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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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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满月
虽然头还是晕沉沉的,但是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那是她很小的时候。
从面前的黑色轿车上走下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他温和地微笑着,慈祥地对她说:“也许你就是我命运中的公主。”
于是,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她被关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
第一个月,那张温和的面孔始终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被抓出去做各种各样的测试,血样分析、尿样分析、细胞检测、机能检测……反反复复地测试。重复之多让幼小如她都能清楚地记得检测的名称和步骤。但是似乎没有得到那人预想中的结果,那张温和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痕。
第二个月,就开始进行了更为痛苦的事情。温和的面孔说,要顺便测试脑细胞的活动情况,所以不能麻醉。于是被牢牢捆绑在手术台上,看着一群白大褂的人拿着刀子钩子围在自己四周。然后是冰冷的触感,然后是灼热的激痛,然后失去意识。解剖的伤口很快都被用速凝蛋白修补上,为了让她存活下来进行下一次地解剖。但是似乎还是没有得到那人想要的结果,于是,温和的脸上出现了深刻的冰冷。
接下来的时间,似乎没有什么人来了。这样也好,不会有繁复的测试,也不会感受到濒死的威胁。但是温和的面孔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测试。她被蒙上了眼睛、塞上耳朵,身上接着几条导管后,就束缚于一张及其柔软的睡袋中不能动弹。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被束缚着不能动弹。
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或者说,她对时间的感觉已经丧失了。当她在完全无声中听到越来越大的轰鸣、大脑中不断出现混乱的幻觉时,她感觉到自己已经疯狂了。
最后一次见到那张温和的面孔是在楼顶上,也不能算是太高的楼吧。
那张脸孔露出了她所见过的最为温和的神情。
他说:“真可惜,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张温和的面孔上,放射着没有情感的光芒。
然后,她被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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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渐渐失去颜色,然后是漆黑。但是漆黑中有温暖的感觉。她知道,是一只温暖的手抚在她的额上,于是从梦中醒来。虽然好像沉睡了一段时间,但是常年积累的习惯却让她却十分警觉,她静静地听着。
屋里除了她,还有两个人,坐在床边的呼吸缓缓淡淡,是提斯特拉的节奏。还有一个坐在两步开外的地方,那节奏……应该是西提没错。
于是慢慢想起昏睡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在周期到来前透支体力的结果,就是把低烧弄成高烧,把短烧弄成长烧。
现在西提在这里,看来普拉美斯没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从她身上输过去的血液的消失,没对他造成二度失血的危险。想来也是,毕竟是经过了几天的精心调养,普拉美斯这么健康的人也有自我痊愈能力的。
呵呵,瞒了三年,这次终于没瞒过去。
她这么想着,轻轻地开口了,声音虽然沙哑,却十分的坚定:“西提,你先出去一下。”
“老师!”“秦简!”西提和提斯特拉的声音同时响起,提斯特拉握住秦简的手,西提则两步冲到床前。
“西提,你先出去。”秦简淡淡地重复着。
西提的呼吸滞涩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凝滞的空气在屋子里汇聚着,然后少年转头离开了房间。
“秦简,你怎么……”似乎对她的态度感到奇怪,提斯特拉盯着秦简发出了疑问,但是还没等问完,他的声音却凝滞在喉中。
因为他看到,秦简已经清醒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眸,竟是极其清澈浅淡的水蓝色。
提斯特拉完全愣住了,他算是一个见多识广之人,而且他的密友普拉美斯天生就是一个具有双色眼眸的人物,本来见到什么样的眼睛应该都不会再吃惊才对,可是现在她却不能不怀着奇异的心情看着眼前那双泛着淡淡水色的眸子。
不论他再如何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有哪个人的眼睛可以改变颜色,而且颜色变化竟然如此之大。从原本那似乎覆着水膜般的棕黑色,一下子变成水中月影般的淡蓝色,如果不是亲见,他断然不敢相信。
而且,还有那一身原本润着光泽的淡栗色肌肤,竟然变得白皙无暇。提斯特拉本以为肤色的改变是因为她失血过多,现在合着这双变了颜色的眼睛,一种神异的意味在他脑中弥漫。
秦简半坐起身不开口,尽管事前已经与料到会有被发现的一天,也曾预想过许多种说辞,但是当真的被发现时,要说出来十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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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简,你这是……”最后还是提斯特拉慢慢地开了口,“你是托特的使者吗?”
