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狗男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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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剑清苦笑了一声，“让我把话说完。当初不说一声就走了是我错。当时情况紧急，没机会回来跟你解释。等到有机会了，我又……不敢来找你。我看到你回了老家，跟你的家人过的很好……时间越久，我越是不敢。”
那“不敢”二字，从这身长九尺的大侠口中说出，效果竟是十分的真诚，十二分的委屈。我琢磨着，这么说这位仁兄竟还是去汴京城找过玉桁的，而且跟个小媳妇似的偷看了几眼就溜了。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对师兄弟原本的关系当是相当的不错。会闹到这般田地，大抵还是跟那天心派被灭门的事有关的。
“你可以说二哥没用，二哥就是怕你生气。想过几年，等报了阁主的恩情再回来找你。有着这个盼头我才坚持至今。你以为……”
胸口一缩，一股什么呛入口中，又被咽了回去。
我看这大侠使的苦肉计是真家伙，脖子上亮晶晶全是汗。以为玉桁总会心软，不想玉桁脸上心软没有，怒气倒是一堆。
玉桁单膝跪到兰剑清面前，一把捏住他肩上的衣服，“你先告诉我，在师父出事之前，你就偷偷地跟那邱辰星有干系，是不是。”
那大侠很明显地咬了咬牙，过了很久才吐露一个“是”。
玉桁冷冷笑了一声，松开了手。
“不声不响瞒了我们那么多年。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兰剑清。你说报恩，我且问你，阁主的恩是恩，师父的顾复之恩又如何？你当年落魄街头，是谁将你带回山上，视如己出。给你好吃好喝，教你习武做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养育之恩当以今生今世为报。你呢，是如何报答的？你既要报答阁主之恩，我自不会拦着你。何必要死要活的牵扯到我身上。”
顿了顿，“就因为，你当年只放过我一人，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对吗？”
那躺着的兰剑清颤声道，“玉桁，你听我说……”
玉桁，“过几年来找我？二师兄，你真是越活越天真了。我就不成亲不立业？即便是我答应，我的父兄又如何能答应。你我之间本不过是师兄弟一场，三年前已经恩断义绝，各奔东西。你今日是死是活都请随意，不要与我李玉桁扯上干系。你兰少侠的情意我担待不起。”
原来玉桁吼我的时候都不算生气，当真生气时真他娘的可怕。那大侠不知是受了打击还是顾着解穴，呼吸粗重得很。许久，缓缓道，“我不知你是……这样想我的。
“我对不起师父。我察觉到不对，没有救师父，先救了你。
“等我回去，他们都死了。
“我……这些年一直在查，是谁干的。但是之前有过的线索都被人中断了。我不知是谁干的，但绝不是我。”
玉桁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迟疑，随即又蹙眉思索着什么。
“你若说的是真话，又怎会不敢来找我。”
兰剑清不语，突然身子一搐，又呛出一口血。我与玉桁俱是一怔。这话说着说着，我都快忘了这位大侠还顾着寻死。
兰剑清一笑，“你有父兄在上，总有一天要成亲立业……二哥怎能成为你的绊脚石……”
玉桁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一把捏住兰剑清肩头，“……你够了！你既说你不背叛阁主，你如今又逼我做什么！你要死自己去死个干净，何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都说留不住你，你又想我怎样？你若是怕负了我，你为何当初……”一咬牙，话咽了下去。
我听着觉得这味儿不对，伸伸脖子看兰剑清，他张着嘴喘气，齿间都是红的。我的娘，再折腾下去，再壮的汉子都该折腾死了。刚想出声提醒，那兰剑清又咳了一声，嗓音低沉又嘶哑，“当初……不想与任何人有牵连……直到心里多了个人……”话音未落，骤然拳头捏紧。大口的血从口中喷出，将船底染黑了一圈。
我忙不迭半站起身去看，不料眼一晃，玉桁叫了声“二哥！”已经扑到那人身上。玉桁抓着兰剑清的手腕到处找脉门，找了一阵，七手八脚地点了几个穴，又将手指搭在他脉门上。手不住地抖，几乎抓不住兰剑清的手腕。
兰剑清吃力道，“玉桁……别气我了。师父不是我……”
玉桁，“你闭嘴！”
他手指几次挪位，发着抖摸了半天。摸到某处时，那手一顿。
我看他急成这样便插嘴关心一句，“怎样？”
