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十二盏·临邛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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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邛酒·不知一盏临邛酒，救得相如渴病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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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老女人卿沽衣从山沟沟里走了出来。
毕竟不是什么一出世便晴天里忽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等武林老怪，过程挺平淡，我回到秋长山上的弟子居，剪掉了过长的头发，泡了大半个时辰的热水澡，换了套新衣服，顺手摸了根李易杳珍藏的发带系上，再把镇派之宝对君剑别在腰间，大门一推，潇潇洒洒就上落鹜山去了。
我素面朝天，一路上冰天雪地。
在击败徐万宣后，看着徐猪胖一脸呆滞的表情，女汉子分外得意，提出该猛虎下山，游历江湖一番了。师父大人俞老头对弟子我的辛苦成果极为满意，大手一挥就应我下山了。
临行前的一夜，我为了表达对李易杳的人还未走就已生的思念和不舍，喝了点小酒。是，我喝酒了，倒不觉得恶心，也没有性格大变，只是觉得有些不适，可能是因为还不习惯。
三年里，江湖风云变幻。
以四大门派为主的江湖混战半年前就结束了，结果轻鸿山庄也没有被灭派，损失当然最为惨重，自此沦为强盛门派的末流，最大的损失是庄主曲淳然重伤离世，临死前将庄主之位传给了长老乔震声，并将独女曲青青托付给了乔长老之子乔云。曲青青不满其母遗言安排逃跑，结果因为武功太次被一帮山贼绑了，差点成了压寨夫人。为乔云单骑闯上了山所救，据说是美人因英雄壮举而倾倒，总之最后是乖乖嫁给了恩人。
其他三个门派也损失不小，但毕竟后来是成为了整个江湖的混战，不管愿意与否，是个门派都受到了波及，整个武林在几年之内都真难再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也不用担心被颠覆。
还是发生了大事，大护法千楼率人在与川中几个帮派混战中身中剧毒。性命岌岌可危，当世仅有神医丹丘生方能解救，于是大护法婳眉为救千楼叛变到了游龙天宫。千楼被救醒后欲杀了叛徒婳眉，却被阻止了，令人嗔目结舌的是出手阻拦的人竟是天枢宫宫主倾镹，天骄心思果然难测，但他勒令婳眉答应不再参入到此次混战中，更不许杀天枢宫一人，游龙天宫宫主殷玹代婳眉答应。然而，在千楼伤愈之后，婳眉于龙牙顶跳崖自杀，和当初的紫威与江歆颜一样。
一年后江湖混战结束，千楼于龙牙顶自刎而死。倾镹下令将婳眉千楼合葬，墓置于紫威江歆颜墓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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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百年的岐山比武因为江湖纷争而未能举办成功，此时武林重归风平浪静，众多名宿陨落，正是后起之秀展现风采的大好时机，也是武林势力此起彼伏的昭告榜，是故今年的岐山比武，定然会十分精彩。
落鹜山上还是白雪皑皑，到山下方看到些冰雪消融之景。
寒峭花枝瘦，却已可见春透水波明。
不同于十五岁下山时的忐忑期盼，人毕竟老了，心里没什么大-波-动，倒是有些惬意，像出游一样，我从南方慢慢往关中靠去，还绕了些远路为了多看看风景。
路经扬州的时候我遇到了陆问，这榆木疙瘩看起来成熟不少，在接下来的切磋中在我手下也过了许多招，他还是一如既往以一种面对老嬷嬷的敬佩眼神看着我。
我调侃他在曲青青大婚之日有未彻夜难眠，陆问只愣了一下就立刻说有。没想到他真回答了我这个算是隐私的问题，答案也非常令人不爽，我想象“情”之一字从不受人所制，也怪不得陆问，便没说话，想不到反是他继续开了口，他一晚上没阖上眼，却发现自己并不悲伤，只是隐隐间有些不安惶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
我突然问，你是在担心，将来某一个女子也像这样嫁给了别人，而你只能在一旁看着，自此以后，她再也不会来烦你缠你，也不会在被你的冷漠伤害后还强颜对你欢笑，不会一直在你身边，是这样么。
陆问傻傻地看着我，半张着嘴似是想反驳，话又梗在喉咙里出不来。
“陆问，闭上眼，”榆木疙瘩乖乖闭上了眼。
“……你看到了谁？”
我颇为慈祥地拍拍对面少年颤抖的肩，笑道，“……好好待她。”
易杳姑奶奶，您出马了当然战无不胜啊。
祝你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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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路经了许多祥和的小镇和繁华的城池，比如步仙镇，当年发生血灾的茶肆仍在，我没有进去；又比如汉阳城，得知当初倾慕倾镹的许晴竟然下嫁给了一个瘸腿的鳏夫，因为那男人真心爱她，对她极好。
