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剑江湖》青山常在

3、不济事的弟子

　　这里是苍山派的祠堂，里面供奉着苍山派祖师爷及历代掌门人的牌位，青烟缭绕，香尘浓郁，看半截上香还在燎原，想必常有人在此拜祭。
　　淳于琰趴在屋檐上，屏息静气，警惕一切动静。
　　她伺机待发，只等夜幕降临后便可开展行动。她很烦躁，苍山派的人真够迂腐的，来祠堂的弟子络绎不绝，白天值日的，晚上守夜的，没个消停。哦，也难怪，毕竟这七天是苍山派祭奠祖师爷的大日子，门人表示虔诚也很正常。
　　眼看暮色渐沉，她有点熬不住，竟然打起了瞌睡。也难怪，她已经在这里埋伏了一天一夜，包袱里的干粮早已吃光，更要命的是，水喝完了，人要是缺了水可不行。
　　她咬了咬牙，再熬一会儿，等天黑了就能行动了。
　　想着那个老家伙当作宝贝的无极剑，她就心痒痒，据称，苍山派就靠着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扬名天下，而非苍山派的武功多么厉害。
　　可是，那个老家伙整天带着那把剑，实在是没有机会得手。不过她早就打听好了，只有一个例外，便是在祭祀祖师爷的大日子里，掌门人需把无极剑放置祠堂里，好像是斋戒吧，似乎是说要用这个法子洗去无极剑染上的戾气，返还其不染世俗气的纯净本质。淳于琰冷笑，这分明是自欺欺人罢了，再干净的刀剑已入江湖，如何变得干净？
　　她也窃喜，毕竟还有这唯一的机会。不过，可能是联盟的事耽搁了，陈之登并没有在祭祀开始将无极宝剑送来，这让她很担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是她的做人信条，所以，她按捺住内心的烦躁不安，静静的等待着。

　　暮色已至，淳于琰睁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那扇大门。
　　不到一刻钟，门开了，进来一个身穿灰袍的老头，瘦高个，清隽硬朗的面容，不怒自威，正是苍山派掌门陈之登。他双手捧着一把长约六尺的剑，恭敬的走到牌位前，双手举剑跪在蒲团上，口中喃喃有词：“祖师爷，列位掌门人在上，苍山派第七代掌门陈之登叩首。之登不才，不能让苍山派发扬光大，实在无能之极。无极剑在之登手里犹如宝剑落于贩夫之手，未能领略剑之精髓，实属浪费。之登愧之不已，不敢担当掌门之位。只是今日金国侵我大宋，徽钦二帝为其掳去，半壁江山落入金人之手，乃我辈奇耻大辱，之登联合七省义士共同抗击金人，誓把金人赶出中原，协助康王重整大宋河山！望祖师爷及各位掌门保佑之登此行得胜而回！”

　　听老头数落了一大堆话，淳于琰不耐烦了，要抗金你就去啊，真啰嗦！
　　果然，陈之登将无极剑搁置在牌位前的案几上，小心的将火烛挪开了些，爱惜的抚摸着剑鞘，“祖师爷，您定下的七日斋戒变成三日，也是形势急迫，无极在此修身养性，三日后我来取之。”
　　淳于琰真想骂死这个迂腐的老头子，一把剑而已，你说什么废话？

　　终于等得陈之登起身离开，淳于琰两眼冒光，恨不得立刻跳下来拿了剑就跑。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随着门开的声音，一股带着热浪的风吹了进来，几乎吹灭了牌位前的火烛。
　　谁？淳于琰的嗓子眼差点冒出这个疑问，但是一刹那间，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个贼，哪有资格问来人。
　　来人是个少女，浮梁挡住女子的头部，很难看得确实。不过，足于看见她身姿窈窕轻盈，踩着地面连一点声音也无，在这烛火摇弋的屋子里倒像是鬼魅浮影。淳于琰睁大了眼睛去看，心里添堵，大半夜的，这苍山派的人不喜欢睡觉吗？

