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泪》离陌沫

4、生死残局

　　这个夜晚过得特别漫长。因为我刺进莫问胸口的那一剑，整个试剑山庄都手忙脚乱的。我坐在莫问坐过的石凳上，呆呆地看着清儿和李总管他们进进出出。闻人依依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不解和莫名的仇恨，我被她看得心虚。泪魂剑上莫问的血随着夜风渐渐干了，留下淡淡的血腥味。

　　“夫人，你怎么了？”不知道过了过久，李大娘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为什么……”
　　“我不能让辰骁再离开试剑山庄了！”听到她叹气，我打断她的话，“你知不知道，他要和药王谷的闻人依依成婚了，他怎么可以抛弃我们，他怎么可以放任整个试剑山庄不管！”我在寂寞中为他承担了所有属于他的责任，而他却要再一次离开，对我而言，那是毫无理由的抛弃。
　　李大娘摇摇头：“夫人，他不是庄主，他是药王谷的莫问。在查清真相之前，我们当然不会让他离开，你太冲动了。”我喃喃道：“不是的，我没有要杀莫问，我要杀的是闻人依依，她怎么能带走庄主，无论他遇到什么遭遇，都不该被一个外人带走。”

　　我突然想到了，闻人依依还在莫问的房里呢，不行，我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来照顾我等了千年的人？我猛地站起来，手指轻抚过还沾着血迹的泪魂剑，那层淡淡的血迹很快就消失了，宝剑入鞘，我将它握在手里，朝莫问住的客房走去。
　　“夫人！”李大娘惊呼一声，我摆摆手示意她别大惊小怪。

　　就算他现在是莫问而不是辰骁，也永远都是属于这里的。

　　我推开莫问的房门，李总管在为他治疗那道剑上。泪魂剑有认清主人的能力，再怎么说莫问都是它现在唯一的主人，所以就算我拿着泪魂剑将莫问刺伤，也不会有太大的杀伤力。也幸好他替闻人依依挡了这一剑，否则他的未婚妻现在何止不在六界之内，这世间都不会再出现闻人依依这个人了。
　　未婚妻，真是可笑的说法。她心疼地注视着莫问，时不时向李总管询问些什么，见到我走进来，我想她此刻一定希望把我碎尸万段。

　　“他怎么样了？”我就当闻人依依如空气一般，丝毫不理会她看我的眼神。莫问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来他的伤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李总管淡淡地答道：“夫人放心，莫问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只是他的仙法实在太弱，护甲也是别人施的，泪魂剑力量太强，破坏了他的护甲，所以暂时还没有醒来。”李总管抬头看了我一眼，再次强调：“你看，如果是庄主的话，又怎么会让夫人伤到呢？他是莫问，不是庄主。”

　　我环视一周，所有人额上都出了汗，在这个略为寒冷的夜，竟然还出了汗。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反而不再纠结他们对我不断的劝告了，笑着答道：“莫问就是庄主，失去记忆的辰骁也照样是试剑山庄的庄主。”我转向闻人依依，可以看出她对莫问深厚的感情，也可以看出她与我的目光对视的时候那么一瞬间的颤抖，我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药王谷对庄主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莫问没有办法和闻人姑娘去找什么三师父了。如果闻人姑娘真的着急赶路的话，就稍作休息，天一亮，我会派人将闻人姑娘送到想去的地方。”我又对李总管说道：“我想李总管一定会妥善安排好一切事宜的对吗？”
　　李总管由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莫问的房门了。其实应该说是我害怕看见他苍白的面容，在我心中，他永远都是意气风发、温文尔雅的，怎么可以紧闭着双眼躺在那里？

　　这个夜，大概不会有人可以安然入睡了。不说其他人，我试着躺下来，夜风从未关的窗子吹进来，把我吹得冷静下来。我对自己刺下去的那一剑不可思议，越是冷静，越是会觉得当时我有多么疯狂，我甚至开始反思这一千年来在我心里剩下的是希望、绝望，还是莫名的怨恨呢？
　　窗外是斑驳的树影，剑亭苑里载满桃树，是我来到试剑山庄第二年让辰骁种下的。

　　“若枫，将这里种上枫树不好吗？待到秋天的时候，满园红枫，就像灵箫岛一样，也能解了你思乡之情。”他疑惑我的要求，而我告诉他，枫叶红时已近冬，可我要的是满园春色。然后，他笑着捏了我的脸颊，说我太诗情画意了。
　　但辰骁终究为我种下满园桃树，却哪里知道，就算桃花在春天盛开，没有赏花人，它也是如冬天般冷冰冰的。

