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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欧阳克篇〓 ...

  •   欧阳克有时候会在白驼山庄中赏银月星辉观罗衣纷飞,然后无端想起当年策马赴燕京,姬人相伴悠悠迈出了黄沙大漠风萧古道,这一去似是踏尽了天涯,让他生了满满的萧瑟沧桑,风流是再寻不到。
      他端起美酒夜光杯,在琼浆中就着月色望进自己斜飞凤目中,想起画舫湖上游,有人约他相伴一生逍遥。那人与他把酒言欢,眉目精致,喜露于面,好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他说,欧阳克,你若喜欢,我带你四处游玩天涯踏遍可好?
      当时垂柳枫林,琼壶波光,花前月下,一尊芳酒。数不尽的水落红莲,闻不清的丝竹轻唱。
      欧阳克闻言也不急着回答,只轻抿着这中原美酒勾了唇角抬眸望去,惹煞了芳华如玉,留下了清音满地。
      他答,小王爷说笑了,在下甚是喜欢白驼的清幽,这江南秀气还是享受不来的。
      然后便见得杨康一瞬间垂下眼睑不知所想。

      欧阳克从不觉得杨康的好是纯粹无他意的,这世人心计难算,谋财的有,谋命的有,谋天下的更是数不胜数。
      曾经有个姬人在云雨巫山后轻喘着气,眨了眨杏眼美目,娇笑问道,那大金小王爷对公子师傅真是好,这是为何?
      欧阳克低头啄吻一口才满意道,怎的?莫不是看上人小王爷了?
      哪的话,公子师傅也是坏。姬人嗔怒起来薄红蔓了脸,接着道,只是觉得这无端的好,让人猜不透罢了。又或者,也许他....说到这,姬人便停了嘴,钻进了欧阳克的怀里。
      轻纱自摇曳,手抚美人背,灯花隐隐暗下时,听到她的公子师傅凉笑出声,不过是想留个良将在身旁罢了,朝廷之人,便是如此,想多了。
      昏昏欲睡之时,她忘了告诉他,那夜画舫饮罢,有人端着酒杯,将唇覆上,满目柔情。而那酒杯,她恍惚记得是白驼少主留下。
      她是白驼的人,而白驼,不该看的不该听的不该说的,便要统统忘记。
      第二天风轻云淡,流水繁花。
      她忘的一干二净。

      欧阳克抬头看寒夜烟花烫,对月祭奠那浮生梦三千。
      这时光荏苒重复着年复一年,而他站在庄中,看时间燃成了灰烬,哗哗作响,一去不回。
      公子师傅,夜凉,该是回屋去罢。
      他回过头来,身边还是那夜的姬人,褪了少女俏丽显得越发内敛沉静起来。忽然觉得有些许疲累,不知为何。
      你可曾记得问过我什么?
      姬人身形一顿,犹豫良久也不见欧阳克催促不悦,小心翼翼摇了摇头。
      无妨,我只是觉得,我好像错过了什么。
      欧阳克笑着转身不急不缓的走在长廊寂静中,举起手中墨扇握住那块玉坠,摩挲着头也不回进了房。
      碧玉温润刻字为康。

      那年杨康荒岛赠玉,眸亮如星。
      那年完颜洪烈愤愤离去,却将玉留在了桌上。
      那年他双腿痊愈欲回白驼,望着桌上碧玉,生生迈不开一步,鬼使神差般收进了怀中。

      回到白驼的第一天,他醒来躺在榻上浑身说不出的剧痛,堪比断腿之伤。茫茫然中想要大笑一场,转头却见欧阳锋长眉紧蹙似在盛怒。
      他唤他,叔父。
      他一掌劈在枕边,碎片划疼了脸颊,却是眼不眨心不乱。
      欧阳锋瞪大眼睛怒道,真是个不上进的人,去了趟中原什么都没学会,倒成了这副鬼样子,丢了我西毒的脸!想你一身武功也是无用,今后就留在白驼,不准再踏出一步。
      见欧阳克急忙起身似要开口,却被胸前刀伤刺的脸色更白一分,赶忙将人安置回去,不经柔了些许下来,不悦道,你可别忘了自己是白驼未来的主人,该管的不管,跑什么中原。
      房中烛灯昏黄,熏烟轻扬。
      欧阳克一把按住欧阳锋正欲震碎掌中玉佩的手,急得咳血数口,红莲满衫,妖冶人间。
      他眼角泛红断断续续道,叔父,侄儿从未求过你什么。只是这玉佩...
      还未舒缓口气过来,便迎来欧阳锋一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听到一声无药可救,见到玉佩扔在榻上,那人甩袖离去。
      而欧阳克那句,杨康现在怎样?也就不知他欧阳锋到底闻未闻到了。

