依依后，是一方净土。踏过荒芜的菜地，原本的单层小屋已被扩建，眼前一座两层阁楼矗立在柳叶间。楼里一尘不染，一楼前厅修饰大气，沿着阶梯而上，则显出女儿闺房的婉约：梨花桌椅刻着凌乱桃花，桌上一副紫砂茶具，壶内还透着丝丝热气。一方竹帘后，我被一柄焦尾琴吸引了眼眸。

　　走近，指尖轻触琴弦，轻拨慢念，悠扬琴音婉转散开。突地想起那个安静坐在琴案前，含笑波动琴弦，眼眸随琴音流转的恪哥哥。这一趟山西行，有太多疑问，那个淡雅的少年，可能解答？

　　“三小姐，夫人让属下给小姐安排了八个婢子，供小姐差遣。”

　　是管家的声音，我掀帘走出，确看见管家身后的八位婢女。仔细打量一番，倒也都摸样俊秀，可惜命苦。

　　“都叫什么名字，我且记下。”

　　待我问完话，一个粉衣女子上前答道：“奴婢苏玖，在家里排行第九，小姐可叫我玖丫头。”之后其他七位也都答言了，什么小梅，小桃，小杏的，我也没记全了，都是些花名。

　　我眼光一直停留在那位叫苏玖的丫头身上，我明白，萧府的丫头，大抵都不保留姓氏，只一等大丫鬟，才能有名有姓。而这苏玖一身粉衣，做工精细，布料也是不错的，还能有些首饰点缀，想必之前在府里，辈分极高了。

　　“恩，玖丫头，之前是跟着哪位主子的？今后到我这，可要受些委屈了，我惯不得下人的。”

　　见那丫头赶忙跪下，“三小姐可折煞奴婢了，您是主子，咱们只得尽心伺候，唯恐罪错事儿，哪还敢让主子来娇惯我们，那奴婢可就是不知好歹，就算被被逐出府去也不为过的。奴婢先前是夫人跟前的递水丫头。”

　　很懂规矩的丫头，倒知道审时度势，先恭谨了态度，最后才告知是大娘的人，不敢恃宠而骄，然怪得了大娘欢心，还派到自己身边来了。

　　我坐下，悠闲地喝着茶，半晌才道：“起来吧，府里丫头倒也懂规矩，以后你们几个都听着玖丫头吩咐，记着谨守本分。”

　　玖丫头起身后，我听着管家舒了口气，再观苏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看来我日后在府里的日子，也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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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日，我都在自己的院落休息，偶尔写写字，画幅画，我窗外正对着柳絮飘飞，桃花凌乱的景致，倒让人很易修身养性。父亲为我这住地，怕是废了不少心思，想起八年前，这里还是杂乱一片，鲜有人际的。

　　这院子便是我今后住处了，前些年还小，住在宫里，只说给太子陪读，倒也无碍。可如今，都已行了笄礼，便不好常住宫里，自得回府。却没想到，这几年宫里生活，让我在萧家的地位上升不少。

　　前天，二哥和太子一道进得宫，本以为太子免不了一顿惩戒，却听府里奴才们议论，说皇上听了太子一番义正言辞的治国之道，突地消了怒气，还大肆赞扬了太子。我那时只会心一笑，原来不知不觉中，成长的不仅仅是我，太子亦不是当年那个一心玩耍，事事不上心的皮小子了。

　　“小姐，您要的种子，已有小厮送来了。”苏玖上前，恭谨禀报。她是个处事麻利，仅仅有条的姑娘，这院子里的事情，都交代她去，也不会有乱子的。

　　“嗯。”我点点头，收起画笔，“玖丫头，你来看看这幅画，这桃花花瓣的色泽，有没有太淡雅了？”

　　苏玖上前，真仔细地研究了一番，道：“景物不一定写实，这色泽，恰巧能更好融入整幅画的素雅意境，小姐神来之笔，不需添改了。”

　　我会心笑笑，“玖丫头对绘画也有研究呢，看来大娘挺栽培丫头们的。”

　　“苏玖幼时，见姐姐画过画，只算懂些皮毛，在小姐面前班门弄斧了。”

　　“哦？你还有个姐姐？如今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了？都在做些什么？”

　　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却看着点苏玖脸上泛起一丝光泽，整个人精神起来了，“有七个姐姐，一个哥哥，苏玖是最小的。因为家里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便把还小、不能干活的我和七姐卖到了府里做丫头。如今六个姐姐都嫁人了，只一个哥哥在家养着父母。”

　　不觉对苏玖印象好了些，即便被买，却仍关心亲人，这样的人，终有颗善心的吧。“你七姐也在府上？”

　　苏玖点点头，“我和姐姐进府时，也就六七岁的年纪，跟在夫人身边好些年了，如今我跟了二小姐，姐姐去少夫人那了。”

　　少夫人？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得苏玖提醒，“是平莳公主。”

