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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从前有座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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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从前有座山
“陈翔,你明天有事儿不?”王野的大头从厨房里冒出来。随之而出的还有滚滚炊烟。
“啊哈?没事儿吧。”
“那跟我回趟老家吧。”王野把头缩了回去,说着还有刺啦刺啦的声音做伴奏。
“这么快就让我见岳父岳母啊,我还没准备好啊!”陈翔对着镜子坳造型。头发怎么看怎么怪。
“去你妈的。”王野插着小腰扭搭着上菜。“鸡蛋。面包自己拿去。让爷好好歇会。”王野屁股一落,打开电视看新闻。
“你就虐待我吧。我可是交了房租的!”陈翔愤愤地继续观察头发。
“你又没交饭费,我可没给你做饭的义务,爷是看你可怜才赏你个蛋吃的。面包有现成的,快去拿。还有奶……哎,奶好像没有了。”
“我给你挤点!”陈翔阴着个脸把梳子往旁边一扔,冲向厨房。
“蛤?你啥时候有这功能了?能产奶了?在这样下去我娶了你得了。没准孩子都能生,啧啧。”王野赞叹着。
“去你大爷的。到底回老家干吗?”陈二爷把面包往桌子上一甩,夹起鸡蛋来就开始吃,蛋黄流到嘴上。
“这不清明么。我回去看看我爷爷奶奶。”王野抽了点纸巾在陈翔嘴边摸了两下,“吃的哪都是,还小孩呢。”
王野的老家在坛县,有山有水的小县城,陈翔跟驴友踏青的时候去过,有个著名景点叫啥丁山瀑布。于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俩人开着破吉普上路了。
“我说你系上安全带不行啊。”王野有些不耐烦,车上的提示已经响了半天了。陈翔可好,带着个大耳机睡的安逸,怎么不想想他啊。
“勒得慌。”陈翔揉揉眼。
“快系上,要上高速了。出了危险可不得了。”
“诶呀,就你这破车,谁敢撞啊,看见都得躲着10米远。”
“别,真出啥事,我咋跟咱爹妈交代啊。”
“关心我啊。”陈翔不情愿地拉出安全带系上。“破车。”小声喃喃道。
“你找辆好车去,让哥也享享福。要不傍个富婆?”王野撇撇嘴,表示不情愿。
“好啦好啦,你好好开车。我睡了。别分神,别迷恋哥,一车两命呢!”
丁山公墓。祭拜的人比埋着的人还多。这人口密度可比任何一个城市都大。
管理员老太太到处哄人,“哎,那小伙,不许点香不跟你说了么!多污染环境啊,咱们这儿都绿色祭奠了。你咋这么不跟时代潮流,我这个老太太都知道的事儿你们这些年轻人却不知道,哎……哎……你别跑啊,罚款谁交啊!”黄奶奶穿着小布鞋颠了几步,实在追不上,就到坟墓前挥了两下,拔还是不拔呢。拔了吧,这个对先人不敬,不拔吧,再多一些这种香这块墓地就能当焚香炉了!黄奶奶很为难。
“爷爷奶奶什么时候走的?”