我就这样慢慢走着，走过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城镇，人烟市坊抑或山郭渔村，所见人大都陌生，以后也大都不会再谋面。一路所见，像水流过指间，虽会留下湿痕，但终究会风干，而我确然走过，仅自己独知，这喧嚣又孤独的世间。
上了长江水道，没过几日果然又遇到了铁翠花。再见她我吃了一惊，她的右眼瞎了。
“这有什么，老娘还看得见就行了，”铁翠花无所谓地摆摆手，拉着我进了船舱，“来来，妹子，喝酒。”
时间之下，什么恩怨皆化为云烟，仅知彼为故交。
被留下来小住的期间，我竟又看到了长白门的副掌门花翠铁，一问才知，因缘际会两人相识，铁翠花觉得这白云飘名字着实有趣就将他押了回来当压寨相公，听得我苦笑不得，只得感叹从名字就知道两人必有孽缘。
午膳后我同铁翠花小聊的时候，花翠铁冲了进来恶狠狠道，“臭婆娘，你的右眼该上药了。”
“上什么上，难道我右眼还看得见了，出去出去，别打扰我和妹子讲话。”铁大贼头一脸不耐烦。
“你以为老子想跟你上药，还不是不想听你半夜又在那痛得嗷嗷叫，搞得老子睡不着，快跟老子上药去！”突然显得高大起来的花翠铁上前一把拎起铁翠花，对我说了句“打扰了”就把铁大贼头扯出去了。
我看着两人推搡的背影，忽然发现他们应当过的很幸福。
热热闹闹了几天，我便告辞了，孑然一身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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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抵达凤鸣镇的时候已是盛夏，暑风阵阵，红莲相倚浑如醉。
这个因比武大会而每隔两年一阜盛的市镇几乎街街都听得到打铁声，说书声，兵刃声，大笑声，叫骂声，尽显江湖铁血与潇洒，今年因之前取消的一届比武大会而愈加热闹。
到底是在江湖纷争中小有了名头，遇上了不少熟人，之前并肩战斗过的都坐下喝了几杯清茶。
我碰上了天枢宫的人，彼此都装作不认识地擦肩而过，合作欢笑过，亦刀刃相对过，嬉笑怒骂都徒显尴尬。
在一家酒馆里我遇到了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听说书的白涯。楼外正下着大雨，一整块屋瓦的噼啪声。
自我离开天枢峰便没再见过他，说实话，孑然坐在角落里喝着小酒应当不是喜欢倒腾的白涯护法的风格。而当我看到他原本白净的下巴上蓄起的胡须和稍载了风霜不再显清明的双眸后，知道他亦在盛衰不灭的江湖笑泪中不断成长着。
果然是一入江湖岁月催呵。
白涯昂头对我一笑，露出熟悉的酒窝，对我抬抬杯盏，算是邀我入座。我坐下后，很俗的说了句：“小涯子，你变了不少。”
白涯也很俗地配合我说：“卿汉子，你也一样。”
然后我们陷入了无语，都故作认真地听着说书先生的慷慨陈词。
窗外大雨瓢泼，掷地声声，窗内四座皆为陌生人，说书人亦是说着陌生的故事，曾同患难同欢笑的伙伴，此刻坐在这里只余两人，虽不说面目全非，但也满面尘霜，肩上压着重担，拔剑四顾也还会茫然。
哪怕刀剑相向，也属于以后的未知，此时此刻，此地此景，茫茫一片陌生人境中，还能他乡遇故知，还能相逢一笑，同坐几刻，共酌数杯，我很感激。
最后在我起身时，白涯向我敬酒，声音不大，却很郑重。
“沽衣，好好活下去。”
果然久别重逢都只能上演最烂俗的伎俩，讲些最狗血的话，却淋得你睁不开眼。
而我回敬，一饮而尽，所谓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俗不可耐的两个字：“……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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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栈中枯坐了许久，还是闲不住，撑着伞又出了门。凤鸣镇内已逛过了几次，索性出镇，慢悠悠往岐山上去。
山上徒有雨珠吵闹，极偶尔的，远远传来雨燕的一两声长唳，像是泪痕划过灰暗的天幕。
原本翠绿生机的枝桠都被雨打得低垂下来，挨着擦过伞面上。
千山急雨，远远近近远远，来来去去来来，水雾蒸腾，过眼云烟。
顺着的山径走到了头，抬眼一看，断崖残壁，远处的凤鸣镇微缩在山脚，隔着雨岚在水中入眠。
忽然间酒虫骚喉。
四年前的自己也曾站在此处，想过喝个酩酊大醉，大睡过浮生暗渡。却有人在你醉前先叫醒了你。
我回过头，沙沙的雨幕外，一个清颀的身影慢慢走来，踏过了一寸寸石板，踏过了四个轮回的春夏秋冬，向我走来。
我看到繁密的枝桠中挪出了一柄白布伞，伞面角上缀画着几朵闲散开着的桃花，此刻在雨中看去竟像是凌空绽放。那伞下的手极美，指节像是用温玉刻成的一般，罩在了宽大的青莲色袖摆中。
我看着他的眼，这一刻的他的目光，犹如琉璃火上小熏的月华，绝美，你却不知冷暖，一如其人。
我抬头对那人微笑，轻声道：“……倾宫主好。”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四十二盏·临邛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