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洇传说》蘑菇Momo

11、十一

　　作为尹家十护卫行事多年，他们早已被训练出处事冷静的作风，关键时刻绝对不可从自己角度出发，绝对不做于主人无益之事，虽然洁癖是戴铮与生俱来的习性，但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与尹家有间接关系的人，况且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口气暂且一忍。

　　看着戴铮发作不得的神情，窦浮心里乐呵到了极点，只面上仍勉强忍住不捶桌狂笑，“哎呀不好意思啊洁癖兄，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哦呵呵呵呵~”

　　在场最懂人情的也莫过于孟子君了，他看出来戴铮的情绪，便即起身道，“天也晚了，我们先上房休息吧。”

　　戴铮看着得瑟的窦浮，一字一顿道，“不要紧，豆腐兄。”话音刚落，便拂袖而去。

　　他们来到此客栈时，店中的空房便只剩三间，孟子君主动提出和杜云起同睡一房，只因在这几人中，他对杜云起最是信任。

　　想来两人认识不过月余，孟子君的心中却隐隐地已把杜云起当朋友了。从小到大，他从来便不轻信人，不论表面如何尊敬友好，心里都会留一道防线，至于杜云起，也不是就完全不设防，只是……他竟让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心安感。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么？

　　朋友么……他轻扯嘴角，许是带有点自嘲的意味。在自己的人生目标，奋发志向里，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两个字。任何的交往都是以利益为前提，这是他所处的环境教给他的。他曾经认为这会是他一生信奉到底的真理。不，不是曾经，即使是现在他也仍然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杜云起，你在我生命中，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孟兄，怎么还没休息？”出去小解顺便看着闪烁繁星发了一回呆的杜云起晃悠着回来，推开门，看到孟子君正坐在床沿上若有所思。

　　“杜兄，”孟子君抬头看向杜云起，“没什么，在想点事情。”

　　“哈，也是呢，想起就快能到龙祖了，确实挺开心的。”关上门，杜云起在桌旁一屁股坐下。

　　“……开心？”看着杜云起无甚波澜的脸庞，孟子君轻叹口气，“只是不知我们将来是敌是友。”

　　“恩？孟兄怎么这么说呢？”

　　“……如今我为尹家做事。而杜兄你……要寻访的人便是齐家齐时吧？”杜云起带着窦浮逃跑后，尹蔻命人搜查他的包袱物事，便搜出了那封给齐时的书信。

　　“是，”杜云起点头，“那又如何？他们的事，与我们做朋友有何干系？”

　　“唉，杜兄你初涉世事，当然不明白江湖险恶……”

　　“我是不明白。”

　　“在外闯荡多几年，也许就能明白了。”

　　“不，如果我现在不明白的，也许我以后也不会明白。”

　　“……”孟子君目光停在他脸上，似是要读出些什么。

　　“师父跟我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很简单的。”

　　“那不过是你的山中世界。真正的世界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的。”

　　“也许只是这个世界的人想得太复杂了。”

　　“哼，潇洒隐居十几年的你当然可以轻易这么说。外面的艰难生存，险恶斗争，弱肉强食，人情世故，你又知道多少？你真以为仅凭一身功夫，就能在江湖上安稳立足么？你今天所不明白的，也许总有一天你会加倍深刻地明白。”孟子君微微转过头去，不让对方看到自己微颤的薄唇。

　　“……”感觉到孟子君隐约的怒意，杜云起也不再说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说什么，只默然坐在椅子上。

　　孟子君啊孟子君，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对一个交情不深的人说这些？他纵再天真再不涉世事又与自己何干？控制不好情绪，不像是自己会犯的错误。只是看到他那一脸的理所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自己就实在抑制不住。

　　而杜云起心中，则是一股淡淡的惆怅。他不是不知道孟子君是怎么样的人，而那些话，就脱口而出了。出来一个多月，遇见的人比过去十九年的都要多，但那感觉却并非他所想象的那样。怎么跟师父师母沟通，是那么地容易，而跟眼前这个自己视为朋友的人，却……唉。

　　就这样沉默了半晌，直到空气都似乎要凝结成蔽塞的空间。

　　“晚了，睡吧。”最后，孟子君低低地说了声，便转过身，面向墙壁，盖上被子。

　　第二天他们便往龙祖城出发。孟子君并不喜斤斤计较，杜云起更是不会将许多事放在心上，因此一觉过后两人便无事一般。路上窦浮时不时会招惹戴铮，戴铮偶尔会反唇相讥，大多是不予理睬。更多时候则是杜云起和窦浮两臭味相投，嘻嘻哈哈，谈天说地。

　　一路无甚不顺，行得几日，一行人终于到了龙祖。

　　龙祖是壬石国大城，可与都城天风相媲美。但见城内气象万千，繁华尽数，街上摩肩接踵，行人挥汗如雨，客栈酒楼多如牛毛，可见人气旺盛。连一贯不喜欢大城市的窦浮也惊之叹之。

　　入城不多时，四人正行走间，一人忽从天降，轻落在四人面前。

　　“龙涛。主人在何处？”戴铮首先开口。

　　“主人已在齐家。”龙涛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余三人，“请随我来。”

　　窦浮已认出龙涛，条件反射便往杜云起身后躲去，一手扯住杜云起的袖子，待龙涛的目光扫过来，心中更是一跳，孟子君见得如此，心中猜出八分，便道，“相信尹夫人已不再怪罪杜兄和窦兄的鲁莽之行了吧？”

　　“是的。”微微点头，龙涛简短地回答，再不多言，转身便往齐家方向走去。

　　窦浮这才放下心来。再看杜云起，仍然是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表情。

　　齐宅在龙祖城东面，仅是一边庭院的围墙便独成一街，四周少有人家。五人到得那里，早有人相迎在外，将五人领进屋去。

　　领路的仆人带着五人直奔正厅，但见厅门恢弘，内里广阔，尽头首座处，一左一右正坐着一位老者和尹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