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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死去活来 ...

  •   我眨了眨眼睛,看到了一个竹制的房顶。
      然后悲剧地发现,原来这不是做梦,原来,我真的没死……一心求死却没死成,真是不知道该说是人生之大幸,还是人生之大不幸。
      我现在身受重伤,每天只能做睁眼和闭眼这两个往返运动。脑子也昏昏沉沉不是很清醒,以前的事情也记得不怎么清楚。
      一切还要从我跳崖的那时候说起……

      ····

      传说中,人品也是遵守守恒定律的,所谓“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就是这么个意思——人倒霉到了一定的境界,总是会转运。
      我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一心求死,本以为铁定会摔个粉身碎骨肝脑涂地。然而,狗血的奇迹竟然发生了!
      我在空中落到一半便被一股力量接住了,这种亿万分之一的超级无敌狗屎运竟然降临在我头上,我有预感,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要面临一连串的霉运以此来使得自己人品重新守恒。

      黑暗中,我感觉到耳边的风声逐渐减弱,一股力量拖住了我的后心,然后我撞碎了一层又一层树枝,最后落到了地上。说实在的,其实不怎么疼。

      然后,我看到一个白衣男人。那男人飘飘悠悠从天上落下来,足见轻轻点在一棵云杉的树顶上,竟然就这么当风而立站住了。
      这轻功,当真是出神入化神出鬼没,上天入地无人能敌。

      我正看着他出神,突然听到旁边一声巨响,只见,一个人影以无法测算的速度“嘭”得一声撞在一块山岩上,然后弹了一下,继续往下落,一路“砰砰砰”撞了无数次石头,最后摔得七零八落,飘散在了树林里。
      我吓得面色发青。要是没有白衣人接着我,我的命运大概跟刚才那家伙是一样一样的……

      那个白衣男人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俯视着我。从我的角度刚好看到他形状笔挺而秀雅的鼻梁以及扇子一般浓密的睫毛,以及在夜色月光之下泛着珠光的皮肤。这人三十出头,眼睛深邃,双眼中泛着看透世事的佛光。那张脸极尽妖孽,完美得仿佛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而且,我越是看,越是觉得这脸有点熟悉,看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这妖孽不就是神出鬼没的那位白衣大神么。

      突然我脑子里精光一闪:那个掉下来摔得四分五裂的家伙不会是沈墨白吧!
      我惊得整个人一跳,正想冲过去验尸,却突然感觉到自己鼻腔喉咙一热,紧接着,我就面部发麻,七窍流血。

      白衣人看了一眼我的脸,那眼神如同看着一只煮熟的大猪头。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叹,“晚了,脸毁了。”
      喂!你别说得那么轻巧行不行!我的小命……
      我还没想完,就突然陷入一片浓重的黑暗。
      好吧,我又昏死过去了。
      不过,这次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还是过去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被裹成了一只粽子,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只能每天眨眨眼睛,锻炼眼皮肌肉……

      ····
      两个月之后
      ·····

      事实证明,好人不长命,恶人混千年。
      本座恶贯满盈,故而,故事的最后,死的人,并不是我。不然我就不能继续在这里跟各位唠嗑了。

      从我坠崖至今,已经过了两个月。此间,我一直躺在白衣大仙的竹林仙境里头养伤。

      据侍女素履说,白玉蛟殒命峨眉山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江湖,何易之正式继任镜花宫宫主,并且已经表示愿意与中原武林修好。还有传言说,武林盟主沈墨白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与白玉蛟同归于尽。

      这两个月来我有一半的时间躺在床上养伤,四分之一时间给大仙苦工,另外四分之一时间吃喝拉撒。
      颜静行不仅画花了我的脸,而且她那毒药也有毁容之功效。大仙说我彻底毁容了,毁得让人看上一眼就要好几天对饭菜失去兴趣。所以我脸上一直缠着纱布,只露出一鼻子俩眼睛一嘴巴。幸好现在正是冬季,不然我非得捂一脸痱子。

      那次昏迷,我足足昏了六天,等我醒来的时候,记忆仍旧停留在昏迷前的那一刻,于是我第一反应就是拽着大仙的领子问:那个跟我一起掉下来的人呢?