      欧阳克进屋退了姬人,挑灯坐在榻边,想起离开赵王府前一晚,杨康浑身酒味跌撞进得门来,一词一句问得他哑口无言说不出话。那人一身戾气毫不掩饰,却剑眉紧蹙眸中湿润,彷如一个眨眼就能哭出声来,委屈的像是他儿时寻母亲玩耍,却被呵斥至后山练功那般。
      他愣愣看着眼前人伤心入骨,不知为何。只觉得手被抓的生疼,似要生生捏碎扯断般的发狠。
      疼了,就该还。
      西毒传人向来如此,刚打定主意,一个晃神间却感觉唇上温热,腰身被揽,随之有酒气传来。那是个吻,风流如他,若放在平日定熟络吻咬过去衣带解之轻帐落下云雨一番。那么,如果这人是个男子呢?
      一念闪过,一掌挥出。
      欧阳克静静看着杨康跌倒在地,听他说着话。
      皱起眉转身便走。
      那夜,他在酒肆与穆念慈彻夜畅谈,明月花雨下后悔离了白驼,孤身一人立在崖边,静待破晓。
      他想,他是想家了。
      而唇上温热,一夜未褪,灼得他咬了咬唇,心下烦躁不堪。

      飞花在待来花嫁离开白驼山那天,驼铃阵阵红花遍山,胭脂美人巧笑盼兮。
      欧阳克手握新打造出的玄铁墨扇悠悠摇着,笑道,怎也不想你这小妮子也有嫁出去那天。随之将一上好玉镯戴入飞花手中,接着道,走了好,别再回来了。
      飞花看进欧阳克那双好看的桃花凤目中,半响才点了点头,转身上了等候多时的骆驼,看漫天风沙卷着红花染红了一个天涯。骆驼迈在黄沙之中,脚步深深浅浅。她知道她的公子师傅将永远留在这白驼山中,而她将会戴着他的玉镯去很多很多地方。
      她长发飞扬转头望去,欧阳克依旧立在山下朝自己笑着望来,忽然泪如雨下,哭花了妆,滴湿了嫁衣
      她对他说,公子师傅,你可知,甜言蜜语多数是说给不相干的人听得。
      他摇扇的手愕然停住,怎的这般说?
      飞花哭着哭着就笑出了声,听得旁人一阵凄凉,她说,只见笑颜不见泪,谁若不舍其泣,便是真心相待之人。
      白驼办嫁自是风光一场,为人叹之羡之。
      只是那场凤舞艳灼的喜事中,欧阳克只记住了一句话,公子师傅,飞花笑累了。
      想了一夜的人,杨康。

      有时候无论多么落寂和苍茫,那些过往总是挥之不去,身影不变是半点也未模糊。
      欧阳克记得刀伤好的那天,他起身下得榻来,望着秋风萧飒听人弹破一调清商曲,指尖麻木,恍如千秋过尽,不知何去何从。
      他笑,真是好个伤春悲秋。
      第二天,他便骑上白驼去了中原。
      姬人问,公子师傅去作甚?主人不是吩咐了公子师傅不可再离白驼么?回来该是要被训的。
      他低头想了许久,实在寻不到什么理由,无意间触到扇坠碧玉,留下一句物归原主便径自离去。
      这年岁流的太快,让他想不明很多事。所幸他向来不甚愚钝,想不来的,自是不再去想。比如穆念慈的那句,我爱他。比如杨康的滔天恨意。比如自己的一瞬苍凉。
      他自出身白驼就有着世人付之一生都得不到的财富地位,他是个纨绔,他不在乎身边所有的人,而他在乎的却往往不在乎他。常年刺骨的冷意寒进了心,于是他只在乎自己。
      所以他总想不明白当初到底是中了什么魔楞,竟会傻到自伤。只知道,那刻,是真的觉得这命,不要也罢。
      你若想要,我双手奉上,可好?

