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997年•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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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在它还没到来之前就已经让人如雷贯耳了。
因为香港回归，举国上下早早就一派欢腾，这多多少少也冲淡了些当年黑色七月的高考恐怖。
吴永心当然知道这回事，但是没办法分心出来关注，作为高考考生，除了7月7、8、9这三天，其它日子都不重要；更何况，香港回归？这四个字对于她，早在高二会考结束的时候就已经算是历史了。
高考那三天是麻木的，完全没有电视上书上写得那种紧张。
和往届一样，早在高二下学期，他们已经学完了高中的全部课程。剩下来的整个高三，老师采取的就是标准的题海战术，把他们像剩饭一样炒来炒去，每个人都被训练成了做题机器，正确的不会再错，错了的也别想再对，总之所有的印象都被强制不断加深，到最后看到题目似乎都不用再思考，完全凭直觉勾勾划划。
这样熬到了高考，反而有种“终于到了”的解脱感。
四姨陪考反而比她来得紧张，家里好吃好喝地做着不说，大热天的跟着她到考场，她好歹还有个屋顶遮着风扇吹着，四姨在外头是雷打不动地暴晒了三天。
等她考完出来，四姨整个人都变了个色儿，怕影响她的考试心情，还不敢问，又是毛巾又是矿泉水地伺候着，比有些同学的妈妈还来得周到。
考完以后，吴永心没像其它同学那样因为这难得的一个没有作业的假期而撒丫子就跑，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把三年的学习资料仔仔细细地全整理了，一堆堆试题考卷什么的摞起来，竟然有两个她这么高。叫了门口收废品的进来，卖了几十块钱，她要交给四姨，四姨笑得前仰后合：
——“这点儿钱你自己收着吧，还拿来给我做什么。”
吴永心想想也是，摸出自己攒下的零花凑到一起，跑到商场买了个最简单的足部按摩器，回来放到四姨和四姨夫的卧室里。
郑江陵晚上回房看见地上摆着的东西，招呼妻子：“你又买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丽容跑进去一看，笑：“不是我买的。”回头喊：“永心！”
吴永心走到他们门前，也笑。
陈丽容问：“多少钱啊？”
“不贵。”
对于他们不算什么，但对这丫头，不贵才怪。但陈丽容没多说，只低声交待丈夫：“你走开，这是永心给我买的。”说着脱了鞋上去坐在床边试：“嗯，就是舒服。”一句话说得外甥女眉开眼笑。
郑浩听见这屋热闹，走过来探头看，见是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撇撇嘴：“小孩子玩意儿。”
郑江陵笑笑走开，陈丽容不干了：“我怎么就没见我儿子给买这些玩意儿呢？”
郑浩嘁一声，不屑答话。
陈丽容也不管他，岔开话题：“对了，承泽是不是也研究生毕业了？”
“啊。”郑浩吊儿郎当地靠在门口回答。
“他什么打算？去你爸那边儿吗？”
“好像兴趣不大，说是还想读书，要留校。这就要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呢。哎，对了，妈，我也去他那儿玩玩您看行吧？”
“你工作怎么办？”
“我跟‘他’说一声儿就行。”郑浩下巴冲书房挑一挑。反正是自家生意，怕什么。
“行，你能跟你爸说通就行，我不管这事儿。”陈丽容把机器调大一档，全身都跟着哆嗦，突然想起什么，一抬头叫住要出门的儿子：“对了，不然你们把永心也带上吧？”
“我们俩大男人带着个女孩儿干什么？！”郑浩一听就毛了。
“永心这么长个假期在家待着可怜啊，跟别人出去我又不放心，你们就把她带上吧，你要是不方便，我来跟承泽说。”
“你还是先问问永心愿不愿意吧？”他那兄弟是个老好人，无论谁说肯定都是答应的，只是他这个表妹内向得很，不见得愿意跟他们一块儿混。
“我愿意。”
谁知出乎郑浩的意料，吴永心这回答应得又快又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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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我跟你妈身子骨都还硬实着呢，你该读书还读书。”施永贵边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边跟身边送出来的儿子说。
“我知道。”施承泽点点头：“你们也别太辛苦，我学校里担着工作，有工资，就是暂时能帮家里的少点儿，将来博士读出来就好了。”
