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洇传说》蘑菇Momo

25、二十五

　　听到秦末这话，杜云起心下舒一口气，他还活着，那就好……当即便要下床，无奈脚步不稳，险些跌个狗啃泥，只伸出一手勉强扶着床边，不顾伤口疼痛，高一步低一步向门口走来。

　　秦末淡淡地看着他，不说什么，待他到面前，便转身而去，“我看你也不将自己死活放眼里吧，也罢。跟我来吧。”

　　秦末在前面不紧不慢领路，过不多时，便到了另一石室内。室内摆设简单，只尽头一张床铺着轻纱软帐，两旁各站着一丫鬟，见到两人进来，都屈膝行礼。床上躺着一人，便是孟子君。杜云起走向前去，半跪在床边，只见孟子君双目紧闭，面无血色，薄唇干裂，呼吸竟似有若无，一副奄奄一息的摸样。杜云起不禁焦急问道，“孟兄他……他怎么这样子？不是说正在休养吗？怎么还没有治好？”

　　秦末站在床边不远处，淡然道，“杜兄，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么。孟公子硬生生接下一招狄华山阴阳掌，不当场毙命算是不错了，现在也只是以我绝尘宫葙竺草勉强维持着性命。反倒是你，中了骷髅堂三罗刹，身受多处重伤，非但不死，只昏睡三日就已醒来，这才不正常吧？”

　　“那……那怎么办？秦兄，”杜云起看向秦末，言辞恳切，“请你救救他！他都是因我而受伤……你既然能维持他性命，也一定能救他！只要能救孟兄，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们运气不错，我绝尘宫独有的薄霞峰双生雪莲三十年一开花，有治愈内伤之神效，现下正好还有存品，不过为数不多……”

　　“谢谢秦兄大恩大德！”秦末话音未落，杜云起已双手撑地，磕起响头。

　　“……”秦末倒是没料到杜云起此举。他自诩对柳一如用情极深，愿为她抛开江湖争斗，尘世繁华，甚至要了他这条性命，他也甘之如饴。但面前这个男人肯为一个朋友而毫不犹豫跪下磕头，都云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份气概也不是人人做得来。那一日柳一如说要帮他们一把，自己也才冒险将他们拎回绝尘宫。现在想来，也许不仅是因为他曾为自己和一如的事出过力，不仅是因为一如的坚持，也是因为自己心下对这个人有那么一点……相知相惜吧？某种程度上，他与自己骨子里的那种一往无前竟是那么相似。不，或者说……自己也还不如他。

　　停下心里的诸多想法，秦末又道，“双生雪莲虽可治愈内伤，但也不是绝对可以救得了孟公子。他已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人，若服下双生雪莲汤，三天之内还不能醒过来，我绝尘宫也是回天乏术了。”

　　“是……多谢秦兄。”杜云起又撑持起身子，倚坐到床边，守着孟子君。他便这样不去一处，不吃不睡，一直守着。秦末无奈，只得命人把杜云起的药也一同送去孟子君房里。

　　“哟，小秦，”不知何时一人从远处走了过来，素净白袍，手持纸扇，缓步轻摇，瞄了瞄房里的几人，笑对秦末道，“这就是大闹天一楼那小子？”

　　秦末看了一眼来人，侧目示意，“那边说话去。”便走了开去。

　　“没想到我们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秦堂主竟然亲自捡这么一个大麻烦回来啊。”走不多远，身旁人便道。

　　秦末冷冷扫过眼前人，道，“祟堂主，你就莫要取笑秦某了。秦某在祟堂主心目中就如此冷漠无情么。”

　　“哈哈，我哪敢取笑秦堂主你，谁不知秦堂主看是无情，却最是有情。”祟堂主此言，当是指秦末与柳一如之事。

　　“……祟堂主借与秦某双生雪莲，秦某日后定当相还。”

　　“此等小事，小秦不必放在心上。我看那人不简单……”祟堂主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笑道，“不过这小子在天一楼这么一闹，都已经出名了，当然不简单，说不定还提携得我们绝尘宫名动一时啊，哈哈哈。”

　　秦末知道祟初祟堂主开起玩笑来没有分寸可言，只淡淡道，“秦某也不过救他一命而已。以后的事，就不是秦某能管的了。”

　　那一日杜云起突然地仰天长啸，尔后双瞳渗红，性情大变，含笑间杀人便如捏死蝼蚁，他和柳一如都看在眼里。况杜云起身受重创和剧毒，却仍气息通畅，昏睡三日，就已能活动，无论如何想，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秦末向来不信妖怪鬼神之说，只道杜云起生平遭际过什么奇遇，也未可知。毕竟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杜云起在孟子君床边守了两日两夜，许是天可怜见，到得第三日清晨，孟子君竟微微拂动眼睑，指间轻颤，不一多时，便睁开双眸，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正趴在床边闭目养神的杜云起。

　　“咳……”孟子君但觉喉间干涩，气息微弱，努力抬手终于扯到了杜云起的衣袖。杜云起这些天几乎都无法熟睡，一有任何动静便会马上醒来，这时感到袖间的力道，睁开双眼，正与孟子君四目相对，一时之间一阵欣喜涌上心头，竟不知所措。

　　“咳咳……水……”听到孟子君虚弱的声音，杜云起这才反应过来，忙手忙脚乱自床边的茶几倒了杯茶水送至孟子君嘴边，孟子君抿了两口，杜云起又扶着他半坐起。竖起枕头让他挨着，顺了半日的呼吸，才觉稍微有些精神。

　　“你，你没事……”孟子君侧过脸来微微一笑，伸手拉着杜云起的手，轻声道，“就好……”

　　杜云起但觉鼻尖一酸，不由又想起那一次他们双双被山贼抓去时，孟子君当时的第一句话也是问起杜云起的眼睛。任由孟子君拉着自己，杜云起笑回道，“我没事，我们都没事了。”

　　“呵，”孟子君轻笑，却含着些许无奈与自嘲，“我早已跟你说过，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对不起，我连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