“奶奶很早就走了,我还不会唱外婆的澎湖湾的时候,她那时候摇着扇子整天给我讲山神鬼怪的故事。爷爷,你见过,小时候去我家住过一阵子,觉得不自在就回老家了。去年去世的。”王野摘下墨镜,把鲜花儿安放在二老墓前。
“我记得。你爷爷还把我当小丫头来呢。整天问我‘翔啊,要不要嫁给我们家王野啊’,真是,明明应该你嫁给我才对么。”陈翔撅着嘴的样子真像个小姑娘。
“噗。我爷爷当时还特喜欢你呢,差点就找你爸妈给咱俩定亲了。后来才知道你是个男娃,老人家那个惋惜呦。”王野也笑出了声。这厢与其他来吊唁的家属气氛不一样。人家都可悲凉可伤心呢,他俩人却在这儿开起了玩笑。“老爷子走的那年怎么也有80了,算是喜丧了。就可惜了,奶奶走的早,老爷子孤独了二十年。”
“爷爷奶奶,我是陈翔。你们家孙子很好,我也很好。放心吧,孙媳妇我帮你们物色着,肯定没问题,没我好绝对不让进门。”
“那我家门槛其不是太低了。”
“滚。”陈翔小声向王野吐出个字,接着说,“您二老在那边好好的。王野也会好好的。如果实在想王野就回来看看……”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野捂住了嘴,“别别别,爷爷奶奶,你们还是在那边好好呆着吧,孙子可禁不起吓。”
“真不孝顺。”陈翔低头吐槽。
“走,带你去个地方。”王野带上墨镜,拉着陈翔的胳膊往外走,天气晴朗,笑容灿烂。
“你们俩先别走。”背后阴风阵阵,吹得王野陈翔汗毛竖起,“这花儿……”
俩人回头一看,是个素衣的老婆子,头发挽了个髻还有几缕在外面飘扬,飘柔极了。两人相视一望,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心领神会可能遇上什么脏东西了,心里一起默数“一,二,三”撒腿就跑。
“哎哎……怎么现在年轻人都这么爱运动,我不过是问问这花干了我能不能拿去泡茶。哎。”黄奶奶很郁闷,这已经是今天见到他跑的第三对儿了。这俩小伙子,跑就跑吧,还手拉手跑。真是……
跑到山顶,痛快地喘着气,两人指着对方的孙子样开始大笑。
“陈翔。看前面。”王野气还喘不匀。指着前方一所大宅子。
“恩,什么?”
“那是我奶奶家。”
“啥你奶奶家,不就是你老家么?”
“恩……不算是。想听故事么?”两人席地而坐,干脆躺在草坪上。
“讲吧,一会睡着了别叫醒我。”
“从前有座山……”
“别闹。”陈翔拍拍王野的脸,王野愣了一下神,才发现此时陈翔神智并不清醒。还真睡啊。说着,捏了把陈翔的脸,一点肉都没有,不过手感还不错。
“混蛋,爷的脸也是你这小妞可以乱摸的?”陈翔拍掉王野的大手,坐起来。“讲吧。”
“恩。奶奶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至少在坛县是这样的。奶奶的爸爸是个地主,而爷爷是个穷教书先生。爷爷被请去教奶奶识字,两人一来二去就有了情谊。奶奶的爸爸自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爷爷就带着奶奶私奔了。两人到了县城里,一起开始教书。后来□□,爷爷被批斗,奶奶也跟着一起下乡。吃了不少苦。再后来,爷爷平反后被调去县里中学管理食堂,奶奶就在村里叫人识字。两人分隔两地。然后,爸爸就成家了,爷爷也提前退休,回到了村里,本想和奶奶安享晚年,奶奶却久病不愈,走了。
后来爷爷在这个山头上建了座墓,自己在墓碑上刻了几句话,应该是这样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我问爷爷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爷爷总是逗我,说啥以后就会明白了。可是我现在还是不明白。哈哈。”王野被遮住的眼圈有些泛红。陈年旧事,提起来总是有些余味。
“你个没文化的,那是苏轼纪念亡妻的词。应该是你爷爷对你奶奶的思念吧。”陈翔早就不争气地掉了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挺二的。
“你哭啥?”王野反应过来。
“没啥。什么十年不十年的,如果喜欢,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把那人找出来。”陈翔用袖子抹抹眼泪。
“所以你不懂。阴阳相隔远比说说难受。”
“那如果我死了呢。”
“我把你风光大藏,在碑上刻上‘爱妾陈翔之墓’”
“你去死吧。”
“如果,我死了呢。”
“把你的尸体喂狗。”
“如果尸体都没有呢?当个见义勇为的勇士什么的。”
“关我屁事儿。”陈翔起身要走,发现腿已经坐麻了。
“你要是真能这样,我以后干啥事儿就放心了……”王野浅浅地笑。
“你不会真死了吧。”
“你说呢?”
“不会的。阿坑哥说,一个人如果没有还完债就死是不负责任的,不是一个地道的人。”陈翔搬出了阿坑语录。
“我又不是房奴孩奴车奴,各种奴。”
“P,谁说的,你是我陈翔奴,本大爷不准你死,你就欠我千万百万,反正就不许死!”
王野什么都没说,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走啦,大爷。”说着往山下走去。
行,你说不死就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