玉桁怔怔松开了大侠的手，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我便眼看着那大侠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又把玉桁往怀里抱。那抱的方式有那么点别扭，抱着也就算了还叫人家名字。他一遍遍地叫，那声音极其暧昧。我听着听着，脑中突然有那么点回过味来了。
那对银薰球……
那副又爱又恨的态度……
那什么心里多了个人……
你大爷……你大爷的大爷！
我下巴哐当就掉到地上，再看那两人就越看越不对劲。我揉了揉脸，还以为老子的脸皮已经千锤百炼，他娘的居然脸红了啊……
只见那大侠手还有点抖，轻车熟路地从玉桁衣服里掏出一块锦帕，熟练地帮他擦脸。玉桁吸了一下鼻子，我才发现他在哭。
我咽了口唾沫。一旦接受他俩是对狗男男，突然发现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搂着哭也不是那么掉下巴的事情了……因为下巴已经掉了。
随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玉桁哭起来没声音，但也没完。这场哭被兰大侠一吻终结。一开始是强吻，挣扎了两下，牵动那大侠内伤咳了几声，就变成了两厢情愿的吻。至于具体过程太瞎眼，我没好意盯着看，也没敢咳一声提醒他们我还在——怕被兰大侠一掌毙了——便缩在船尾数星星数月亮。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大爷的哭起来没完，亲起来也没完！
我都数了几遍月亮了，这对口、是、心、非的狗男男还没完没了！
明明刚才还叫人去死！现在还抱着人家的脖子往上凑！
还有这位兰大侠，明明刚才要死了！现在还搂着人家不肯放！
啊啊啊这两个没羞没臊的王八蛋！
我……！
我接着数月亮……
盯着那天空发愣，耳朵旁边不时传来他们口舌相交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又揉了揉发烫的脸皮子。简直要崩溃，索性背转过身。脑中一直想着被我丢在客栈的那本炼阳大法。要说男男之欢，大抵也就是后面那些春宫画上的做法。按那春宫图来看，即便是男男也分个上下啊。这两人……果然是小桃花……？！
转而又一思索，即便是狗男男，也是三年没相见了的。三年，大约可以受很多委屈，积累很多不爽。这些感觉我都想不起，只能大概地猜测一下。
三年前据说我还没入赘太尉府，在街角旮旯里挑个担子，做小货郎维生。我自己却是一点想不起的。
想着就有点感怀，只觉自己没过去也没将来，是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一头终于传来说话声。兰剑清声音很轻，传入我耳中，“相信我。阁主没有加害于师父，下手的另有其人。”
玉桁，“兰剑清，若非你欺我在前，我何时不信过你？我就是因为太信你……”
兰剑清，“我的不是……那一天我该给你留个字条再走。”
玉桁，“说，何时跟那邱辰星勾搭上的。”
兰剑清，“我上山的第二年……他……救了我们一村子的人，条件是我以后跟着他。”
闷响一记，脑壳子被敲的声音。
“居然那么早就……！”
“唔。”
“那年发大水……在你老家那儿？是了，接着说。”
“那年我的村子被冲垮。朝廷拨的赈灾款被贪官吞了大半。堤坝根本建不起。村里人……眼看要过不下去。我们那里人，讲究生在哪里死在哪里。他们的根都在那土地上，很多人离了乡是活不下去的。我不能看着他们寻死，就答应了阁主的条件。他出资打通了关节，后来堤坝就造起来了。”
玉桁，“他为何单寻你？”
兰剑清，“不知。”
玉桁，“……”
兰剑清，“打吧。别气我了。”
这大侠的态度倒是好。我忍俊不禁看过去，玉桁别过脸，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玉桁态度放软，大侠得寸进尺地把人越搂越紧，一只咸猪手又轻车熟路地探进玉桁衣服里，迅速地取出一物。一看，是那只藏了字条的银薰球。
玉桁瞪眼，“你！不是还我了么！”
大侠将薰球纳入衣中，“我的。”
“哼……”
那之后，两人终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说话开始咬耳朵。我也舒了口气，百无聊赖坐在船尾，掏掏耳朵，看看天空，收敛起心神理理思路。
天心派……灭门……邱辰星……刘渊老儿……赏玉大会……
等等，从头想起。
很多年前。玉桁的师父，天心派的玉壶道长在街边捡到个流落街头的少年兰剑清，将他带回门派中收养。既然叫二哥，玉桁应该在他之后拜入师门，在那里与之相遇，相……那个恋。几年间应该相安无事，直到三年前的某个夜晚，师门上下的人突然都被谁弄死了。兰剑清提前察觉危险，只救了玉桁一个出来。……他娘的，到底是有奸`情。兰剑清把人救出后，跟着邱辰星一去不归。随后，玉桁一人回到老家。