　　“祖师爷在上，弟子林漪澜给您和各位掌门前辈磕头了。”随着一声低声低气的敬词，少女跪了下来，淳于琰看清了她，青丝如瀑，随意的绾在脑后，以她的视角并不能看到她的脸，真是叫人无奈，她当然明白这个女子就是昨晚害她摔跤的半夜昏睡在山腰的苍山派弟子，当时除了看清楚她的一双眼睛，还真没看清她的脸。淳于琰郁闷，怎么又碰到她了，真是霉运！
　　等了一天一夜，终于逮到机会，就快得手，却遇到这么个主，该怎么办？
　　算计了一番，淳于琰也没办法，一心盼着这个少女快点离开，好让她完成任务。她可不想伤害人，闹出动静来，少不得一番打斗，不是心地善良，而是脱不了身啊。

　　“祖师爷，今晚本不是弟子值夜，只因灵儿师妹有些不适，由弟子替换了。其实，我知道灵儿师妹并非身体不适，可能是去找那个来做客的丁家堡二公子玩耍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是轻言慢语，真让淳于琰气死，“你明知道被你师妹骗了，还来？她去快活，你在这里代她守祠堂，跟一帮死人牌位说话，真够傻的！
　　她实在不耐烦，却听林漪澜继续说道：“弟子常常连累众位同门被师父责骂，实在歉疚难安。可是弟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可以让同门免遭师父责骂？
　　弟子自知蠢笨愚昧，无法领悟师父教授的本门武功，也做不好女科学问，实在是无用之极。而且，弟子身染顽疾，总也治不好，令师父忧心，更叫弟子无奈。”

　　虽然不耐烦，淳于琰也只能听她自艾自叹，当听她说着说着，似乎哽咽起来，不禁皱眉，什么人啊，不值一提的小事也能哭？
　　“这次丁家堡的堡主跟师父提亲，弟子自知顽疾难除，实在不想连累他人，等师父心情好些了，弟子便跟师父说明，除非师父不留弟子，不然弟子是断然不会离开苍山。弟子无用，也能做些抄写打扫的事情，跟着秦公秦婆耕种庄稼呢。。。”
　　淳于琰只想捂着自己的耳朵，实在不能听这无休无止的废话了，看这位林姑娘的意思，就算是说上一夜也没个头了，她可是重任在身，岂能听人数苦，还竟是一些无聊的事情？
　　眼光落在案几上的无极剑，她双眼冒光，真想把这个女孩子打晕，拿剑走人。但是看她兴致颇高，还在说着，她实在受不了了，耳听八方并无动静，把心一横。
　　头顶一阵阴风罩了下来，林漪澜这次的反应实在不慢，她竟然抬了抬头，却骇得淳于琰一个措手不及。她本想从背后偷袭，打晕了再说。可惜，这个只能是设想，当那双明亮干净的像个孩子般的眼睛看到她时，她的心跳慢了一拍，动作也就慢了一下。
　　当然，作为一个贼，她还是很称职的，也就慢了一步，她赶紧改变策略，上前一把捂住林漪澜的嘴巴，前冲之力将林漪澜推到了案几边，手里的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林漪澜瞪圆了双眼，她竟然认得她，即使淳于琰还是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淳于琰冷笑：“你好像认得我，那就不废话了。”
　　林漪澜的腰铬在案几边沿，有点吃痛，锋利的匕首在烛火反射下很是刺目，她皱了下眉，脸色发白。
　　淳于琰有点担心，看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会不会昏厥？
　　她不想耽搁，还是快点离开吧。
　　“苍山派的确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淳于琰的眼睛露出贪色，忽然松开一只手去抓案几上的宝剑。
　　手一松开，林漪澜愣了下，忽而反应过来：“这是本派掌门之物，你不能拿走！”
　　淳于琰冷笑：“哦，我告诉你，本姑娘来此就是为了拿这把剑，奉劝林姑娘一句，你还是装傻吧，免得本姑娘手下无情！”
　　言罢，她举手便要打晕林漪澜。
　　谁料，也不知林漪澜哪来的力气，突地探手抓住了无极剑的剑柄，使足全身之力，只听“仓啷！”一声，剑身发出耀眼的剑芒，迫使二人皆不能睁眼。
　　不是林漪澜反应快，也非她武功强，而是一个拔剑的姿势，她就练了十年，自问比谁拔剑都拔得快。也是淳于琰倒霉吧，怎么会遇到她呢，还以为她弱质之身，不会武功，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轻敌啊轻敌。

