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八盏·桑落酒 ...

  •   桑落酒·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

      …………………………………………………………………………………………………

      我和殷鎏川的相识,准确的讲是一坨猿粪,而不是一种缘分,有学识的人们一般称此为孽缘。

      这自然是我后来才建立的认识,当时我只是个六岁的娃娃,已经走过了日里夜里想着报仇的消沉岁月,在李易杳这朵奇葩的滋润下恢复童心不少,重新享有年幼无知的特权。

      谈到报仇,就得先讲讲我的身世了。

      我的身世嘛,是江湖上最特别也是最烂俗的一种,孤儿。但一万个孤儿背后有一万个不同的故事,所以还是得提一下。

      据说我老爹是当时极负盛名的游侠,潇洒不羁,不屑名利,可在我出生以后,家境困窘显得格外明显,老爹低头了,在外面接些杀人生意以供吃穿用度,后来他接了个大单,屠人一家,终是手软,放走了个十二岁的孩子。从此老爹因滥杀无辜而郁郁寡欢,开始身染病疾,几乎残废。五年后,当初放走的孩子带着一帮马贼冲进了我家院子,屠家,我被母亲藏进酒缸里幸免于难,其余,父母家丁,无一幸免。后来那大仇得报的孩子为报老爹救命之恩以剑自刎。说白了,我的家世背景整个就是一全灭的大悲剧。

      那年我五岁。

      呆站在遍野横尸中的我被后来的师父俞不州带走收留,我是师傅的第二个弟子,我的师兄十年前就死在了一场斗剑中,师兄那不惹人间烟火的妻子后来做了燕支阁的阁主。自爱徒死后,武功排武林前三的俞老头一直不愿再收弟子,开始也没打算收继承了老爹的练武天赋的我为徒。

      据说我初入门中精神状态很是危险,每天求着长老们教我杀人之术,当然后来又因为碰上了李易杳情况好了很多。俞老头和周扒皮非常不屑地告诉我,练个十年也别指望一人全灭一窝马贼。

      在逼着我练了两年轻功后,俞老头丢给我一纸包,让我把里面的毒粉撒进马贼窝的井里,三日后毒发立毙,因为三日毒发故不会引起马贼的警惕可一网打尽,方便快捷且高效。

      我立刻把纸包收进怀里,然后抬头严肃地问:“师父,我们这是名门正派吧。”

      “……”

      我隐隐间看见师父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当晚我就离开了落鹜山。

      ………………

      十天后我疲惫的回到了落鹜山,俞老头非常欣慰地说;“三天赶路,你小小年纪挣扎了七天下杀手,比起一般孩童心性坚毅很多,也明白江湖上不是杀便是被杀的道理。”他根本没有想过一小女娃敢多加停留等到毒发。

      “其实我一到那里调查了下情况发现没有无辜俘虏并且寨子里只有一口井以后就下手了。”

      “那你怎么花了十天时间?”俞不州略有惊异。

      “等他们毒发,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对着一地尸体发了一天呆,花了三天时间把他们掩埋,还立了座坟。”

      “他们不是你的至仇吗,而且是一帮十恶不赦的马贼,”我感觉这仙风道骨高深莫测的老头第一次认真地看我这小女娃:“为什么要替他们立坟?”

      “老爹教过我,每一个活在世间的生命都有他们活下去的尊严和资格,不可轻易夺取。马贼们虽然作恶多端,但多是迫于生计落草为寇,每天过着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在刀尖子上讨生活,也有不为人知的艰辛,这是他们的选择;而我身负血海深仇,非报不可,不然愧对天地亡亲,这是我的选择。大家的选择无所谓对错,都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艰难地活下去。可世间众生被恩怨情仇牵绊在一起,不可能人人如愿,我借用外力故而比他们强,所以我赢了,无关谁对谁错。众生平等,我有为他们立碑的义务,然后,有尊严地继续活下去,”说着说着,我低下头用力揉了揉眼,努力稳住嗓子继续说道,“虽然,明明知道这么做没错,心里现在都还很不好受。”

      俞老头愣了一会,犹疑着还是把我抱进了怀里,我敞开嗓子连哭了两时辰,直到再也发不出声怏怏趴在老头怀里。

      老头这才慢慢开口。

      也是那时他说,我眼极冷,心却热,十年后江湖上必有我一席之地,然而在江湖中也一定过得很辛苦。

      他收我为徒,说我是他最后一个弟子。

      那年我七岁。因为“十年后江湖上必有我一席之地”这句话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完全没思量过师父的后半句话。

      ………………

      往前倒一年,回到我踩猿粪的六岁。

      那时刚刚夏至,鹿角解,蜩始鸣,半夏生。我正做着门里锻炼力量与速度的训练,裸实的讲,就是拎着两个大水桶下山打水。

      我一左一右抱着两个比我还大的木桶,怕热就将前面的刘海扎成冲天炮,裤脚高高挽起,穿着不怕淌水的草鞋,嘴里还叼着根草哼小曲。所以,嗯,正是一副村姑都略逊风骚的乡下汉子勤勤恳恳热爱劳动热火朝天自然淳朴的光辉形象。

