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沉闇

32、爱日恩光蒙借贷(一）

　　第三十二章爱日恩光蒙借贷（一）
　　周家家训，一向秉承“君子食不言寝不语”，只是这样的习惯在如今越发越少交流的家庭而言，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不过周诚笙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自幼在爷爷奶奶家里长大，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育，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习惯。只是今天有些不寻常，从饭碗一端上桌子，奶奶就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午饭尾声，周老太太看了看周诚笙已经快要空了的碗，终于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来，脸上全是郑重，“诚笙。”周诚笙抬起头来，迎上自己奶奶的目光，眼神清澈，一下子就让爱孙心切的周老太太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周诚笙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和徐暮凝这段时间的反常联系起来，看着自己奶奶，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周老太太忽然一笑，又重新端起饭碗，低头给周诚笙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哦，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和你爷爷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老是这么一个人。”她似乎有未尽之言，但却住了口，抬起眼睛来看着周诚笙。
　　他心中蓦地一紧，想起这段时日徐暮凝的反常，口气不知不觉间也多了几分冷意，却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这件事情，急也急不来，再说了，我也不觉得很晚。”周老太太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诚笙这些日子心绪不宁的关系，总觉得自己奶奶脸上的笑容有些别样的内容在里面。只听她笑道，“傻孩子，你不急，人家凝凝也不急？她年纪也不怎么小了，这年一过就二十七了吧，女孩子么，二十七八岁生小孩最好了，过了这个时间，对孩子对母体都不怎么好。”她顿了顿，敛了敛笑容，正色道，“你回去问问她，看看她的意见。”奶奶这样说，分明就是已经答应了他们两个的婚事，坐在一旁的爷爷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一向是不怎么管的。不过既然没有发表意见，那就说明他也同意。听到了一直向往的答案，周诚笙并没有预期中的喜悦，胸口处，反倒有些闷闷的，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回到家时，迎接他的照例是记忆中的那一盏昏黄而温暖的灯火，周诚笙换了鞋走进去，徐暮凝正窝在沙发上，盯着对面的那张巨大的液晶屏，阳台上，早春的迎春花摇曳绽放，在黑暗的空气中送来一缕缕不绝的清香。听到开门的声音，徐暮凝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问道，“回来啦？”周诚笙点了点头，也不管她究竟有没有看到，脱下西服，随手扔在沙发上，径自走进了浴室。

　　花洒从头浇下，往常用来平复心情的东西已然无用了。他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说不上来，总觉得心里有些慌乱，像是害怕失去一般。想起中午奶奶提出来的事情，心中有些高兴，却又有些失落。草草地洗了个澡，中间徐暮凝已经给他将干净睡衣找好递给了他，换好睡衣，拿着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客厅里的灯已经熄了，电视也关了，卧室里光线氤氲，有着说不出的温暖。他拿着浴巾走进去，徐暮凝开了一盏小灯，正坐在床上低头看书，周诚笙抿了抿唇，走过去，伸出手来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意味，将她膝盖上的书合了上去。徐暮凝抬起头来看向他，晶亮的眼中此刻带着一种雾气蒙蒙的光晕，像是小兽一般，让周诚笙不禁觉得有些怜惜。他伸出手到她脸颊边，轻轻枕着她温暖柔腻的脸颊，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今天，奶奶问了我一件事情。”手掌下的肌肤温腻，十分舒服，让他不忍放手，更是忍不住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徐暮凝像是十分受用，愉悦地笑了笑，接口道，“她问了什么？”
　　“她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周诚笙一边说话，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徐暮凝的神色，果然看到她的瞳仁猛地向后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难以忍受。徐暮凝伸出手来握住他放在自己颊边的那只手，脸上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问道，“那然后呢？”她没有问周诚笙“怎么答”，而是问了“然后”，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觉得，奶奶问这样一个问题，背后有着别样的深意？如果真的有什么深意，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的？他想起今天中午看到奶奶脸上的那个笑容，心中的那份不安越发浓重，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淡淡说道，“她让我回来问问你。”周诚笙偏过头，手中的浴巾让徐暮凝接了过去，正在半跪着身子给他擦头发，他看着眼前那盏昏黄氤氲的小灯，又说道，“她说你们女孩子的青春很短暂，让我回来问问，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还说，生孩子最好就在二十七八，过了对母体和孩子都不好。”给他擦头的那双手猛地一顿，周诚笙敏感地转过头来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在逆光的背面越发清透，“你怎么了？”
　　“没有啊。”徐暮凝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的头顶，顺口问道，“刚才弄疼你了么？”周诚笙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偌大的空间中安静极了，周诚笙只觉得自己胸口发闷，总想去找寻一个出口般，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那凝凝，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还是那天的那个问题，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当中已经褪去了那天的隐隐笑意，有一丝不安蕴藏在里面，少得让人难以发觉。徐暮凝没有回答，只是将浴巾递给他，“拿到浴室里面晾干吧。”周诚笙没有接，她从床上翻身下来，想要自己拿去晾，却不防被一只修长的手扣住了手腕。他的手是从来没有的冰冷，扣得很紧，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融进自己的手掌间。徐暮凝没有回头，周诚笙却不依她，手上用力强迫她转过身子，定定地看住她，“回答我。”
　　他目光澄澈，中间又带着几许希望几许难见的热情，朝徐暮凝劈头盖脸地扣下来，让她瞬间就难以呼吸。另一只没有被他握住的手在身侧微微缩了缩，她挤出一个勉强而苍白的笑容，反问道，“诚笙，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耽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