“……”啊?秦简皱了皱眉,托特?和托特拉上什么关系了?哦,是指月神托特……晕,不愧是祭司,三句不离本行。
提斯特拉看着秦简脸上神情变化,以为她对自己这个结论有所疑问,于是解释道:“我本来也就奇怪,为什么三年前你就像平地冒出一般被西提拉到我面前;为什么你一个连语言文字都要重头学起的人竟会拥有如此丰富的医药知识,不止医药知识,你似乎还会许多我们会的事情;为什么每逢满月之日,你不是突然消失就是蒙头大睡……包括这一次,我听说普拉美斯当时已经伤重死亡,你把自己的气渡给他,竟让他获得了新生,这断然不是凡人的本事。”
“……这谣言也太夸张了,我是不能让死人复活的。”秦简急急地摆着手澄清误会。
这种危险的谣言可要及时澄清,否则以后哪家哪户死了人都跑来让她救治,她可就头疼了。救不救得回来还是一回事,一想到那些听信谣言的人非要她“渡气”给那些不知道死了三天五天、甚至已经在死亡之宫泡了二十几天药水的尸体,她就一阵恶寒。
怕提斯特拉听不懂,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做这种事是需要很严苛的条件的……”
“是不是因为你替人治病会让这些病痛返到你的身上?”看着秦简又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我又怎能不注意得到呢。我也一直在奇怪你为什么满月时都会消失一阵,第二天精神会比较不好,看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秦简不置可否,只要不把她“未来人”的身份泄露出来,随便提斯特拉怎么才都是可以的。提斯特拉虽然平时很有智慧,也德高望重,可惜什么事情都愿意按照宗教意义去理解。她不想被人逼着把未来的武器都在这里发扬光大……
提斯特拉微笑着盯着她水蓝的眸子,顿了半晌,又道:“你也不用掩饰,现在想起来唯有这么解释才能让一切合理。三年前你突然出现,我们费尽心思想查出你的来历,却一无所获……”
这是自然,你们又不能到四千年后去查我户口……
“……月神托特本就擅长医理,你这超卓的医术如果不是从神祉那里得到,难道凡人有谁能教么?”
这听起来怎么这么怪,那四千年后的医生,岂不都成了神人?
“尽管你现在身为托特神庙的祭司,在满月之日却总是推托掉祭祀典礼,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满月使你力量充盈,所以会恢复原本的模样,肤色白如满月,眸子淡如月影。如果说你不是托特的使者,我已经想不出还能做什么解释了。”
不但你不能,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么想着,秦简也无语了。对于为什么会来到四千年前的这个时代,又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月一次的周期,她自己也是毫无概念的。唯一清楚地,就是自己的确和那位名为托特的大神八杆子达不到一块去,尽管她还算是个挂名祭司……
不过她向来是决不会自找琐事的人,所以既然提斯特拉以他独有的宗教哲学和热情,对这些现象进行了一番系统的解释,秦简也乐得轻松,不置可否地说道:“这件事可以对其他人保密吗?”
提斯特拉见她并不否认,眼中本已萌生的光芒立时化为狂喜的风采,毫不犹豫地道:“放心,涉及神意,身为大祭司,我断然不会说出去。”末了,又哈哈笑着补充道,“现在看来,我想收你为养女,还是我僭越了。你先休息,粥也该煮得了,我去找人弄一碗来。”说完,就出了门去。
秦简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三年了,她总想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抚养教导她的提斯特拉,以至下不定决心,想不到最后还是因为一个意外加上自己的小小疏忽而被发现了。
想着,她在左腕皮肤的几个地方按顺序按下指印,色泽白皙的皮肤覆盖层从身上急速地卷回左腕,最后汇聚成一个肉色的胶环,身上也恢复那淡栗色光泽的皮肤。然后她伸手往眼睛上轻轻抹去,褪下了一副水色的隐形眼镜。
刚才那就是她落入这个时空最初的模样,装备着白皙型皮肤覆盖装置和护胸,佩戴着水蓝隐形眼镜。就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在爆炸中身亡,结果却在古埃及醒来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会突然出现29.5天的“周期”。
每到周期,她就会恢复成那天晚上的状态。佩戴着隐形眼镜、装备着皮肤覆盖装置和黑色的护胸、发着低烧……尽管这个世界的衣料仍然穿在身上,但每到这种时候,衣服下就会自动多出这些东西。尽管她曾试着把隐形眼镜什么的都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但每到周期,这些装备就不翼而飞,又全部完好无损地回到自己身上——只是恢复了初到古代时的状态。
究竟是为什么……她不知道,这太匪夷所思,也许她已经成为投影在这个时空的一个影像,每逢周期就会回到原来的状态。但是为什么记忆却不会回复,而是一直记忆着不断发生的事情?
也许这些往复不断的周期,只是提醒她一件事情——她只是一个过客,她只是一个外来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是既然已经入局,如何能够旁观。更何况,她已经做出决定,要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记忆、不断地积累,直到她能够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为止。而更何况,现在她也已经找到自己很想做的事情,她想要救治迪兰,想要培养西提,想要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伟大的文明古国的历史……
算了,顺其自然,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还好现在清醒多了,该继续做她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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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安静地休养了两日,秦简总算从房间中健康地走了出来,面对迎面而来的西提,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一时间,西提两日里积累的担心、委屈、疑问,全部像从来没有过一样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