      赶到中原时,他遇见了欧阳锋。
      他衣衫褴褛眸目浑浊行为混乱自言自语。
      他自空中飞旋落下一把拦住白驼,大声笑道,克儿,爹爹成了天下第一,你高不高兴啊?
      只这一句话,就让他欧阳克难受的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说你是我的什么?
      欧阳锋瞪大了眼,走近一把扯下欧阳克,左右打量再伸手拍了拍他沾上了灰尘的衣角道,你这孩子是哪里病了,我是你爹爹。还没等到欧阳克接话,又开口道,克儿,爹爹是天下第一了,你高不高兴啊?
      欧阳克静静看着一直喋喋不休喜上眉梢的欧阳锋,看着他两鬓泛白,缓缓笑了,他说高兴。
      欧阳锋一听,更乐了,抓着他就往回走,边走边说,走,跟爹爹找人比武去。完了爹爹再教你九阴真经,我成了天下第一,我儿子就该是天下第二。
      爹爹,孩儿要去找一个人。欧阳克急急挣脱着手,等孩儿找到那个人,再陪着爹爹可好?
      找人?找谁?谁比绝世武功还重要?
      是杨康。我想把玉佩....话未说完,听到欧阳锋一声恍然大悟,说道,杨康!是杨康!边说边转过头来,摇头晃脑着说道,你找他干什么?杀了!杀了!
      欧阳克一愣,手脚泛冷双手紧紧抓住欧阳锋的手,声音微颤起来,爹爹你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就是杀了。你到底跟不跟我去找人比武?你不去我自己去。说完一个转身间便再寻不到人影。

      残阳退没,昏鸦归巢。
      那场中原还物之行,他欧阳克回了白驼,再未出山。
      他欧阳锋疯在了中原,再不见人。

      回到白驼的那夜,欧阳克烂醉在房,夜尽烛灭。
      想起有人在梨花树下静待自己午睡醒来,睁眼望见少年笑意盈盈,听到他说,我来寻你谈天,不过看你睡的这般沉,也便不舍叫你了。当时他只随意一笑,现在想来,天下又有谁等过自己?
      想起有人在荒岛拥着自己沉沉睡去,那人一脸疲惫狼狈不堪,却唇角上扬,不过是拥着个人,怎得好像是拥了天下至宝。实在让他觉得好笑。而他在睡梦中蹭了蹭自己,呢喃道欧阳克,你别再走了好不好?别娶黄蓉好不好?当真像极了小娃冲大人要糖时的模样。听得他暗暗笑出了声。
      想起有人愿以锦绣前程万里山河换他一双腿,守在卧榻在床的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熬药喂药日夜陪伴,明明伤得是自己,那人却总红着双眼满是不忍怜惜。就连触碰都显得那般小心翼翼。
      想起他对他说,欧阳克,我喜欢你。
      重温旧梦,故人已去。

      冬至的第一场夜雨中,欧阳克指骨泛白握着那块玉佩跪坐在地,哭得生不成调。
      离开杨康的第一年,他欧阳克不得不承认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死人。

      晨光洒地,透过窗栏透下斑驳的影。
      欧阳克撩起锦被按了按额头,觉得有些累。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中原,那里有家仇国恨,有征战沙场,还有一个人。
      他安静看着那些新来的姬人服侍自己,忽得想起血珀似乎有些天不见,也不知这呆娃又跑去哪里瞎折腾了,不要惹祸才好。
      刚想问姬人血珀去向,便听到门外那人声音,公子你可是起来了?音调略微上扬似是有什么高兴事,听得欧阳克也不禁笑了笑回到,怎么?你又寻到什么乐子了?
      血珀从屏风中露出头来,抿唇挠头道,公子,血珀去寻人了?
      哦?寻的是谁?让你连通知我一声都没有,就出白驼了。
      欧阳克接过姬人递来的墨扇,悠哉一摇信步走出屏风抬眼望去,只一眼便红了眼眶墨扇跌落而不知,他想他是睡迷糊了,却惊的不敢眨眼醒来。
      而那人迈步靠近伸手拥他入怀,他叫他欧阳克。
      一别两年有余,欧阳克记得的,远比忘记的要来的多。
      比如,他记得,这个人,叫杨康。
      比如,他记得,自己欠了他一句话。

      那天血珀领着姬人们走出房间,门将关上之际,听得屋中传来一句,杨康,我喜欢你。
      他关门的手顿在门板上片刻,望进屋中,两位五官精致妖冶翩翩的公子拥吻在一起。
      尘世纷扰乱世繁华,均是不扰。
      血珀关上门望向风沙模糊的天际,牵起一边逐月的手,笑着离去。
      逐月,你觉得一生留在白驼可有何不好?
      能独逍遥于濯浊之外,哪里不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欧阳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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