　　我坐在床沿，只看着窗外散满月光的夜，仔细听着还能听见西苑那里传来细细的声响，扰人清梦——虽然我根本不可能有清梦。这个夜，应该会很快过去的吧？我几乎能看到天边破晓的样子了。
　　日出前最黑暗的时候也很快过去了，我靠在床边，想象着辰骁回来是本该有的情景，竟把自己都逗笑了。而现实是，一身红衣也唤不起他对我的记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很快就看见了天边的朝霞，西苑的声响也渐渐安静下来了。有人敲了敲我的门，不用说，我知道此时只有清儿还记得我孤单地呆在剑亭苑。我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犹豫，而是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夫人，闻人姑娘刚刚走了，李总管派人将她送回药王谷。不过闻人姑娘临走前说她会在重午之前回来将莫问接走。”大概是我头上的一个簪子歪了，清儿将它拿了下来，又替我整了整头发。
　　我问道：“莫问醒了吗？”
　　“是，若不是莫问让闻人姑娘先回去，她也不会愿意离开。”弄完我的头发，清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原来庄主这些日子都呆在了药王谷，怪不得连天帝也查不到他的踪迹呢。李总管推测也许是庄主当年受了伤，因缘巧合下被药王谷救了回去。至于为什么他们藏了庄主一千年，现在又为什么会让他回到试剑山庄就不得而知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莫问醒了，我能不能过去看看他？”我看到清儿面露难色，便又补充道：“你放心，我想清楚了，我不拿着泪魂剑，不会像昨天晚上那样再做冲动的事情。”清儿终于还是同意了。

　　下人们看到我往西苑走去，都神色各异，我也不理会他们心里究竟想着什么。莫问的门并没有关上，远远地我就看到他对着一盘棋局托腮思考，眉头微微皱起，就连我走进去了也没有察觉到。

　　“这是一盘死棋。”我在他的对面坐下，不意外地看到他有些惶恐的表情，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就恢复了平静。我执起一粒黑棋放下，轻轻说道：“你瞧，这是最正确的一条路，但也逃不过全军覆没的命运。”
　　莫问把那颗棋子拿了出来，笑道：“那就不要放在这个位置，夫人觉得正确的路，也许只是表象而已。有人设下这个棋局，自然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我盯着他的右脸答道：“这是辰骁设下的棋局，他想在他离开的日子给我解闷，我却解了一千年还是死路一条。”如果右脸没有那些伤疤，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我的辰骁，究竟是谁让你的右脸添上了那些去不了的伤疤。我知道他一定就是辰骁，因为我又再一次感受到了胸前玉石的温暖。
　　“辰夫人，我是药王谷的莫问，从出生就在药王谷住下了，我对药王谷的记忆，远远超过了一千年，这么说的话，你还会坚持我是辰庄主吗？”像是怕我不相信，莫问又说道：“我和依依是青梅竹马，但是因为她比较贪玩，所以我的医术也远在她之上。”

　　我的目光从他的右脸转向棋盘，果然每一步路都是个死局呢，不过没有关系，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棋局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我自言自语道：“如果世上没有辰骁，又哪里来的‘辰夫人’一说。”我不再纠结于那盘死棋，对莫问问道：“你名字似乎有很深的含义，莫问莫问，是不让你问你的过往吗？”
　　莫问答道：“药王谷向来不理会六界之事，大师父希望我不为外界干扰，莫理外界之人，莫问外界之事。”他的声音完全没有变化，只是对我的语气不再是柔情似水。
　　“我总有办法让你想起试剑山庄的一切。就算忘记我也没有关系，可是试剑山庄你不能忘记。”我冲着莫问柔情一笑，他也笑着摇摇头。

　　我无心对着那盘死局，挥挥衣袖走出了莫问的房门。几个小厮都恭恭敬敬地站在房门边，我暗笑李总管太过忧虑了，昨夜是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可现在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清儿急冲冲地向我跑来，边喘着粗气边笑着说道：“夫人，你快去正厅，玄机老人回来了！李总管昨夜才给他传话，他今天就回来了！玄机老人回来了，庄主的事情就能水落石出……”我心下一喜，没等清儿说完话，就兴冲冲地往正厅奔去了。

作者有话说

　　在完全没有存稿的情况下，我可以一日两更，相信不，哈哈~~第一人称写得很是顺利。