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夜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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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青染等人不得不承认，在看到梳洗整齐后的桃妖，他们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时迁照常该吃哪碟菜吃哪碟，忙得不亦乐乎，看也不看桃妖。
桃妖羞赧地走向饭桌，手指不安地揪着裙上某个皱褶。不过当看到时迁对今晚饭菜的关心程度，她只好暗叹一口气，不安也随之而去。
扈青染很会照顾人，拉着不知所措的桃妖坐下，给这小姑娘添菜倒茶，很是亲切自然。而桃妖也渐渐缓过劲来，慢慢适应了和人相处，开始享受起人间的饭菜来。
今晚的时迁看上去心情不错，唇角带笑，大概是睡眠充足的缘故。看到时迁这样，桃妖心里自然是很开心。
“嗳，对了，妹妹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扈青染笑眯眯地问，又回过头用狠瞪的方式回应时迁那个意味不明但带着鄙视的眼神。
这下桃妖懵了，她可没准备那么充分啊，妖的本名不能随便告之于人类，除非是要认主或者双方十分熟悉，否则容易被心怀叵测的人钳制。
她可不想被某个不认识的术士收掉，但她一时又编不出什么好名字。
脸上温度升高，烫得脸有种刺刺的痛。
这幅模样时迁倒是觉得顺眼了，“扈扈，我的桃子呢？”
扈青染回头怒瞪，“小孩子别打岔。”
时迁对扈青染表示真切的鄙视，“扈小葵，扈小葵~~~”
这下真是捅了老虎屁股，待扈青染反应过来时迁这个称呼的含义，时迁把碗一推，道声“好饱啊~小葵晚安~”，一溜烟不见了。
扈青染气得直跺脚，真是白疼这孩子了。
不过好在经过时迁这一闹，扈青染忘了问桃妖姓名的事儿，桃妖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时迁上街逛，江林这座小镇建在水上，在镇上的街道走着走着，就能看到河流。夜风习习，千家灯火，水上的渔灯与水光摇曳，晚归渔人的摇橹声，一切闲适而自然。
假如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时迁想自己能定居在此。
不过事与愿违，自己有太多事情要去做，甚至大部分事情还没想好该怎么去做。
除魔者的图腾解封后，时迁便知道了所有。
殷红泉。
时迁无力地笑了笑，这位前任殷皇还真是会折腾。
到底谁会爱我，我又能去爱谁永久。
假如我这辈子真的能是一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就算被看不起，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我不用想那么多没有头绪没有双全法的事情，至少我能抓住自己未来的脉络，而不是像现在如此被动。假如我只是个小贼，那么我可以让扈青染爱上我，身份没有什么了不起，我照样可以带她远走高飞。
可是我没有假如，没有选择。我不能错，不能躲。
这个国家建在本是魔界的地头上，若要迁国，天下各国已定，哪个国家会接受这么多他国之民，哪个国家会出让土地给他国之民。
只有战争，那么战争之后呢，又剩下什么。
或者向魔界低头，让吾国之民肉身灰飞烟灭，他们的魂灵在我们建立的结界里继续着他们的生活，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永远不知道真相，活在虚幻之中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这样不就是同育州怨灵没什么区别么，意识在继续，而真实在哪里。
虽然人类愚不可及，从来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他们要的只有希望。但希望，是绝望里致命的花朵。
久而久之，也会消亡。
时迁不愿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使与魔界为敌，屠魔也好，泯灭人性，脱离人道也好，只要守护这方真实，便是她一生至高的使命。
失去被爱与爱的权利，让自己成为这个国家的守护者，就是赐予自己最大的幸福。
在被万千劫雷劈成灰烬前，只要做到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死，便也无憾。