那刘渊是玉桁师父的旧友。但如若兰剑清没有说谎，那刘渊竟还想与邱辰星勾结，干的铁定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儿，为来为去，似乎是为了一块“玉”。还差点把自己这把老骨头赔进去……很有可能现在已经赔进去了。玉……赏玉大会……莫非刘渊觉得这什么玉在邱辰星手里？那邱辰星整这赏玉大会的目的又是为何？如若玉真的在他手里，他何至于蠢到吸引那么多人来争抢。所以，其实邱辰星也在找这什么玉？
说起来这天杀的赏玉大会也是三年前突然开始办起的，是巧合？莫非这天心派的惨剧与这块玉又有何关联。
想着想着，无聊了。这些事即便想通了，与我尹宝绪又何干。
玉桁告诉我，我尹宝绪入赘到尹府时，是孤身一人。家人都死完了，能指靠的亲戚朋友一个也没见过。连姓也是没有的，就仿佛是市井野巷中平白无故生出来的猫狗一般。
那便有些奇怪。邱辰星与太尉老爷并无往来，但他认得我，且并不怪我为何不记得他。不仅是他，莲舫阁上下的人也都认得我。尤其是刚才在回廊上碰到的跟鬼似的老头儿，仿佛恨死我了一般的眼神历历在目。这又如何解释？玉桁是不是对我瞒了一些什么？还是说，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多疑过了头？
一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心中就烦躁不堪。抱着头死命摇摇，不去想。呆了一会儿子，又从脖子里拉出那块玉来研究。这块玉着实是奇物，在身上戴了那么久都没有捂热，一直是冰凉的。并无特别的造型，也无雕刻，因此圆得不太规则。被细致的银丝包裹，做成一个挂坠。看来它原本的主人不想破坏它分毫。
想起它原本的主人，我又忍不住摸摸左脸。
忽觉周遭一片静，莫名侧首一看，那一对狗男男都盯着我看，面上表情各异。
玉桁一副吃到苍蝇的表情，古怪笑道，“这一巴掌莫非能打出花来，那么高兴。”
我，“啊？”
玉桁赏我个白眼，抬脸一看，兰剑清跟个泥雕似的僵住，便朝他脸上吹了一口，道，“回神。”
兰剑清，“……”
我头一次在这位兰花兄脸上见到如此复杂的表情，一眼看过去是震惊，白痴一样微张着嘴。但盯着我的目光中还有怀疑、凶狠、想不通等多种成分。被玉桁吹了一口，便浓眉紧拧，微一眯眼，“哪里来的。”
我眨眨眼，“……汴京城。”
兰大侠好似被触了逆鳞，浓眉更紧。月光隐隐，那双眼看上去亮得诡异，像头阴狠的狼，充满杀气。他，“手里的，哪里来的。”嘎啦一声捏拳，手臂上青筋暴突。
我被他盯得有点怂了，喊道，“小桃花，他要揍我！”
玉桁无奈地瞅瞅我俩，道，“但说无妨。”
我，“……邱阁主送的。”
玉桁，“给太尉？”
我想起邱辰星那句若摘下来就把我丢湖里的话，尴尬摇摇头，“大抵不是。”
玉桁仰面对兰大侠道，“了解了？”
兰剑清还不大信，或者是脑筋转不过来。总之，他依旧拧着眉，垂下眼一脸不爽。思索了一会儿，冷着脸道，“不要在人前拿出来。弄丢了，杀了你。”
我原本没想很多，这一下忽然觉得，莫非是送了个好东西给我？
大侠沉沉叹了口气，低声道，“回去。阁主不会为难你们。”那话中带着微喘，显然刚才的内伤真严重了。
我听他说回去，方觉不可思议。只觉自己这一趟来南京跑得莫名其妙，好似做了许多，又像甚么也没做成。不甘心问，“喂，嫂子，邱辰星办这赏玉大会究竟为了甚么，与太尉有关？”
兰剑清不语，太阳穴一跳一跳。
玉桁，“说。我也想知道。”
叹一口，“阁主在找一个人。”
我心内好笑，这闷大侠一脸刚毅果断刀枪不入的神情，一身铜铸铁打坚比城墙的筋肉，到头来，竟是个怕媳妇儿的软腿子——虽然这腿只对着媳妇儿软。
我，“所以他怀疑要找的人与太尉有关？有关么？”
兰大侠冷冷地道不知，一边说一边在玉桁的后背抚了两下，亲一口额角，“自己保重。”
深吸一口气，对玉桁看了许久，终究不忍，又抱进怀里，“睡前记得打坐练功，别偷懒。看你瘦得，平时多吃点，别有一顿没一顿的折腾……还有……”
玉桁打断道，“你还当我是三年前那样么。”白细的手垂着，捏捏拳头，又放开，最终也抬手环住剑清的腰。
“……最多五年。等二哥回来，我们再去凌云寺买香糕吃。”
“谁还吃那种东西……”
“也对，都是孩子吃的。”抱抱紧，“叫声二哥。”
我看这大侠性子极婆妈，忍不住阴阳怪气叫上一句，“二——那个哥——”那“哥”字尾音还带些颤，叫完便哈哈笑起来，被兰大侠赏了个阴冷阴冷的白眼。
大侠给了我们一个瓷瓶，说这莲花池周围布的是音阵，每人一颗，便可安然离开。末了，他准备离开，却发现走不了——内伤又重，周围又没有第二条舟来载他。只能跟我们上岸，在客栈暂住一夜。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狗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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