      高处碧空如洗,林间洁净清新,山峦守口如瓶,随风翻飞的是深深浅浅的草叶和一色的枝柯。心情极度良好的我转过一个弯,发现不远处竟有一个小小身影。

      那小小人也是注意到了动静,飞快的转过身来。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嗯,还只有六岁的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孩童了。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大得恨不得占了半张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左眼角处还有一点青色小痣。

      此刻他微抿着嘴,两腮鼓起小肉团,眉头微皱,神色不明的打量着我。

      山上桐花开得正好,一山接着一峦,簇簇的白色花朵像一条流动的江河,五月的山风吹过,卷起无数花瓣,枝桠相错的声音像花儿们低低的叫唤,漫空花潮汤汤而过,整个世界就覆盖在雪白的花荫下了。

      在令人窒息的美景中,一些细碎的花瓣落在孩童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褂上,粉嫩嫩的脸在透明如醇蜜的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不真实了。

      不会是天上童子下凡吧……

      这是年少无知的我脑子里冒出的唯一想法。

      对方以考量的眼神看着我乡下真汉子山中纯爷们的扮相,斟酌着开口:“……你,不会是这落鹜山上的弟子吧?”声音脆生生的,故作老成的声调也掩不住那明显的童音。

      “是的……你是?”我呆呆傻傻的回答道,还在纠结他是不是菩萨座下童子的问题。

      那娃娃的眼神直接由怀疑变成了鄙夷,两道浓浓的小眉毛绞了起来,娃娃音中的不屑情感表达的十分明显,“我的天,江湖传闻果然信不得,还什么所谓的武林第四宗门,简直连猪圈都不如,我待会就叫爹带我回去。”

      我立即面无表情,吐掉嘴中的草,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屁孩儿。

      山中此起彼伏的蜩蚬声似乎一时都低了下去,漫山的桐花在山中瑟瑟发抖。

      江湖中有句话说得好,师门是你自己骂一万遍也不准别人骂一遍的地方,在强烈的师门荣誉感下,我啪啪两下放下木桶,挽起袖子,慢慢向那欠抽的小孩走去。

      靠近了才发现这小屁孩似乎比我高,估计年纪比我大一点,这也不能阻挡我投身师门荣誉捍卫事业,于是我□□两声,伸出脏脏的爪子勾起檀童的尖尖小下巴,作老鸨调:“哎呦,这里是猪圈,你不就是自投罗网的猪嘛。”后来想起,觉得当时的我估计往师门名誉上又抹了把黑……

      屁孩登时羞恼得胀红了脸,一把挥开我的爪子,原本滑溜的脸皱成一团,无比嫌恶的说:“小小年纪不知自重,就凭你这脏手也有资格碰我。”这会连我也骂上了。

      我怒极反笑,近前一步又伸出手往面前小小人脸上一抹,白嫩的脸上顿时出现五道黑痕,我仰天狂笑:“这会你和我一样脏了,还有什么可说 ,哦嚯嚯嚯……”

      屁孩一抹脸,看着一手的灰,怒发冲冠,尖叫一声“你这死婆娘”便把我扑倒在地,及其没有男人气度的向我一个柔弱女孩挥起小拳头——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在山中盘旋,林间的飞鸟被惊起,化作一道道箭掠向天穹。

      无辜可怜的受害者我用手撑着勉强坐了起来,得意地看着蜷缩在一边痛苦的捂着裆部的恶人小屁孩,“哈哈见识到了我门中绝学断子绝孙脚了吧,叫你骂我们——”

      话音没落又被更加愤怒的屁孩狠狠扑倒,坐在我身上一双手直接往我脖子掐来!“我杀了你这死婆娘!”

      我咳着嗽,拼命挣扎,屁孩又来制住我的手脚,我抓住一切间隙拳脚相加,混乱间我们滚来滚去成了两个小泥人翻进了草丛里……

      “你居然抓我胸,你这登徒子,色狼!”

      “我才没——啊嗷嗷嗷嗷!死村姑我就抓你胸!”

      “你奶奶个球,我也抓!”

      “——你你你你撕我衣服,婆娘快住手!”

      “嘿嘿让爷摸摸你的小嫩肉~”

      “我,我要杀了你这女□□!!!”

      “哎呀你这小色狼竟然撕人家肚兜,救命啊,救命啊呜呜——”

      “住嘴住嘴!气死我了我让你装,我让你——你拽我裤子干嘛,快松手啊你这女□□!!!”

      “什么嘛还没有我一根小指头大就敢在我面前嚣张,看我掰断了它!”

      “你,你,我要杀了你这一马平川的平胸婆娘——”

      “你说什么!”

      “一马平川的平胸婆娘!你这还是往下凹的啊嗷嗷嗷——我让你一辈子做不成女人啊啊啊嗷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盏·桑落酒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