在此之前，且让我任性一回，陪扈青染平安护完此镖。自此以后，再见亦是路人。
你未婚夫婿的信，这就还给你。
时迁凭空捻来一封信，拈个诀，信又消失了。
做完这些，时迁心情竟轻松了许多。
江灯渔火，更远的地方是一片黑暗，但时迁知道，在湖之上有一片星空永恒闪耀，黑夜过去，太阳照常升起。
“会有我的位置吗。”她抬头看向深邃迷离的夜空，那里，数以万计不尽的星同时也看着她。
我知道有个预言，那个桃妖会是压垮我作为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于我来说，我是不是人，一点也没所谓。
没想到还真的是这个桃妖，参与进我的生命里了。
桃妖静静伫立在时迁身后等待着她转过身来。
“喔，小妖修得还不错嘛。”时迁没有转身，依然看着远方。
桃妖站在灯火璀璨处，时迁隐在楼阁下的阴影中。
向前几步，桃妖摊开手，上面出现了个粉嫩的桃子。
“你吃吗？”怯生生地问道。
时迁深吸一口气，脸上是少有的伤感流露，“现在很饱。”
“那待会吃？”桃妖继续鼓起勇气问。
时迁将那口气呼出，轻轻道，“也好。”
桃妖喜滋滋地笑了，不小心笑出声来，顿觉失礼，忙背过身想遁去。
“如果不介意的话。”时迁收回了望向远方黑暗的目光，将这目光投向了不知所措的桃妖。
桃妖虽然是背过身去的，却能感受到时迁的目光，没等她回应，时迁已牵了她的手漫无目的地奔跑。
街边的灯笼在身后倒退，走马灯般的迷离让人恍惚，犹如一种循环往复的残忍，非常迫切，不断出现。
临水的房屋的墙角因为潮湿而像是在冒汗般变成更深的颜色，夜空低垂，连灯笼里的光也变得黯淡。时迁的呼吸有力，带着热气，橘红色的灯火的光辉将她苍白的脸庞染上几分似是而非的绯红。
夜空开始闪光，燃烧，空气仿佛被煮过，河流水波上涨，进而释放出点点泡沫，撞击着停泊的船舷。
滂沱大雨蜿蜒流过。
时迁的呼吸灼热，带着审讯的强迫意味，她迫使自己，不断强调着重复着——
“雨不停歇，你却只能往前。”
仿佛将世界上每一份忧愁的全部重量承担下来，白色的雨浇灭灯笼里的光，于是黑暗的天空，黑色的脏雨丝丝落下。
殷羽以足够的礼貌与冷酷用十几年的时间培养了殷冷石，而殷红泉却用崩裂的现实在最短的时间造就了殷时迁。
时迁的开场白充满了轻松的字眼，但经历了崩裂的现实，使命与个人意志之间的差距只会剖露出纯粹的本性，即使现在还不到她上场的时间，但已经开始将她往暴风眼里拖拽，越拽越深。
家族的悲剧，患病的亲情。无从选择，不可逃避。
桃妖的手被握得生疼，然她望向时迁单薄得孤独的背影，她咬咬下唇忍住了。
昔日已是故国他乡，无路可寻。就这样奔跑着，尽是行进，行到世界万物化作青烟，你我存在皆成乌有。
终于，时迁累了。她停下，生锈般缓缓转过身来，将桃妖猛地搂进怀中。
柔若无骨的触感，桃妖身上特有的桃子清香甜蜜的气息，在黑暗与暴雨中成为了一剂安慰的良药。
“抱歉。”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怀抱却不依不饶。
桃妖似是如释重负般，轻轻地，也抱住了还是个陌生人的时迁。
当你所熟知的世界崩裂，你身边还会有谁？即使怀中的人那么陌生，此时此刻所能依傍的也只有这个人，那你还会因为她陌生而松开手吗。
时迁就是如此绝望地抓住这样一根救命稻草，不论这根稻草将来是否真的会成为压垮作为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为了无从宣泄的情绪，时迁只能选择桃妖。
有那么一瞬间，桃妖毫不质疑真的可以走进时迁的生命，留下来过的印记。
只是，要是时间再能多一些该有多好。
桃妖睁开双眼，任由雨水模糊双眼，又逃逸出眼眶。
如果我能是个凡人该多好，如果我没有看到家主的占卜该多好。当初若是选择不再追逐你，我又会有怎样的命运。一辈子做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妖么，无情无爱，将会有多难过，如果不能遇见你，永生登仙也只是个徒劳惘然的终点罢了。
“除魔者……”桃妖嗫喏地从唇中吐露出这三个字。
时迁手一紧，杀气顿时显露，在漆黑的夜晚，轰鸣的雷声中是那么可怕。
“我的命，交付于你。”桃妖从容而笃定。
“没兴趣。”时迁闭上眼，杀气退去。
不过是几个时辰的时间，两人竟能如此相处，不得不说是个奇迹。时迁想。
“今天下午我睡着的时候，是你入了我的梦。”
桃妖闻言，点点头。
“很久没这样安定地睡觉了。不过以后别再入我的梦里，小小桃妖，不需要你那点小精气给我调养。”时迁警告道。
桃妖笑，身上的香气很清晰了些，“你还要不要吃桃子？”
“不吃白不吃。”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夜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