      大仙默无表情对我说了俩字——死了。

      我不罢休,一把推开他非得自己回去看,结果还没下地,就被大仙抓回来按在床上,从头到脚给扎了一百多针,扎得我跟个刺猬似的直叫唤。

      大仙的侍女素履,看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心生不忍,于是善解人意得来开解我。

      她说,白姑娘你别枉费心机了,是死是活,主人怎么会分辨不出?那人脑袋都分家了,整个人摔得像一滩隔夜泡软了的面条似的,必然活不了。你现在回去,也肯定找不见尸骨了,我猜,早就让山里的狼啊熊啊的给叼走了。

      听她说完这话,我如遭雷击。
      脑中种种限制级画面闪过,我觉得,我半年内都不想再看到面条了。
      不过,听她说完这番话,我居然淡定了。

      是啊,看到了又能怎样呢?我还能去替他报仇么?害死他的人不就是我么?他为了我连殉情这种白痴到家的事情都做了,而我却还活蹦乱跳的。沈墨白沈墨白,你当时讽刺十四真的是不厚道,不瞒你说,我现在也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选择失忆。虽然,选择忘记,是对你,对顾染织的背叛,但是已经走了离开了的人,是永远不会懂得,回忆能够怎样让留下的人痛苦不堪,□□,魂飞魄散。

      那时候,因为沈墨白的事情,我整个人神思恍惚,以至于大仙早就把面纱摘了我都没有注意到。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以后。
      那一天我正在药池里泡药浴,神思恍惚之间,发现大仙从池边经过。

      我道,“前辈啊,我怎么瞅着您万分觉得面善呢?”
      大仙停下脚步,居高临下斜睨我,“你果真是将我忘了个干净?”说完,他便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却轻轻叹息一声,“数十年不见,倒也怪不得你。”

      他这话甚是让我在意。
      如他这样天神下凡般的人物,没道理我见过却没有印象呀……再说,我此生见过最不似人间之客的人,也就要数我那蓬莱岛上的娘亲,柳爹爹,洛爹爹和傅……
      等等……那张脸,大仙的那张脸!
      “傅静思!”我骤然忘了自己正赤身裸体泡在药泉里,一下子便光溜溜跳上了岸。

      傅静思便在数丈之外站住,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你娘亲一向是对你甚是担心,若是让她知道了你此番竟堕落至此,她也无法安心的。”
      “娘……娘亲?”我忽然觉得喉头一哽。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还好吗?爹爹们还好吗?”
      傅静思没有回答。
      “那……那你还要回去蓬莱吗?”
      傅静思静立了半刻,随后,轻声一笑。
      “回不去了。我已堕入魔道,再也无法回去了。”

      最后,傅静思都不曾再提到他为何会堕入魔道,也不曾提起过我的爹娘。

      我如今虽然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但毕竟已经不是孩子。
      活了半辈子,我懂的最深感触最多的事便是——有些话,不必挑明说,不必太明白,不必寻根究底,反而更好。

      ···

      今天我正在鸡棚里喂鸡,傅静思背着个药篓子走到我旁边,告诉我,今日,我脸上的绷带已经可以拆下来了。
      我喂完了鸡,又去洗了菜,最后终于被素履给捉住,拖回了房间。

      现在,我坐在镜子面前,傅静思和素履颇有兴致得站在一旁围观。那一对儿主仆,却是一个揣着袖子,一个挽着手帕,神色如常。他们真该姓淡名定号面瘫。

      素履拿着一把大剪刀,咔嚓咔嚓一通乱剪,我眼花缭乱,只看到满眼的白纱乱飞。

      不过片刻,她便轻声说,“睁开眼。”

      我生怕一张开眼,便见到自己满脸中毒后遗留下的大坑——若是我有一张烧饼似坑坑洼洼的脸,我宁愿一辈子缠着绷带当个绷带怪人!
      犹豫了半天,我终于张开了眼睛,不安得看向镜子。

      我盯着镜子里的人,先是呆了一瞬,紧接着,我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从椅子里跳起来,指着自己的脸,“唰”一下回头冲着傅静思大喊,“喂!!这脸是怎么回事啊!!”