　　剑，发出森然的寒光，剑身干净的可以照见人，纹理清晰，犹如人体筋络，果然是把好剑。
　　漪澜用剑指着淳于琰，剑身一颤，一道冷光逼得淳于琰无法睁眼。她举手挡住剑芒，喝道：“姑娘，你想干什么？你会使剑吗？”
　　这句话打击了漪澜的信心，她瞪着眼，咬了咬牙，“姑娘妄想盗取本派之物，我，我怎能熟视无睹？就算，就算我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可叫你得逞！”
　　淳于琰扑哧一笑，见她认真的样子，竟然自己揭自己的短，还真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看她的剑在发颤，这一招无极剑法不伦不类，淳于琰有自信了，她仔细看了漪澜几眼，见她眉目秀美，五官虽然不出奇，组合在一起却是说不出的精巧好看，左边眉中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因为紧张，眉颤，带动了小黑痣也跟着跳动，令这张本无波澜的脸有了好几分灵气。

　　“喂，你的剑都拿不稳，还想跟我拼命？”淳于琰好笑的眯着眼睛，不高的身材在漪澜面前显得矮了一截，她不甘心的退后几步，手心捏着一把飞刀。
　　漪澜觉得有些晕，握剑的手也抖了几抖，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坚持着说道：“姑娘，你年纪不大，做错事也可原谅。我奉劝你别打无极剑的主意了，快快离开吧，我可以不告诉师父。。。”
　　嘿，还真是会说话，好像可怜我呢，真当我不济事呀！
　　淳于琰忽然觉得自己有毛病，以自己一贯的作风，早该杀人越货了，还在这里啰嗦？只是这双眼睛竟然纯净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没有杀气，没有戾气，没有世俗气，真真稀奇。她说得这些废话却是发自肺腑，并非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论。

　　“把无极剑给我吧，我不想伤你。”她笑笑。
　　漪澜觉得拿剑的手臂发酸，她还是坚持着自己的主见，“不行，无极剑是本派掌门信物，断不可交给他人，姑娘何必强人所难？”
　　淳于琰实在没法笑了，虽然这个少女每说一句话都让她觉得可笑，但是她的态度竟然很执拗。
　　“漪澜姑娘这般迂腐，也怪不得小侠我不留情面了。”
　　话音一落，手里匕首抛出，打向漪澜的面门。
　　人的求生本能真是厉害，以漪澜的反应速度，要是在平日练习武功时，这一记飞刀断然避不开，但是，她感到杀气袭来，本能的偏了偏头，飞刀几乎贴着她的鼻尖飞过去了，插在一樽牌位上。
　　挺立的鼻尖渗出了几粒冷汗，漪澜睁大了澄净的眸子，没看清什么，却感到手里一轻。那个贼速度真快，风一般奔出了屋子。当然，同时夺走了她手里的无极剑。
　　林漪澜呆了一呆，竟然忘记追赶，回头看祖师爷的牌位，似乎那一个个牌位上长出了一双双暴怒的眼睛，似乎在说：“没用的孩子啊，无极剑是本派信物，被人夺去，乃本门奇耻大辱。。。”
　　她有点头晕，唉，我好没用！
　　祠堂的大门是开着的，那个贼跑出去的时候当然不会关门了，林漪澜走到门外一看，到处黑漆漆的，往哪儿追啊？
　　她这么一傻，突然看到迎面冲过来一个人，不看则已，一看更是傻掉。你当是谁，竟然是那个贼！
　　淳于琰喘着粗气跑回来，手里拿着无极剑，两眼冒着狠色，好像要取人性命一般。她竟然无视前面的林漪澜，往旁边就跑。
　　“你，你站住！把无极剑还我！”
　　淳于琰也不答话，眸子闪出一种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