　　对了，是二哥的妻子，记得几年前，皇上赐了平莳公主给二哥的，我一向与这个家走的不近，却忘了这么个人。在宫里不过几面之缘，如今进府，居然忘了去拜见这位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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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苏玖说，嫂嫂住在南苑，我则带了小梅小桃，并让苏玖拿着我亲手绣的对枕过去拜访，人家是公主，想必稀罕物见多了，换上亲手做的东西，可能还能讨个喜，顺便陪个不是。

　　萧府的花园属于别致的，不如皇宫大气，没有花团锦簇的，却流水环绕，远远闻着一阵清香。

　　绕过假山，走到莲花池旁，却听着叮咚一声，之后是一阵喧闹。我看着不远处似有人落水，不及细想，便跳下池子救人。

　　待我将人救上岸时，便有不少丫头婆子围上来，将我挤到了一旁，却感觉有双头将外衣披在我肩头。回头见着是苏玖，对她一笑。

　　“少夫人，少夫人！”一阵叫喊，平莳只咳了几声，便醒了，第一句话便是，“孩子…”

　　我这才看见，这位二嫂嫂，小腹微凸，看来已有几个月身孕，不觉怒气上涌，“你们这些丫头怎么回事，二嫂有了身子，你们也不好生照看。还不快扶少夫人回屋，请大夫好好看看！”

　　一众丫头婆子本是不认识我的，可能听见我叫二嫂，才明白过来，跪地答道，“奴婢该死。”

　　几位婆子抱着二嫂回去，也有丫头去请大夫去了，我刚想一起跟去二嫂那，走了几步，却脚底一滑，细看才发现是一地彩珠弹子。想来二嫂的掉湖，并不是自己的不小心了。

　　“你，等等！”我指着跟在一群人身后，看似有些地位的丫头。

　　“三，三小姐有何吩咐。”那丫头低着头问道。

　　“刚刚是怎么回事？”我厉声质问着。

　　那丫头身子抖了下，“是，是奴婢没有伺候好少夫人，不该让夫人来池边，一个脚底不注意，就…”

　　“我是问你，这些彩珠弹子，是谁放到这里的。”

　　“啊…奴婢…奴婢不知…”

　　声音里全是颤抖，却没有讶异，看来她是知道的，我不觉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院子每天都会打扫，哪来这么多圆溜溜的珠弹。你跟在主子身边，不细心注意和及时提醒，留着还有什么用！”说完吩咐旁边的奴才，“这丫头，带下去打二十板子，便丢出去吧！”

　　“三小姐饶命呀，不是奴婢不提醒主子，实在是来不及啊…”听见了惩罚，才终于感觉害怕。

　　“这会你有知道有珠弹了？哼，府里主子们平日对你们太好，怕是都忘了本分。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清楚，这会可是双倍，四十大板。”我黑着脸道，四十板子，即便男子都受不住，更别说娇滴滴的姑娘。

　　“三小姐饶命，二小姐…是，是小少爷…”

　　听着丫头嘴里颤颤说出的人，我眉头皱得更紧，梓宥？

　　“啪嗒~”前边假山突然传来声响，我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华服的小公子背景匆匆地跑开。

　　我几步上前，大喝，“萧梓宥，给我站住。”

　　男孩倒是听话，果真停下脚步。我快步上前，走到他面前，却看他手里还握着弹弓。“那些彩珠弹都是你弹射的？”

　　小少爷一脸桀骜，斜仰着头，不耐烦道：“不过想和她开个玩笑，谁知道她这么不禁摔，真没用。”

　　“啪~”我一巴掌重重打下，周围都是抽气声，甚至几个嬷嬷跑上前搂着梓宥，心疼地看着伤势。

　　萧梓宥推开嬷嬷。眼睛直直瞪着我，似不可置信一般，“你敢打我？”

　　“我为何不敢？论亲缘，我是姐姐，你是弟弟；论职位，我是郡主，你却什么都不是。小小年纪不学好，我如今不管教你，今后可还得了。”

　　随后冲嬷嬷们吼道，“你们也别心疼，我不过给他一巴掌，比起刚刚大嫂的落水，算是轻的。”

　　嬷嬷们看着有些无错，虽说我是萧家小姐，可多年不再府里，她们也拿捏不准我的性情，加上如今被打的是夫人最疼宠的小少爷，怕是不知如何是好吧。

　　我眼尖地看见一个嬷嬷偷偷退身，开溜跑开，应是去给大娘报信。我也不管她，只看着萧梓宥，“谁教你可以拿人命开玩笑？刚刚那一摔，若二嫂与肚子里孩子出了事，你拿何面目面对二哥？就算不是二嫂，一般的人也容不得你这样放肆，你不过投胎时运气好些，到了富贵人家，若没有了爹娘，你还能嚣张什么？借着别人的势，壮自己的胆，是最无耻的一类人！若哪日你也被人玩掉性命，怕是没人心疼。”

　　孩子眼里强忍着泪水，倔强地看着我，却一言不发，那眼神里透着的闪亮精光，使我有一瞬间的晃神。也许这孩子，真是可塑之才，萧家男人，自有一股韧劲，只看今后如何被培养，但愿不是慈母败儿的悲剧。

　　“你好生想想，是要自己成才，还是靠着父母一辈子。”我说完，领着丫头先回自己院落去换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