      素履很奇怪得“咦”了一声,“我看着挺好啊,有哪里不对劲吗?”
      我崩溃得指着镜子里的人,“哪里都不对劲!这脸分明就不是我的啊!这,这不是比苏小小长得还要祸害么!”

      傅静思淡定得抄起手边的一杆烟枪,悠然抽了一口,隔着烟雾蔑视我,“是吗?我不太记得你原本的样子了,就顺手照着我的喜好修补了。”

      “你你你,”我手抖,“你顺手一修,干嘛要开眼角隆鼻子割眼皮磨骨头!!”
      傅静思仍旧淡定,他微微皱了点眉头,磕了磕手里的烟枪,“修都修了,修得彻底一些何妨?”
      他说完,素履补充道,“你以后也是主子的侍女了,若是太难看了,带出去主人脸上也无光。”
      我语塞。
      我很想反驳她——本座原来哪里难看了?!

      可是,话到嘴边,望着她那清水芙蕖一般一尘不染的脸,我就喷不出来了。
      如你所见,我现在从一个魔教教主,沦落为了傅静思手下的婢女之一。

      在这里,我不得不隆重介绍一下傅静思大仙了。
      傅静思一来,是我娘亲的师兄。二来,还是这魔教“镜花宫”的创立者。
      傅静思那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镜花宫祠堂正中央,挂着一幅“镜花宫”开山鼻祖的肖像。那画中之人,便是傅静思。只可惜,此画神韵全无,而且多了一把胡子几撇皱纹,故而即便我看了那画千百惠,也从未认出那画中人竟是傅静思。

      傅静思说,创立“镜花宫”纯是因为无聊。
      只因为当年柳爹爹是天下堡堡主,洛爹爹是拜月教教主,而人皆是当时武林翻云覆雨的人物。傅师祖当时只是一介医者,便觉得自己似乎身份上落了下乘,心有不甘之际,于是自己便随手创立了“镜花宫”。

      创始之初,“镜花宫”并不是一个魔教,而是一个修真的仙教。“刹那芳华”也不是什么魔功,而是修真的上乘心法。只可惜,傅大仙他闲散惯了,哪会认真去管教派的死活,随便将教主之位传给了一个弟子。此人性情乖戾,修习了“刹那芳华”之后,便仗着自己武功盖世,血洗武林,杀戮无度,最终在练到“刹那芳华”顶层时,飞升失败而堕入魔道。因为那任教主名声太差,连累了“镜花宫”,“镜花宫”也就堕落成了魔教。

      很久很久之后,蓬莱仙岛出了变故,须得将年幼的我送出岛。那时天下堡和拜月教早已没落于江湖,傅静思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有这么个教派,便以先代教主手谕召了此任的教主,命令其前去东海之滨将我带回去好生照料。

      只可惜,傅静思只知“镜花宫”声名远播,却不知道那时的“镜花宫”已经是一个遭人唾弃的魔教了。

      人道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蓬莱仙岛上一日,于尘世之中便是数月。由此说来,傅静思来寻我寻得晚了,倒不是他和娘亲的错。

      傅静思寻到我之时,我已经执掌了镜花宫,成了一代天骄女魔头。

      修真之人须得经历红尘一番磨练,看破红尘万丈,最后才得以平心静气,修成正果。傅静思见我前半生杀伐过度,罪孽颇深,便有意要我经历这因果轮回这果报种种。

      于是,先前的数年,傅静思只是默默在一旁看着,并不过度干预我的命运。可惜,他老人家这一路看下来,发现我丝毫无修成正果的迹象,反倒是越混越凄惨,最后混得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差点死于非命。

      于是,最终,傅大仙看不下去了,对我伸出了援助之手。

      前几日,他终于跟我彻底摊牌,表示作为我娘亲的师兄以及我的师祖,愿意当我的背后大大靠山,替我撑腰。
      说到底,这老头子还是护犊子的。他费了老劲替我将那毒从体内拔除干净,也替我医好了肺腑经络的内伤,最后,还将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我留在了身边。我一生命运不济,最后来了个时来运转,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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