“嗯。你自己在外边儿做人做事仔细点儿，家里没啥大花销，顾着你自己就行。”
“行。”
看着父亲骑车走了，施承泽慢慢回到自家院子里，一眼望见吴永心双手紧握压井把、几乎整个人跳起来去压它，实在忍不住脸上的笑。
本来他还担心这一路过来尴尬，谁知这丫头到底是城市小孩儿，到了他家这里，什么都没见过，哪儿哪儿都有她感兴趣的东西，根本没工夫不自在。昨天刚到他就发现她对院子里的水井好奇，没逮着机会摸，这会儿他妈刚说了声“有脏衣服没，我来洗”，她一叠声的“我来我来”，蹦跶着就过去了。
“你就杵在这儿看？快去帮帮那孩子。”他妈看不下去了，上来推他。
“永心，你别跑这儿浪费人家的水！”郑浩在旁边先吼一声。
“水倒没事儿，反正都自家地下抽的，不像你们城里还有水表管着。”范桂玲笑着说一句：“就是怕给孩子累着。”
“阿姨，您不用管她，那东西她没见过，新鲜着呢。”郑浩听见这么说，也就不操心了，把施承泽拉到一边儿：“什么时候去你们镇上玩玩？”
“什么‘阿姨’，叫‘婶儿’！”施承泽边说边往门外院子里走：“我们镇上也没啥。永心，你这次水加得太多了，当然压不起来。”
“哦。”吴永心停了手，脸更红。
施承泽走过去，提起压杆把压水管里的水放掉，用葫芦瓢从旁边脸盆里又舀了一点儿灌进去，单手轻压了几下，见出水管那边有水出来了，解释：“刚出来的水放掉点儿，后边儿的再用盆接。”
“哦。”吴永心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把水池里的西瓜抱出来，换上空着的洗衣盆。
施承泽见水接好了也就松了手，端了盆放在地上，回头对厨房里的范桂玲喊：“妈，好了。”
“不用，我来。”吴永心已经自动自发地坐到了小凳上，把脏衣服泡到了水里。
“我家没洗衣粉，用的可是肥皂。”郑浩家的衣服都用洗衣机洗，完了还有烘干机烘干，这丫头不可能干过这些事儿。
“我能行。”吴永心抬头瞟他一眼，捏住他的一件T恤铺在搓衣板上就打肥皂。
“哎，怎么能让你洗呢？！”把灶上安顿好了，范桂玲走出来看到这么个情形，着了急，上来边说自己儿子边要抢衣服：“你妹妹在家的时候我也没让她干这些。”
“阿姨，”郑浩还是改不了口，拿着本书从房里晃出来：“她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正好锻炼锻炼，您就别拦着了。”
施承泽也说：“你那时候就不该拦着妮儿，现在她在婆家还不知道被人怎么说呢。”
说起来他爹妈这也是农村里的独一份儿，不光疼儿子，连女儿都疼，除了农忙的时候让他们帮忙给玉米打打药、收收豆子，其它时间一律是学习为上。偏偏妮儿从小不爱读书，高中毕业之后出去打了两年工，后来嫁人生子，日子算是过得安稳，家里再出个大学生的愿望却落了空。
这边范桂玲被吴永心一句“婶儿，你让我试试”给挡开，其他人也都拦着不让管，只能一摊手：“唉，这要叫你爸在家看见，又该说我了。”
“你就放心吧，我爸在镇上做活儿，一时半会儿回来不了。”施承泽笑。
范桂玲再看看地上干着活儿的女孩，扭头又看看自己儿子的笑模样，福至心灵，把儿子硬拉到厨房里，压低声音问：“这丫头真是郑浩表妹？”
施承泽一愣：“当然。”
“17岁才？”
“嗯。”施承泽好奇他妈到底要干嘛，转头看了看，明白了，哭笑不得：“妈——人才多大啊，你想啥呢？”
“我想啥！”范桂玲没好气：“刘希都满地跑了，你这儿连个影儿都没有，你说我想啥。”
妮儿是女孩儿，又没像他这样一直读书上来，孩子满地跑是很正常的事儿，跟他根本没有可比性。施承泽苦笑：“那您也不能逮着谁是谁啊。”
“我看这女孩儿挺好，不多话还肯干活儿，再过两年就20了，咱这儿这岁数就结婚的也不是没有。”
施承泽骇然：“妈，你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算了，可别到人女孩儿面前乱说。”
“我能那么不懂事儿？”范桂玲翻儿子一个白眼儿：“我也不单是催你，关键是你之前那个……你要还在等她，趁早死了心。”
那女孩叫啥来着？王佳，对了。
也到家里来过，有年暑假。嘴上挺客气，跟眼前这丫头的表哥似的，叔叔阿姨地叫起来没完。干活儿就不用说了，单是吃饭，为她特意熬的粥没喝两口就放下了，说天热吃不下东西，完了到镇上的量贩买了好些零食回来，让他们尝，全是中药味的水，也不知爱那个干什么。就那一年来过，后来别说再来，连儿子也让占住了，寒暑假都见不着个人。
家里属承儿读书多，但看事情还是糊涂，终身大事不比其它，他们不能不管。
范桂玲隔着窗再瞅瞅外面头发晒得发亮的女孩儿：“我说真的，这丫头小是小点儿，但性子纯，你好好对人家。”
好好对人家！施承泽只觉得头痛：
“妈，你别胡闹了，这丫头胆子大着呢，刚考上大学，学医，敢动刀子拉人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997年•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